第22章
只要自己不尴尬, 那麽尴尬的就是別人。
婉婉的字不好看這事其實在親朋好友,熟悉的圈子裏也不算什麽新鮮事兒。
婉婉功課做得好,人也機敏聰慧, 雖是女子,可學究卻覺得這位學生日後必有所成。
所謂有期望才會有要求, 學究看婉婉那哪都順眼,唯獨這字被氣得倒仰。
如此她小時候經常因為字醜而被女學究罰寫字抄書, 可無論罰多少遍,寫多少字,甚至還被罰過抄十指厚的書,她整整抄了一個月,最後更是邊寫邊哭着完成的。
可即便是如此, 那張牙舞爪的婉式字體依舊沒有得到半分改進。
學究還鄉時, 仍然對此事耿耿于懷, 可婉婉是真的盡力了。
婉婉覺得寫字這事,也還是很看天賦的。
丁嫣柔就是知道婉婉的字不好, 醜得脫穎而出, 所以見她想要躲,才故意把她叫住, 架着她也要寫福字。
尤氏剛死,府裏就大操大辦春日宴, 合府上下一派喜氣祥和之景,仿佛前她母親的死從來就沒發生過。
沒有人記得尤氏, 更沒有人願意提起尤氏, 她更讓她心寒的則是父親長寧侯, 尤氏死後, 莊氏特意為長寧侯又納了兩個美妾, 以此來轉移長寧侯的注意力。
可尤氏屍骨未寒,那個狠心将她殺死的男人卻夜夜做新郎,而她明母親離世,卻不能難過,不能哭鬧,也不能帶孝,只當是死了個下人,阿貓阿狗似的什麽玩意,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強顏歡笑。
丁嫣柔心裏有恨,可她一時找不到丁懷柔的岔,拿她最好姐妹出氣,也算是暫時的滿足。
婉婉能夠清楚聽到來自周圍貴女們隐隐低笑聲。
她向來正視自己的不足之處,知道她這字的确不好,所以她才知難而退想要規避,只是結果沒跑成。
郁司寧性子耿直,見婉婉被人嘲笑,當即撸起袖子,掐腰道:“都笑什呢,找揍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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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貴女們誰敢招惹郁司寧,一時間都不敢冒出聲來,可這也只是惡治,治表不治本,大家夥表面不說,心裏和背地裏該笑話還是要笑話。
婉婉都能夠想象得到,這事都用不上等到明天,這些小姐們只要一踏出長寧侯府的門檻,她寫字又醜又難看這事,便會被添油加醋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覆蓋整個上京城的貴人圈。
那麽他們容家世代簪纓,父親和哥哥積累的一世英名,也将要在她這毀于一旦……
婉婉正想着,丁懷柔卻接過婉婉手裏的筆,在婉婉福字旁邊的空白處,也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福字。
原本這些人還都只是笑話婉婉,可當丁懷柔也寫成這樣後,衆人從嘲笑轉成了疑惑不解。
柔姐姐的字在上京城裏是出名的靈氣娟秀,婉婉自知其短,所以揚長避短,她幾乎不在外人面前寫字。
但丁懷柔的字可堪稱一絕,當年一副藏頭詩還拿下了詩會的首冠,如此她這樣寫,自然沒有人會認為,是她的字醜成這樣,而是在想她為什麽要故意寫成這樣?
丁懷柔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下,笑道:“既是集福就該有這世間的千姿百态,形态各異的福字,才算得到完整的福氣。”
她是信口胡鄒的,可經她這麽一說,衆人都仿佛是受到調撥了一般,很是贊同的齊齊點頭。
而婉婉,也當然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那個和丁懷柔一樣,為了小小公子的福衣,故意把字寫醜的其中一位。
這時郁司寧也在宣紙上寫了個飛揚的福字,那福似乎是只會武功,能舞刀弄劍的福,不像女子更似男兒。
婉婉就這樣輕而易舉的下了臺階,後面有貴女為了巴結丁懷柔,也模仿着故意把字寫醜。
丁嫣柔氣得又咬牙,又跺腳。
明明就是人前出醜被衆人笑的事,怎麽就這麽容易就被化解了呢?
“你長姐可真厲害。”
這時洪箐箐從不遠處走過來,她方才一直看着這邊的動靜,知道丁嫣柔是故意讓容念婉出醜。
如今翊王妃懸而未定,翊王又傳出已有心儀人選,她認為,最有能力與她競争的,整個上京城中便只有容太傅之女容念婉。
且頤園游會那日,她當衆引走她精心安排的蝴蝶,成為衆人焦點,從那一刻起,她便将容念婉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敵人的敵人便是天然的盟友,她看着丁嫣柔氣急敗壞,憤憤離去,不動聲色的悄悄跟了上去,“需要幫助嗎?”
“不如我們結盟,一起對付讨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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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柔姐姐當衆替婉婉解圍,這事得以十分體面的化解。
可婉婉還是覺得她今天是磕攙給磕攙開門,磕攙到家了。
于是從回來就一個人悶在屋裏,就是大麗花和大菊花來找,也無動于衷。
婉婉一個人把頭埋在被子裏,她今日穿了一身水藍色衣裙,頭上帶得頭面是母親的那套珍珠水晶鑲嵌的珠釵戴套,而那工整發飾被她弄的有些歪,頭發也有些淩亂,可她全然不理。
她所有的情緒都在白日裏那個福字上,小姑娘越想越覺得難過,越想越覺得丢人,她擔心有眼尖的看出真相,從此以後她就是上京城寫字最醜得姑娘。
想到這,婉婉不禁在被子裏發出一聲“嗚咽”哀嚎,然後手腳并用的,用力拍打着床榻,直到真的憋悶的喘不過氣來,才把頭從被子裏拿出來,露出一顆毛茸茸淩亂的腦袋,大口大口的喘息。
高湛來時便撞見這樣一幕,小姑娘氣呼呼的拿自己的頭和被子撒氣,那模樣活似個沒魚兒吃,鬧脾氣的小貓。
“在氣什麽呢,這麽認真?”
那聲音低沉悅耳,帶着淡淡好聞的菩提香。
不知何時站在了屋裏,婉婉聽到熟悉的聲音,這才止住了想要繼續的動作,眸光移去,果然便見是那長身玉立的男子,出現在她眼前。
“仙人你總算來了!”她倏坐起身,似乎見到仙人,所有的煩惱都可一掃而空。
“您這麽久都沒來看我,我還以為您再也不來了呢。”
自從她紮耳洞那日,他出現為她上藥,之後一轉都已進入四月,他才出現。
小姑娘的話明顯帶了幾分哀怨。
高湛最近忙着很多事,還出了趟遠門,分身乏術。
他剛想說聲抱歉,結果那個毛茸茸的小姑娘卻替他解了圍。
“仙人是去閉關修煉仙術去了嗎?神仙的仙術,若不常常修煉也是會遺忘的吧?”
這倒是叫男子一時也不能說他方想要說得解釋實話。
而婉婉其實也并不是很在意他到底幹什麽去了,見他不語,便是默認了。
“不開心?”男子很巧妙的轉移話題。
他剛回到上京城便來看她,所以還并不知白日裏發生的事。
提起自己的傷心事,婉婉委屈的帶着鼻音,她道:“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這話說的果然沒錯,仙人,我現在就正在徒傷悲。”
她将白日裏在柔姐姐家發生的事簡略的說了一遍,這簡略自然是丁嫣柔故意讓她出醜她沒說,只說了陰差陽錯自己被迫當衆寫字出醜。
說完她眼淚汪汪的看向那靜靜聽她講話的男子,吸了吸不争氣的鼻子。
她在等着他的安慰。
結果高湛卻并沒有安慰她的打算。
“你的字其實可以寫得很好,只是沒有遇到對的人。”他清俊眉角微微上揚,一雙鳳眸漾着柔光,淡淡道:“可幸你遇上了我。”
婉婉之所以字醜,一半是先天遺傳了母親蘇氏,另一半則也是因為小時候家裏請得那位女學究。
女學究相當嚴肅且眼裏容不得沙子,這雖是盡心盡責的好事,可有時太嚴厲也會适得其反,婉婉就是在學究的否定和呵斥中,漸漸沒了信心。
人一但否定自己,即便是天賦異禀也會變得平庸。
婉婉不可置信道:“仙人難道也會寫字?”
她的意思并非是懷疑神仙不會寫字,而是覺得仙人已經這樣厲害了,怎麽還能事事都這麽完美?
可男子以為自己是被質疑了,如此走到書案前,提筆在宣紙上,龍飛鳳舞的寫了一首詩。
婉婉緊随其後的跟過來,正好趕上仙人最後一筆,那铿锵有力,氣勢恢宏字跡,猶如一條飛龍,一躍騰空,直入九霄。
“教你可還及格?”
他語氣狀似謙虛,實則卻底氣充足。
紙張上淡淡墨香充斥着婉婉鼻息,而那龍飛鳳舞的字卻不斷刺激着婉婉的大腦。
她毫不猶豫的抱拳,高昂叫了聲:“師父!”
就這樣,婉婉在師父的安排下,先練習筆畫,一撇一捺,橫平豎直。
婉婉在書案前認真練習,可小姑娘就是這樣,反複重複寫着一樣的字,總會覺得悶。
燭光映在她白皙臉頰上,婉婉恍然擡頭,便見依窗側坐的仙人,一半側臉映着燭光,一半側臉隐于黑暗。
可就只是這半邊臉頰,就已經極精致,俊美好看。
說好了是練習筆畫的,結果小姑娘不知不覺中,竟拓着對面男子模樣,在宣紙上畫起仙人的小相來。
那灼灼目光讓人想忽略都難。
高湛察覺她在溜號,一擡頭便對上小姑娘一雙癡癡呆呆的眼眸。
被抓個正着,婉婉猶如做錯事的孩子,倏得低下頭,結果男子已經起身,緩緩向她走近。
她想要拿個什麽東西,把那溜號的作品給遮住,可男子身高腿長,還未等她遮掩,就已經為時已晚。
她垂眸不敢正視他的眼睛,那眼神飄忽,閃躲不定,高湛一看便知有貓膩。
他看向宣紙上,一排排工整撇捺的旁邊,有一極不合群的畫像。
不過幾筆簡單的線條,便勾了出了他的模樣,每一筆似乎都入了心,帶了靈性,将他方才坐在窗下的情景完美複現。
“好玩嗎?
他目光上移動,對上小姑娘窘迫表情。
婉婉此刻心口慌亂極了,而此次亂跳不同于仙人給她耳垂上藥時的那種莫名奇怪亂撞感覺,而是做壞事被抓包,擔心害怕被懲罰的窘迫。
“總是反複寫筆畫,我寫不下去了嘛。”在這種時候,狡辯是人類自我保護的本能。
婉婉本能的保護自己,為自己的溜號找借口。
寫不下去就畫他的畫像?
高湛覺得這有點謬論。
“基礎不打好,何談以後。”
他嚴厲起來,并不亞于婉婉兒時家裏請的女學究。
婉婉忽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付了人?
可是仙人的字實在是太絕了,婉婉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字,就是書法大家也不能并論。
婉婉咬唇,想着那龍章鳳姿的字未來将出自她手,一咬牙便也忍了。
“可是我就是真的寫不下去了,仙人您就讓我寫會字,換換腦子。”
“就一小會,好不好?”
她真的別無所求,也不偷懶,只求別再讓她練筆畫,她真的都快寫吐了。
小姑娘可憐兮兮的樣子,若再讓她繼續,下一瞬怕是就要哭了。
男子提筆在宣紙上利落寫了“容念婉”三個字,道:“那就練習自己的名字。”
婉婉意外又驚喜,他板着臉,極不好說話的樣子,她原以為他是不肯的。
高湛的字大氣恢弘,與小女兒家一朵一朵似花般的簪花小楷很不一樣。
婉婉将宣紙印在字跡上,以字帖的形式臨摹。
可她多變的腦袋,忽得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她看着宣紙上,“容念婉”那铿锵有力的三個字,有點不開心。
“仙人知道我的名字,可我至今還不知仙人您的名字呢。”
她忽又想起,神仙似乎不以名字自稱,而是以仙號,所以她繼續問,“仙人的仙號是什麽呢?”
“南淮。”男子淡淡回他,月光順着窗柩,淡淡灑在他的肩頭。
“南淮仙人?”婉婉自兀嘟囔着,“好好聽的仙號。”
她說着,在宣紙上極認真工整的寫下“南淮”二字,拿起來問向高湛,“可是這個南淮?”
趕巧她寫對了。
男子淡淡“嗯”了聲。
婉婉說:“仙人可寫下您的仙號,我好來拓寫練習?”
她覺得自己的字醜,不及仙人萬分之一。
男子卻并不在意,不緊不慢的落下茶盞,慢悠悠道:“不用,你這個寫得便很好。”
對于寫字,婉婉這次是下了苦功的,她發誓一定要練好,再不在人前丢怯。
可萬事都不是一撮兒就的,外面敲起清脆梆子聲,已經二更了。
男子起身,落了她手裏的筆,“太晚了,練字在于精,不再于多,明再練,不可勞累。”
以前她被罰抄書,可是整整一夜不睡,挑燈熬油的抄,甚至抄不完,父親和哥哥也跟着一塊幫她抄。
所以在婉婉的認知裏,什麽勤能補拙,懸梁刺股,要想做成什麽事,不睡覺是最基本原則。
高湛卻叫她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日再寫。
臨走時,小姑娘有些慌,“仙人明日還會來吧?”
他一走,便是連個招呼也不打,許多日不見人影,雖然婉婉覺得這倒也沒什麽,因為她也挺忙的。
可眼下這不是相中他的字了嗎?
若人走了,這一手好字可就到不了手了。
男子心口有一瞬莫名悸動,他望着那個滿是期待目光的小姑娘,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不高興?”
他臨走時送了兩只小獸給她玩,如此他以為這段日子她會很開心。
婉婉說:“那倒沒有,我過得還是很開心的。”
有些人,問得時候是想要得到那兩個小獸送出去後的正向反饋,可當小姑娘沒心沒肺的說她很開心,壓根就沒想過他,那莫名的失落感又湧上心頭。
當真是糾結極了。
不過提起這段時間的事,婉婉最想要說得當屬院子裏那兩只被她養得膘肥體壯的大麗花和大菊花。
她驕傲的說:“我這段時間樣了兩個古靈精怪的小家夥,着實有趣。”
“只是那兩只小家夥哪都好,唯一不好的是,它是翊王的。”
那一瞬男子眉角幾不可見的抽了一抽,他神色從容又淡定,可語氣卻是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緊張。
“翊王——有什麽不好?”
“翊王并沒什麽不好的。”小姑娘真誠回答。
男子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結果有些人說話大喘氣,接着上一句又道:“他的确沒有什麽不好,還有好多人都崇拜他,可我不知為什麽,只聽到這個名字就打心裏抵觸。”
“也許,他上輩子是我的仇人吧。”
高湛……
作者有話說:
婉婉:我喜歡小獸,可就是不喜歡小獸的主人,沒有任何理由。
高湛: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心都被傷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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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子們評論有紅包,別忘了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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