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九九重陽, 除了祭拜先祖,登高望遠外,另還有一極附庸風雅之事, 那便是賞菊。
上京城有一菊市,一年只在重陽節這一日開放。
市上有尋常難得一見的稀有菊花品種, 每年各大花老板為了吸引顧客,還會別出心裁, 培育各種菊花新品,舉辦菊花展,賞菊大會,評選出今年品相最佳的花王,當衆拍賣, 價高者得。
此舉吸引不少愛菊人士, 還有許多文人騷客不遠千裏而來, 只為來此一睹花王風采。
而對于居住在上京城內的百姓來說,重陽節逛菊市, 如同除夕放煙花, 端午賽龍舟,中秋賞月, 一樣是節日的風俗,深入骨髓, 必要走上一遭。
婉婉也喜菊,但能夠趨勢她不知疲憊的來這菊市逛一遭的, 除了一盆盆爆滿盛開的菊花外, 還有街邊以菊花為料, 飄香各異的新奇街頭小吃。
這種一年才湊在一起一次, 一次可在一處吃個夠的機會, 婉婉作為一個資深吃貨,怎麽能落下呢。
“姑娘你看,那家的菊花糕一看就好好吃的樣子。”
剛一到菊市街頭,楓荷就在萬花叢中精确鎖定到了街頭第一家小吃攤位。
那是春香齋在這分設的攤位,春香齋是上京有名的糕點鋪子,且菊花糕是這家的招牌。
重陽賞菊,手裏怎能少了菊花糕,瞧着攤位前聚集越來越多的人。
婉婉叫楓荷快去排隊,搶購菊花糕。
楓荷得令,高興的一頭紮進人堆裏,沒一會拎着熱騰騰的糕點跑回來。
因為菊市入不得馬車,只能步行,如此所有馬車都停在了街頭,婉婉跟楓荷,還有四個随從裝扮,看起來弱不禁風卻個個都是絕頂高手的保镖一同入了菊市。
可走着走着,沒一會,楓荷突然就震驚的“啊”了一聲。
保镖甲聞之望去,也驚訝的“媽呀”了一聲。
保镖乙随之大驚失色,“诶呀媽呀!”
保镖丙最頂不住,愁眉苦臉道,“這可咋整啊——咱們把小姐跟丢了!”
菊市人流攢動,和婉婉一樣帶輕紗帷帽的姑娘很多,且屬瑞祥莊最受姑娘們喜愛,如此一眼望去,十個帷帽八個都是同款。
楓荷一股腦跑去看了好幾個帶着這樣帷帽的女子,結果個個都不是,又喊了好幾聲“姑娘”,無人回應。
這時旁邊有一男子緊緊拉住自己的小女兒,囑咐道:“佳丫頭要跟緊爹爹,不能随處亂跑,這有拍花子,小心把你抓走!”
那小姑娘九,十歲模樣,認真且重重點頭。
楓荷一聽拍花子,腿都吓軟了,險些昏倒當場,她緩了下,随即大哭,“我又把姑娘給弄丢了,這可怎麽辦啊!”
四個保镖臉色比楓荷還難堪,畢竟他們四個大活人,八雙眼睛,生生把小主子給跟丢了,若有什麽閃失,他們還有命活嗎?
保镖甲雖然話多,總露餡,可關鍵時候還是他第一個反應過來。
他翹着顫抖的蘭花指道:“快別愣着了,趁這功夫小姐還沒走遠,趕緊找啊!”
他說完忽又想到了什麽,對丙說,丙聽完點頭,轉身往反方向去,消失在了人群中。
此刻婉婉還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落了單。
街上熱鬧,有各種以菊花做出的奇特造型,仙女飛天,嫦娥奔月,她看得入迷。
這時街邊有一家買毛茸茸小兔子的,活蹦亂跳的兔子很是可愛,她蹲下來瞧了好久。
也就是她蹲下身瞧小兔子之時,同樣帶着同款輕紗帷帽,與她身量衣裙皆相仿的另一個女子起身。
楓荷誤以為起身的這位是自家小姐,便這樣跟了上去……
“老大,這個我瞧好久了,是個落單的。”
此時人群深處,三個不懷好意的男子,盯着獨自逛菊市的婉婉,竊竊私語。
他們将目光落在帷帽內,女子隐隐綽綽的柳腰上,其中一人伸出兩個手指,筆畫着,“瞧着這身段,最少值二十兩銀子。”
那被叫老大的,臉上有一條猙獰刀疤,他狠狠削了下那人的腦袋,怒斥道:“二十兩?最少五十兩,這絕對是個好貨!”
人販子這行幹年頭多了,眼光自然而然也跟着提高了,這女子雖被帷帽遮體,只見輪廓。
可瞧着穿着打扮講究,走路形态端繡,舉手投足都帶大家風範,那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美,豈是尋常女子能媲美的。
他道:“若要臉蛋漂亮,一百兩也值!”
“什麽,一百兩?”兩個小弟都被這數字給震驚到了。
他們平時抓得普通女子,一個頂多賣十兩,這個一百兩,那可抵得過他們抓十個啊,怎能不叫人心動。
那刀疤臉掰了掰手腕,眼露兇光,“這次我就帶着你們幹票大的!”
于是給兩個小弟始眼神,讓他們兩個一左一右包抄過去,
刀疤臉則一手迷藥,一手匕首,從目标的正後方,向女子靠攏。
他們都是亡命徒,按着行規,若迷藥按在鼻子上不能行至昏迷,而遭到反抗,那麽抵在後面的刀,要麽威脅別動聽話,要麽不聽話的,直接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堅決不留活口就是了。
菊市上處處都是熱鬧之景,玲琅滿目的小玩意,婉婉并不知,此時危險正向她靠近。
她見前面又有一處小食,正準備回頭叫楓荷,兩人一起去買來嘗。
卻在這時,倏得有人從後面搭住了她的肩膀,随之一方□□胸膛緊緊貼在她的背後。
婉婉下意識想要掙脫,男子卻在她耳邊沉聲道:“別停,繼續走,後面有人販子。”
那淡淡菩提香和男子清冽熟悉的聲音,婉婉不再掙紮,而是按他所說往前走。
此時刀疤臉就在他們身後須臾距離,眼看就要得手,千鈞一發之際,一男子突然出現,以身擋在了他與目标之間。
手裏的迷藥和刀倏得遇到了阻礙,發揮不上去,男子身量颀長,将那帷帽下的小姑娘擋得嚴嚴實實,連個邊都不露。
刀疤臉見這人是故意阻礙他,壞他好事,氣急敗壞便舉刀向男子坎去。
可後面的暗衛怎給他這個機會,自是還沒等出手,人就被拖走了,同樣消失的還有他的兩個小弟。
婉婉聽聞有人販子跟着她,緊張極了,腳步不由加快。
“走這麽快行不行?”
她問着身後男子,如臨大敵。
其實危險已經解除,可瞧着小姑娘緊張模樣,高湛忍不住唇角勾笑。
他說:“行”。
婉婉便半分不敢懈怠,一直保持着這個速度,直到一家茶館樓前。
男子随在她身旁,指揮着,“進這兒。”
婉婉點頭說好。
二人一入茶樓,小二就熱情迎上來,見到男子笑容有一瞬凝滞,男子不動聲色道了聲:“老規矩”。
那小二了然,又恢複熱情,引着二人去了樓上雅間。
終于安全了,婉婉坐下來喝了好大一口壓驚茶。
她大抵猜出菊市人多,她應該是和楓荷他們走散,又被壞人盯上。
“多謝先生出手相救。”小姑娘摘下帷帽,眉眼彎彎,好看的眸子如淨扯潭水泛着微光,“先生也是來賞菊的嗎?”
男子眸色微動,這時小二端着點心進來,熱情報了一圈名兒。
這樣一打岔,男子便沒再說話。
婉婉瞧了眼外面高朋滿座的茶樓,生意這樣好的地方,卻可為眼前男子長期僻出一間最為上等的雅閣。
“先生是這的常客?”
一口氣能拿出一千八百金的人,必然是財大氣粗之人,那麽常年包下一間雅間,似乎也無甚稀奇。
她解釋,“我看這小二認得你。”
所以她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男子不緊不慢為她把空了的茶盞填滿,慢悠悠道:“這茶館是我開的。”
婉婉徑直吃了口花糕。
全當她什麽都沒說。
就在這時,窗外喧鬧不絕于耳,為了避免尴尬,婉婉将目光轉去了窗外,而外面正是菊花競拍環節。
對面臺上擺了大抵有十盆各色各狀的菊花,此處正是居高臨下,最佳觀賞之地。
而婉婉一眼就看上了其中一盆名為“陶客居”的青綠色菊花。
此菊挺拔傲然,在衆多豔麗妖嬈的菊花中脫穎而出,讓婉婉眼前一亮。
婉婉突發奇想,先生方才出手救了她,那麽她在重陽之日,贈予先生一盆代表長壽的菊花,感謝他的出手相救,祝他長命百歲,福壽延綿,似乎也很應景。
就在這時,那花一轉已經被叫到一千兩,高昂價格。
婉婉雖覺一盆菊花,即便再名貴也不至于此。
可想着方她身處險境,先生出手搭救,多少錢自然都比不過她自己,她可是無價的。
如此這樣一算,婉婉出了“一千五兩。”
有人出兩千兩,婉婉一咬牙,幹脆出三千兩。
此價一出,臺上臺下鴉雀無聲,衆人紛紛回頭張望,看向那個依窗而坐的美麗姑娘。
有人問:“姑娘拍此為何?”
婉婉驕傲道:“送給我身邊這位先生做謝禮。”
她回頭笑魇如花的望了眼那位沉靜如山的男子,冷漠二字在他的臉上高高懸挂。
衆人了然,還不乏有人豎起大拇指,露出羨慕表情,說:“姑娘當真好眼光,這可是今日花魁之首”。
婉婉一聽可更高興了,自己的眼光得到衆人贊賞,她也覺得自己眼光甚好。
這時掌櫃叫道:“三千兩一次,三千兩兩次,三千兩三次,成交!”
“恭喜二樓這位小姐,以三千兩的價格,拍得陶客居姑娘。”
婉婉瞧着衆人投來的羨慕目光,她盯着那盆菊花眼睛都是亮亮的,陶客居姑娘,花如其名字,的确美得似個姑娘,真是越看越覺得喜歡呢。
就在她等着人把花端上,她親自送給先生做賀禮時。
那掌櫃卻目光一轉,看去了後面一排手持團扇遮面的女子。
道:“現陶姑娘已屬于樓上那位公子所有,請陶姑娘異步。”
随之一位穿青綠色衣裙的女子起身,由人引着,朝茶樓方向而來。
婉婉有些蒙……
而那女子很快就站在她眼前。
揚州瘦馬遠近聞名,最受男子追捧喜愛,其名可不是空穴來風。
婉婉瞧着那身段,那腰姿,走起路來輕飄飄一陣風似的。
她見過會舞的女子,就是這般。
而當那女子團扇下移,露出一雙桃花眼,瞧着一旁冷峻端方的男子,含羞帶怯,嬌嬌柔柔的道了聲:“公子。”後。
婉婉更是蘇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天啊,這世上怎麽會有說話這麽好聽勾人的女子,別說男子了,就是她聽了都覺仿佛是天籁之音。
一旁小姑娘掩飾不住傾慕目光,丢了魂似的,迷疊在美色之間。
而高湛卻無甚表情。
這時跟在後面收賬的掌櫃,拿着身契笑呵呵上來。
向婉婉道:“小姐,三千兩,這是陶姑娘的身契。”
陶姑娘渾身上下都香噴噴的,從她進來,這屋子裏就彌漫着她的香氣。
現在婉婉終于明白了,為什麽一盆花争相競拍,最後被賣到這麽高昂價格,原來拍得不是花,而是花後面的人。
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婉婉吸了吸鼻子,去翻身上的錢袋子,她這才恍然想起,她的銀子都在楓荷那。
不免有點尴尬,“掌櫃。”她用商量的口吻問道:“你看我身上銀子不夠,要不我給你個地址,你去我府上取可行?”
“那可不成。”掌櫃也不是逗着長大的,做他們這行向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概不賒賬。
畢竟青樓裏面都是見不得人的交易,這種推托去府上結賬的,最後多半都不認賬,不了了之,掌櫃怎肯。
可婉婉眼下真的拿不出銀子,于是只能轉向一旁男子,發出求助目光。
“嘿嘿。”小姑娘伸出三根手指,試探問道,“先生,你有沒有三千兩,先借我用用呗,明兒就還你?”
她自然是不會賴賬的,且兩人在銀錢方面剛剛過過事,也算彼此信任。
其實也就婉婉單方面信任。
這種買賣,既是應了,不買就是自找麻煩,別看掌櫃表面和和氣氣的,但卻是黑白通吃,不好惹的主。
高湛倒不是怕,只是沒必要。
他瞥了眼那個剛才叫價叫得最歡快的姑娘,冷冷叫小二帶掌櫃樓下結賬。
掌櫃笑盈盈跟着去了,頃刻屋裏就只剩下男子,婉婉,陶姑娘三人。
屋內氣氛委實有那麽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于婉婉而言,她本是要送花的,可莫名其妙就這麽給先生送了個活生生的大姑娘?這……
而于男子,他始終靜默的看着那個小姑娘,不曾異開目光,卻也瞧不出情緒。
而那個剛剛被買下,得知自己以後便屬于眼前這位俊朗公子的陶姑娘,慶喜自己命好之餘,少女之心芳動,忍不住偷偷去打量。
“滾!”
高湛對那女子投來的目光很是不耐,甚至帶着一絲厭惡,“拿着你的身契,滾出去。”
他聲音低沉去煉獄,周圍冷冽氣息驟降,而那男人始終未看她一眼,眼眸從未在買下她的那個女孩子身上移開。
陶姑娘一顫,花容失色的同時,她轉瞬也明白了什麽。
自己不過是這對男女糾葛之間的祭品,再多留下不但不會有好下場,恐還會死無葬身之地。
既讓她拿身契,那麽從今起她就是自由身,她也不傻,何樂不為。
陶姑娘走了……屋裏的氣氛就更加詭異了。
婉婉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知道她誤打誤撞,惹怒了眼前男子,覺得這個風口浪尖,她也有必要出去——避避風頭。
否則下一個迎接“滾”字的,就該是她……
可也只是剛轉身,邁出去一步,身子便一個踉跄,被身後男子緊緊抓住,又拽了回來。
房門嘭得一聲關嚴,随之她被高湛抵在門板上。
瞧着那個給他塞完人就跑的姑娘。
那原本漆黑無波的眸子變得猩紅,灼灼迫視着她,似是有一千頭猛獸在咆哮。
“你明知道我……”他似是極力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壓抑着自己的不自控,“告訴我,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急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壓制住他心底咆哮掙紮的猛獸,一個能讓他冷靜下來,他渴望的答案。
婉婉恍然間在男子的眼眸中,看到了那個可怕的影子。
那個每每夢中,一般無二的狠冽眼眸。
她心口一顫,恐懼倏然上湧,顧不上男子的問題,一瞬就紅了眼。
她什麽都沒說,只是淚珠啪嗒啪嗒的滾落,帶着驚恐和不知所措,那是一種不受控制的生理反應,婉婉想要忍住,克制,可根本于事無補。
每一滴淚珠都重重砸進男子心頭,那狂躁而又喧嚣的猛獸一瞬靜默下來,淚珠褪去了他所有的火光,猩紅的眸子漸漸恢複平靜。
這一刻他不需要解釋,一切的一切,皆是他自己的懲罰,直到鮮血淋漓,滿目瘡痍。
指腹一下一下輕柔撫去她臉頰上的淚痕,此刻他只恨自己不該吓壞了她。
“我……”婉婉冷靜後,支吾解釋,“我不知道那是賣人的。”
男子看了眼窗外偌大牌匾,寫着萬花閣三個大字,那是上京城最大的青樓,可她一個閨閣女子,不知也是情理之中。
“那是青樓。”男子解釋。
婉婉哽咽了聲:“可我不知道那是青樓。”
萬花閣,這名字,她自然而然以為是賣花的。
婉婉有些委屈,“我就是想要買盆花。”
她知道這件事的确有些不妥,讓他誤以為她是要買青樓女子送給他。
可這一切皆因誤會。
“我真的,真的只是想要送先生一盆菊花,以做先生搭救我的感謝,我沒有想要侮辱先生的意思……半分都沒有”
小姑娘真誠解釋,而那鉗制着她的大掌也漸松。
“就只是感謝而已嗎?”
忽得男子冷峻眉角覆上一層柔光,溫熱的鼻息撲在婉婉的臉頰上。
瞧着那個迷茫懵懂的姑娘,高湛腦海裏忽然冒出一個決定,那就是他不想等了,一刻也不想。
婉婉對上男子的眼,才發覺他看着她的眼眸是那樣認真且深邃。
心口因男子的靠近,小鹿亂撞似的嘭跳。
“我……不知你的意思。”她下意識閃躲,別開那灼熱目光。
男子卻迎上去,不給她任何機會,回避這個問題。
“你明知我心悅于你。”
她不肯,他便給她提示。
他明顯察覺小姑娘喉嚨微動,漲紅了臉,多了幾分羞囧和緊張。
他追問:“那麽你呢?”
這麽久,除了那次,高湛從未離她如此之近過,近到可清楚看到她缱绻眼睫,翹挺鼻梁,粉嫩櫻唇,還有她身上好聞,香甜的體香。
男子喉結滾動,薄唇湊到她耳盼,低沉又魅惑。
“告訴我,你的心是怎麽想的?”
作者有話說:
碼字實在太慢,該發紅包作為補償~
所以寶子們這章留言,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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