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容懷娟被兩個小厮左右架着往出拖, 起初她拼了命的大喊“兄長”。
結果都快被拖出門口了,也不見容懷仲有所理會,容懷娟臉色一變, 全沒了剛才可憐模樣。
她手臂用力一甩,掙脫了鉗制, 對着被甩開的小厮露出猙獰模樣,道:“我可是長寧侯府的夫人, 你們也敢碰我,吃了狗膽了嗎?”
那兩個小厮互看一眼,有些被駭住,便不敢湊近了。
她一邊站穩,一邊整理自己的發髻妝容, 可頭上固定發髻的簪花早已丢的不知何處去, 半張臉腫得似個剛出鍋的大饅頭。
衣媽媽陰沉着臉走上前, 任由她在自己淩亂的發髻上胡弄着,想要找回最後的體面。
可她這模樣, 那還有什麽體面可言?
“二姑奶奶, 你原也是大家出身的貴小姐,又嫁得伯府這樣的門庭, 榮耀顯赫,一生無虞, 可為何偏要做這些黑心腸的事,毀了自己, 你不為自己考慮, 也要為自己的兒女積德。”
給自己的親至女下藥設計陷害, 小姐可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 身為姑母, 她也下得去手。
容懷娟一時沒聽懂衣媽媽的言外之意,所有思緒都只落在了衣媽媽頭半句話上。
“什麽叫原也是。”容懷娟挺直了腰背,昂首道,“我乃是當今太傅的親妹,父親也曾任戶部尚書,爺爺乃先皇最信任的禦史大夫,侄兒明年春帷更是早已認定的殿前三甲,前途不可限量,我容家世代簪纓,累代官宦,你怎能說原也,我幾時不是?”
她在宣平伯府的這些年,若不是仗着娘家的勢,又怎還會有今天這樣的地位。
衣媽媽連眼皮都未擡,看她一眼。只當她看做是秋後的螞蚱,無力掙紮。
“老奴并未說容家不是,老奴說的只有您一人不是。”
容懷娟猶如是被觸了痛處,眉目變得更加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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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媽媽卻繼續淡淡道:“老爺與您已經斷了兄妹關系,從今以後,你只是宣平伯府的二夫人,與容家再無幹系。”
“老刁奴,你仗着我哥哥心善,竟還當家作起我兄長的主了,我與兄長是這世上唯一的血親,相依為命長大,豈能是你三言兩語就挑撥得?”
容懷娟自然不肯斷了自己娘家的退路,今日兄長雖打了她,也說了斷絕關系的狠話,但她也只當成這是兄長一時的氣話。
其中必然存在誤會,還有挽回的餘地。
衣媽媽自然知曉,以她的身份,不該插手主子的事,所以在容家這數十年,無論是伺候先夫人,還是照顧小姐,她雖不喜這位二姑奶奶,但都未曾在老爺面前說過只言片語。
但這次,她要狠狠斷了容懷娟的希望,讓她認清事實,一輩子不要再想要插手娘家的事,陷害她們小姐。
“二夫人這話,說得不對。”衣媽媽冷冷否定,“老爺這世上的血親,只有小姐和少爺二人,于你不過是嫁出去的妹妹潑出去的水,對你一再忍讓,也不過是為維持兄妹之情,但二夫人卻因此想要動老爺的女兒,動他的心頭肉,一次不成再來一次,自食惡果。”
這種話,衣媽媽自知不該出自她一個下人口中。可容懷娟是個什麽作态,這麽多年她可太知道了,若不把話說透,讓她徹底死心,回頭她再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她不敢保證老爺會不會一時又心軟了。
“我……”容懷娟忽然就想到了什麽,“我沒有,婉兒這事不是我做的。”
衣媽媽自然不會聽她的辯解,“有沒有,二夫人自己心知肚明,且老爺最讨厭趁人之危,趁火打劫之人,二夫人今日之舉,若還想要老爺原諒,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你!”
容懷娟氣得顫抖,而更多的還是徹底失去兄長的不甘。
她怎麽能失去兄長,失去容家給她帶來的榮耀。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二夫人,老爺說了,從今以後再不許你踏入容府半步,你再不走,就別怪我們這些下人要尊巡老爺的令,把你趕出去了。”
衣媽媽話落,方才架着她的兩個家丁兇神惡煞的撸着衣袖,其實這麽多年,容府上下,太多看不上這位動不動就責罵下人的二姑奶奶了。
容懷娟氣得咬牙,她不過是來提親,幫兄長解圍,她不過只是提了一嘴,就引得兄長大怒指責。
她做夢也沒想到,眼看就要成的事兒,最後竟會鬧成這樣的地步。
不方便跟進去,一直守在門口的高媽媽,見自己家夫人這般情景,忙跑過去。
她聽了二人這番對話,大抵便猜到這事被弄巧成拙,夫人這個模樣,事情必然也十分嚴重了。
高媽媽扶着不甘心的容懷娟,“夫人,咱們還是先回去,有什麽事回頭再說。”
她們夫人現在如此狼狽模樣,實在不亦在外多留,且一側臉腫得這麽高,要看郎中才行。
容懷娟自然不死心,可此刻容府如銅牆鐵壁一般不由她進去再見兄長,她咬牙,最終氣沖沖上了宣平伯府的馬車。
此時馬車裏,喬清樂正等着母親的好消息,見母親回來,還沒看清就問:“母親怎麽樣,舅舅是不是答應了?”
她方才在馬車裏還暗暗打算,若容念婉嫁進她家,做了她的嫂嫂,落在她手裏,她定要處處掉臉色,給她小鞋穿,日日立規矩,反正是肯定不能叫她舒服就是了。
結果容懷娟猛一擡頭,一雙紅腫的眼睛狠狠看着她,左側臉腫得饅頭大,眼睛都快合在一起了,嘴角還有血。
喬清樂吓得“媽呀”一聲,還以為自己見到鬼了,半晌她才道:“母親,您怎麽成了這個樣子?發生了什麽事?”
容懷娟現在看到女兒是越看越氣,“你當真親眼看到,容念婉被人下藥侵辱了?”
她瞪着一大一小的眼睛,灼灼審視着她。
喬清樂一下就慌了,似是被人出戳穿了謊言。
“母親我……”
“你沒親眼看見,對不對”
自己的女兒,什麽情緒能逃得過做母親的眼睛。
那一瞬喬清樂低垂下了頭,怕得大哭起來。
“是丁嫣柔跟我說的,說她給容念婉下了藥,我聽到欣喜,可我怕跟您說了,您不信,便編造了親眼看見容念婉被人拖進樹叢……”
容懷娟一個巴掌高高舉起,最終卻還是沒舍得打下去。
指着女兒狠狠道:“我就不該信你一個空口小兒的話!”
喬清樂哽咽着,不甘心道:“丁嫣柔騙我,我現在就去找她算賬!”
她抹着眼淚,氣沖沖就要走。
容懷娟冷靜下來卻覺事有蹊跷,攔下了女兒。
這時馬車停在宣平伯府門口,一直在門口焦急徘徊的喬聞丙見是母親的馬車回來了,還沒等停穩就追了上去。
嚎啕大喊,“母親,我不娶表妹,我死也不娶!”
他今早醒來才得知,母親拿着婚書去舅舅家求親去了。
那容念婉長得雖好,母親給她和大哥說親時,他也的确說過母親偏心,這麽美的表妹,母親想着大房卻不想着他。
可如今那容表妹已經被別人拿了清白,殘花敗柳之軀,給別人做小都不配,要給他做正妻,那他這頭上帶綠,這一輩子還不得窩囊死!
他素知舅舅對母親百依百順,如此便篤定這事也是成的。
見到母親的馬車,便扒着馬車外外面哭訴,鼻涕一把淚一把,很是可憐。
容懷娟本就窩了一肚子的火,結果又來了這麽個扶不起來的兒子添堵。
“母親,你要是逼我娶表妹,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那你現在就去死!”
容懷娟也是氣,一向窩囊的兒子,這時候竟有起志氣來了,她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去死。
那知喬聞丙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腸,抱着以死向挾的心,一頭栽在了門口的漆柱上。
馬夫驚呼:“二少爺!”
而喬聞丙早已撞的昏厥,意識全無之前,他嘴裏還念着,“殘花敗柳之軀,我死也不娶!”
“丙兒!”
容懷娟震驚,也顧不得形象,頂着一張紅腫滲血的大餅臉,慌亂沖出去,聲嘶力竭喊了聲“丙兒!”
高媽媽呆了好半晌,才喊道:“快,還不快去請郎中!”
至此,整個宣平伯府亂作一團。
容懷娟走後,容懷仲便一個人在書房裏,不許任何人打擾。
夜裏婉婉備了些清粥小菜,準備給父親送去。
衣媽媽已經與她說了這件事的緣由,原來昨日壽宴,有人竟在宴會上下那種下三濫的藥,穢亂宮闱。
婉婉體弱,昨夜暈倒在禦花園裏,被重陽長公主遇見,得長公主所救,但二姑奶奶并不知此事,如此誤以為婉婉也中了那種藥,所以才有了今日這一出荒唐的提親。
婉婉唏噓姑母為何總是這般處心積慮,不是往娘家塞人,就是想要讓她嫁進她的婆家。
衣媽媽思慮良久,最終倒出緣由:“夫人生前,曾計劃買下徽州最大的商行,因此變賣了幾乎大半身家,此事因臨産而擱置,而夫人臨終前将這筆銀錢分為兩份,分別作為公子和您娶親出閣時所用的聘禮嫁妝。
“老奴猜想,她許是觊觎着那兩份聘禮嫁妝,礙于自己是外嫁女,不便插手,所以始終勸說老爺續弦,安排自己的人進來,後在老爺那不成,便把主意打到了您身上,畢竟若您出嫁,屬于您的那份嫁妝不必找,就自然浮出水面了。”
婉婉不曾想,竟是為此。
衣媽媽也是嘆息:“容家世代清流,當年她出嫁,嫁得又是伯府,嫁妝并不豐厚,為不讓她嫁過去被夫家輕視,夫人用準備兌換鋪面的銀錢為她填補嫁妝,讓她風風光光的出嫁,可誰成想竟是幫了只狼!”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世上的人,皆為利來,皆為利往。被利益趨勢,甘願違背良德,甚至挺而走險的亡命之徒也大有人在。
可婉婉總覺得,姑母生來富貴,雖不能與王侯貴胄相比,但容家累世公卿,何至于此?
衣媽媽卻篤定,那就是個掉進名利堆裏,喂不飽的白眼狼。
月華如水,八月的盛夏,夜裏格外寧靜,婉婉走在蕪華院去寒窗院的路上,偶爾幾聲蟬鳴,剩下的便只有她和楓荷的腳步聲。
因是來看望父親,她今日只穿了身藕荷色的齊胸襦裙,外面搭了件淡紫色輕紗薄衣。
萬千青絲只由一根簡單的小魚發簪挽着,額角發鬓兩側零星散落些許碎發。
楓荷提着燈走在前面照亮,婉婉則提着食盒與之并排。
剛一進寒窗院,楓荷便見到老爺在門口,身旁還站着位白衣男子,似在說着什麽。
楓荷忽覺那位白衣男子頗為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
而婉婉卻一眼就認出,那一身月白衣袍,長身玉立的朗俊男子,這不是許久未曾來找她的神仙仙人,還能是誰?
可仙人為何會出現在父親院裏?且看着交談十分相熟,仿佛相識許久?
就在婉婉一時疑惑不解時,楓荷抓着小姐的手,緊張道:“小姐,小姐,他就是那日長寧侯府老太爺過壽,您撞見的那個男子啊!”
她怕小姐一時恐難想起來,還補充道:“您當時不是還說,這位公子是披着羊皮的大野狼來着。”
楓荷肯定道:“就是他呢!”
說到此處,她的音量不受控制的高昂了了幾分,在寂靜的院落顯得尤為突兀。
如此,小姑娘迎着仙人投來的深邃目光,挺了挺本就很溜直的腰杆,昂首闊步,徑直迎了上去……
作者有話說:
婉婉:也不知是誰做了虧心事呢!
高湛:今夜注定是個坦白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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