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婉婉自從帶了這十位“保镖”回來, 容府上下可謂達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太平之舉。
只是這十位感染力着實太強,沒有被府裏氣息同化不說, 反倒讓府裏的家丁們,不少閑來無事都學着翹起了蘭花指。
婢女們迎面見到十位“保镖”, 都親切的以“姐妹”相稱。
婉婉瞧着越來越混亂,她越來越看不懂的複雜關系, 又是連連嘆氣,不禁每日一問,她這都是帶了什麽人回來,擾亂府內風氣?
可偏這十位看似是個花瓶擺設,但實則內裏都是填了實心的鐵花瓶, 各個都是身懷絕技, 一頂十的高手。
自從他們來後, 府裏平靜的,別說人了, 就是一只蚊子飛過去, 都得被揍得哭着回家找媽媽。
婉婉感嘆,果然林總镖頭所言不虛, 看家護院管用得很。
如此衣媽媽得知她要把這幾位送回去,她想了想還是勸惜小姐惜才。
畢竟擁有這般高強武功的着實不多見, 雖言行舉止與世俗不同,但所謂怪才, 怪才, 不怪哪來的才呢。
而自從她産生了這個想法後, 婉婉發現這十位的言行舉止似乎也悄悄收斂了許多, 而更多時候是不當值之時, 他們悶在房裏不出來,頗有一種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乖覺态度。
婉婉一時也真就不好開口了,畢竟人影都摸不着。
直到九月初九重陽節那日,十位“保镖”好似出關了似的,一起出現在她面前,笑盈盈的送上他們的重陽禮。
婉婉看着那做工精美,雕梁畫棟的立體雕花衣裙,水仙花如是從裙子上紮根,長出來一般,立體得仿若置身于花叢中,不是繡得,是撒了種子種上去的。
婉婉一時竟有些看呆了。
“這……是你們繡得?”
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精美絕倫的繡法,且這針腳,這做工,這細膩仔細的勁兒,莫要說男子,就是婉婉一個女子都自愧不如。
保镖甲翹着蘭花指,衣襟上還別着一根穿着線的繡花針,他道:“這是咱們十個對小姐的心意,咱們原先沒事就陪娘娘們穿針引線做刺繡,有些娘娘手藝好,咱們跟着,就都練出來了。”
甲說完,乙輕咳一聲,示意他悠着點說,免得一會又說漏嘴了。
丙則見狀立即解圍:“這不我們伺候過皇室貴人,貴人平日無事,就愛擺弄針線,我們就也都會了。”
宮裏的人,最懂得就是如何讨主子們歡心,投其所好,哄主子那是放在最前頭的頭等大事,到了容府也不能忘了這深入骨髓的技能。
這半月,十人洞察着,發現他們這位小主子平時除了愛吃吃喝喝外,最愛便是這胭脂水粉,衣裳綢緞了。
做美食那是禦膳房廚子的事兒,他們十個不上手,如此一研究,鄂妃娘娘最精通刺繡,他們跟随時沒少跟着看。
如此便專研上了服飾衣裙這上面。
婉婉知道他們保護過皇族中人,他們說的娘娘,大抵就是上京城中哪個王妃娘娘吧?
婉婉也沒細想,不過這水仙花着實可以假亂真,又不免贊嘆了翻。
贊嘆之餘又是望着自己的手嘆氣,男子都可捏針繡這麽好的花,可她這雙手……日後若是有了夫君,估計連個像樣的繡品都送不出。
算了,她還是撥算盤去吧。
今日是九九重陽,待容懷仲下朝,婉婉便與父親哥哥一起,去了城外族廟祭拜先祖。
婉婉的祖父祖母去世得早,所以每年的重陽節他們都會來這跪拜祭奠。
往年姑母容懷娟也會來,雖按着老話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正常來說與容家再無關系。
但奈何他們這支人口輕,這一代只有容懷仲和容懷娟兄妹兩人,父母又逝去得早,兄妹二人感情深,所以每年容懷仲都會默認自己的妹妹也回家祭祖。
可今年,容懷仲沒提,管家自然也就順應着老爺的心思,半分消息沒透出去。
可消息不透露并不代表容懷娟就不知,兄長每年重陽祭祖,這是板上定釘不會改變的事,她無需打探消息,只需一早在宗廟門口等着就好。
果然掐算着容懷仲下朝,再到從上京城內到這的路程,容府馬車就停在祖廟門口,被容懷娟等到了。
婉婉鮮少起得這麽早,如此在搖晃的馬車裏又睡了一個回籠覺。
馬車停了都沒叫醒她,把她叫醒的是姑母撕心裂肺的哭聲。
衣媽媽在外面看得真切,瞧着她突然從樹叢裏冒出來,抓着老爺的衣袖,在家族宗祠前哭天抹淚的。
衣媽媽就知道,這位二姑奶奶是看準時機,要放大招了。
九九重陽既是祭奠仙人,又是個合家團聚的日子。容懷娟選擇這個時候冒出來,又是在先父先母的靈位前哭求原諒。
換做任何一個人都要心軟,摒棄前嫌了,可容懷仲偏就是不應,所以才惹來容懷娟長久的央求。
婉婉聞聲,搭手掀開車簾往外望,正見這時哥哥容瑾走上前,不知說了什麽。
姑母眼神頓時變得犀利,方在父親跟前楚楚可憐的哭訴,一轉将矛頭都對準了她的兄長。
指着容瑾,不知再逼問什麽。
婉婉下了馬車,走近才大約聽明白,姑母正在控訴,說她兄長是個白眼狼,九九重陽之日,不規勸父親一家和睦,反教唆他父親不認親妹,沒有人性,妄為人倫。
可父親也是這麽打算的啊,那不就等同于說,父親也不配為人?
容懷娟情急之下,把自己的兄長也罵了。
容懷仲的面色就更加不好了。
衣媽媽在旁小聲道:“姑娘,以二夫人的性格,不會這麽輕易的善罷甘休,你瞧且鬧騰着呢。”
這是容家宗廟,裏面供奉得不止容懷仲一家,整個容氏家族皆在,此時尚有些早,許多遠親因道遠還未趕來,但陸陸續續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容懷娟就是打算在這個檔口,一面哭訴,以免也是迫着兄長,礙于面子收回斷絕兄妹關系的那句話。
可容懷仲就是不應,這倒在容懷娟的意料之外。
她見婉婉走過來,兄長顯然是要忽略過她,領着兒女進去祭拜。
容懷娟眼快要來不及了,她怎肯就這樣作罷。
于是身子一晃,整個人當衆昏厥了過去。
此時伺機而動的喬清樂看見母親給她發來的信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聲嘶力竭的喊了聲:“母親!”
然後就撲在容懷娟身上,跟哭魂似的。
容懷娟聽着女兒刺耳的哀嚎,她小聲提示,“別光哭,快說話,一會人都走了。”
喬清樂這才後知後覺,哽咽着,委屈的喊了聲“舅舅!”
到底是晚輩,容懷仲對妹妹有氣,可卻不能殃及到孩子身上。
喬清樂見舅舅駐了足,她露出一抹欣喜,于是将事先準備好的說辭,一股腦地全說給容懷仲聽。
內容大抵就是,她母親這些日子過得委實不好,有多可憐,日日難眠,傷心過度,還生了重病,反正就是之前錯事一概不提,只言其苦,求原諒。
容懷仲覺得,大人之間的事與孩子無關,且他也不能和一個孩子說她母親什麽,便等她說完,只沉聲讓容瑾送她們母女回家,這事便作罷了。
“舅舅!”可喬清樂自是不肯的,她哭着喊道,“您要眼睜睜看着母親去死嗎?”
“您這是活生生要逼着母親去死啊!”
“您不要母親了,我父親也不要母親了,若母親死了,那我活着又有什麽意思,幹脆我也不活了!”
喬清樂自太後壽宴後,就等着容念婉失貞的消息,可是她等啊,等啊,失貞消息沒等着,卻等到了父親一紙休書,要休了母親。
當年喬二爺同意娶容懷娟,自然是看中了容家不可限量的仕途,而事實也的确如此,這麽多年喬二爺無論是教唆,還是容懷娟自己主動,他在這位舅哥的身上得了數不清的好處。
以前她仗着自己有兄長撐腰,不許他納妾,如今容懷仲與她斷了兄妹關系,那麽這女人在他眼裏就再沒有半點利用價值,半輩子沒碰其他女人的喬二爺,當即決定踹了這妒婦,去找他的溫柔鄉。
此時,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對容懷仲指指點點的人也越來越多。
俨然,親妹暈倒,兄長無動于衷,給衆人帶來的信息皆是為兄者太薄情。
再加上一旁哭得似個淚人,可憐卑微到骨子裏的女子,聲嘶力竭喊了聲:“舅舅你好狠得心啊!”
當真是惹起周圍無數同情心泛濫,憐惜之心不斷。
而有誰能想到,這對哭訴母女背後,才是那最歹毒心腸之人呢?
喬清樂哭得一聲比一聲洪亮,什麽候府的臉面,候府小姐的端莊,她只知道若沒有舅舅,沒有母親,她無依無靠,便是什麽都沒有了。
所以她只生怕後面的人聽不見,再大聲一點。
婉婉見狀不妙,她再這麽哭下去,明兒朝堂上被參奏的就是他父親。
她不能坐以待斃,該想個辦法挽回局面,不叫她們抹黑父親形象才行。
“兄長,你若不認娟兒,娟兒就要被喬二休了啊!到那時娟兒無家可歸,唯有死路一條了。”
不知何時,容懷娟又蘇醒了過來,以命相挾。
衣媽媽這個氣啊,老爺這麽堂堂正正的一位君子,怎得妹妹卻這般胡攪蠻纏,不知廉恥?
就在周圍看熱鬧得人聚集得人越來越多,還有許多人竊竊私語,為新來人講述前因後果。
兩方僵持不下之時。
遠處傳來馬蹄聲,那馬向人群而來,人們聞聲下意識讓出路來。
只見一位侍衛翻身下馬,走到容懷仲面前。
“太傅大人。”他先是作揖行禮,而後才道,“邊關急報,翊王殿下速召大人面見,商議國事。”
容懷中一聽,軍情緊急,萬分耽擱不得,當即連祖宗都不祭了,更是故不得地上的那個。
只吩咐兒子容瑾,将她們母女妥善送回去,其它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翊王召見,誰敢阻攔。
躺在地上遲遲不肯起身,撒潑打滾的容懷娟,張了張口,最後也只能不甘心的任由兄長馬車遠去。
這時,旁邊有位棕衣婦人借着這個檔口道:“容太傅多随和一個人,自己的親妹妹能不認,這其中必有隐情。”
另一個紫衣婦人接言:“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是做事太絕,才會徹底傷了骨肉至親的心。”
棕衣婦人一聽,好奇問:“怎麽,你知道這其中緣由?”
紫衣婦人點頭,立時引得一群婆子好奇湊上去。
紫衣服人故意把聲音放低,吊足所有人胃口,只悄悄和那幾個婆子說。
幾個婆子聽完,恍然大悟,用極不友善的目光看向地上穿金戴銀卻耍得一身狼狽的女子。
棕衣婆子了然道了聲:“難怪。”
藍衣婆子附和:“要是我,我也要斷絕關系,一輩子不來往!”
綠衣婆子更是厭惡臉,嫌棄的“呸”了聲,轉身就走了,多一刻都不想看,嫌惡心。
幾個婆子反感都這麽大,一臉厭惡表情的看着容懷娟,便是一旁有沒有聽到緣由的百姓見狀,聯想着她方才所作所為,和婆子們所說。
也綜合道:“撒潑打滾,鬼哭狼嚎,這作态,那好到哪去?”
有人啧啧:“自己作得,估計是活該。”
方還被衆人視為弱者可憐的容懷娟,就這麽風頭一轉,成了萬人嫌。
喬清樂覺得被這種衆目睽睽,鄙夷的眼神注視,簡直丢人極了,她拉着母親,灰突突的。
“母親,咱們快走吧。”
她一刻都不想在這呆下去。
容懷娟不知自己這次為什麽又失敗了,她明明可以十拿九穩的事,怎麽就失敗了呢?
想到那些婆子的談論。
難道是知道了容念婉失貞一事?
可轉念一想,這絕不可能啊,她是斷定哥哥為了女兒名節,不會再提此事,她才有把柄可抓,才敢這樣大哭大鬧的。
可剛剛她們到底說了她什麽,竟會這樣反應?
容懷娟一時想不通,被喬清樂連哄帶拽得上了馬車。
而從祖廟出來,剛剛祭拜完先人的兄妹兩人,瞧着已經恢複平靜的廟門口。
衣媽媽笑道:“姑娘,二夫人果然一頭霧水,不知所措的就這麽走了。”
容瑾不禁好奇:“婉兒,那些婆子到底知道了什麽,竟那麽管用?”
婉婉瞧着哥哥好奇目光,笑道:“其實她們什麽都沒說。”
她沒什麽可抓姑母把柄的,唯一一個致命的把柄還與她的名節息息相關,她就是再生氣,也不會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如此容瑾便更是不解了。
衣媽媽笑着解釋道:“那幾個婆子都與我相熟,趕巧她們在這,姑娘就讓我叫那幾個婆子湊到一起瞎嘀咕,看似是在說嘴,其實什麽都沒說,都是裝得。”
衣媽媽說到這,忍不住笑開了花,這麽多年她從沒有今日這麽痛快過。
“起初我還擔心萬一二夫人質問起她們,讓她講出來給大夥聽,卻答不上來而露餡。”
“但姑娘仿佛是掐算好了似的,二姑奶奶真的就連問都沒問,就這麽走了。”
容懷娟心虛,自然不願提婉婉頭天夜裏被人下了那種藥,第二日一早作為姑母就第一時間跑去登門提親,這種兩敗俱傷的醜事。
容瑾笑道:“婉兒,你這可是好一出以假亂真,方才為兄都要信以為真了。”
婉婉卻覺得,她這戲唱得好,關鍵也還需要天時地利人和。
她道:“若沒有翊王殿下的召見,把父親引走,我這戲還唱不下去呢。”
高湛:呃呃,故意的,故意将人提走,給媳婦搭臺唱戲。
作者有話說:
這章和上章在下章一并感謝,我是在說繞口令嗎,哈哈,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