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4)
此,他當然希望做一期優質、豐富,又真實的空姐專輯。
顧南亭臉色稍霁,轉首詢問蕭語珩:“你的意思呢?”
與葉語諾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蕭語珩瞬間明白顧南亭的用意。她既然選擇和馮晉骁重新開始,就該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以及勇氣面對葉語諾。如果過不了葉語諾這一關,怎麽邁進馮家大門?
蕭語珩眉眼間的神色溫和,“錄一期節目而已,會比應付吊絲乘客還難嗎?”
随後又見了中南航空的女飛行員程潇,敲定了具體的錄制時間,劉利滿意地走了,葉語諾借口有事沒和他一起回電視臺。在一樓大廳等了片刻,就見蕭語珩從電梯裏走出來。
蕭語珩并不意外葉語諾還在。今天這樣的場合,她既然會來,不是要見顧南亭就是自己。顯然,答案是後者。
徑直走過來,蕭語珩問:“有事嗎,姐?”
“見習乘務長?中南航空的當家空姐?”葉語諾表情平穩地看着她:“我曾那麽努力,一輪輪的選拔,一次次的考核,全部通過,卻還不如一個用滅火器噴了老板的人。蕭語珩,你說這是為什麽?”
正是中午陽光照強烈的時候,葉語諾逆光站在面前,讓人覺得既遠又近。站在距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蕭語珩坦言:“因為顧南亭是我哥哥,對我的寬容,遠比比任何人都多。”
“你的言外之意,作為姐姐,我很失職?”
“我從未覺得你有義務或是責任對我好,失職也就無從說起。可你因為媽媽選擇我的撫養權放棄你的懷恨在心,帶着目的接近顧南亭,就對嗎?”直視她的眼睛,蕭語珩首次和她針鋒相對:“為什麽你總喜歡搶別人的東西?”
“別人?你是說你嗎?什麽是屬于你的?哪兒些是本該屬于你的?”葉語諾神色微冷,語音略重:“沒錯,我是帶着目的接近他,可那又怎樣,我不過是想弄明白,你是不是顧長銘的女兒。”
關于她身世的版本,多年來,蕭語珩聽到過多種版本,其中當然包括蕭素婚內出軌生下她這條。三年前葉語諾第一次以嚴厲的語氣質問和鄙夷她時,蕭語珩完全接受不了,她根本無法想像溫婉賢惠的媽媽會背叛丈夫,背叛婚姻。然而現在,她卻敢坦然地反問葉語諾:“那你現在弄明白了?”
在葉語諾的觀念裏,父母離婚,身為母親的蕭素又那麽毅然決然地放棄了她的撫養權,只有一種答案,就是蕭語珩不是她的親妹妹,而是顧長銘的女兒。
一改在馮晉庭面前溫柔如水的樣子,葉語諾水火不侵般冷冷一笑:“顧南亭做得滴水不漏,我哪裏有機會去弄明白。至于馮晉骁,蕭語珩,你真的能忘了從前,和他重新開始嗎?你還能像從前一樣信任他嗎?”
每每她們獨自面對的時候,葉語諾總是這樣咄咄逼人。換作從前,蕭語珩沒有底氣回答她,然而這一次她在冷靜了片刻後說:“我既然可以像從來沒有受過傷一樣回到他身邊,就可以把被你粉碎的信任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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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歲月的磨砺下,蕭語珩的成長如期而至,回眸曾經無所顧忌的青春,終究是結束在那場疼痛裏。葉語諾盯着面前這張美麗的面孔,再也找不到與自己相似的痕跡。
“就是不知道馮晉骁對你的信任還能剩下幾分。”葉語諾唇畔浮現淺淺的一絲笑,“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分手那麽久,他才去挽回你。如果他愛你,怎麽可能放任你留在顧南亭身邊兩年?兩年呢,足以令一個人變心不是嗎?”
“我從來不願意相信,我的親姐姐,會那麽渴望我不幸福。”蕭語珩深深地望着她:“我想問你一句,如果我和他不能在一起,你就能和他在一起嗎?如果你真那麽愛他,又為什麽和姐夫恩愛多年?”
“我愛他?”葉語諾微仰頭,笑得很是諷刺:“晉庭哪裏輸他?我憑什麽愛他?”
“可三年前你卻告訴我,你們相愛。你之所以嫁給姐夫,是一場陰差陽錯。”回想那一天的情景,蕭語珩不自覺地捂住了左胸口:“而他接受我,完全是因為我長得像你。”
“你該慶幸長得像我,才能祈求到他的愛情。”當葉語諾冰冷地陳述着這樣一句話,愛情城壘似乎在瞬間傾塌,二十歲的蕭語珩慌不擇路。
可身為姐姐的葉語諾還不解恨似地繼續:“可我已經嫁給馮晉庭,無論怎樣,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既然他總歸要娶一個女人作妻子,是你也未償不可。”
是你也未償不可!猶如恩典,更像施舍。
記憶如同老舊的刻錄機一樣緩緩啓動,把蕭語珩拉進回憶。從她第一次表白馮晉骁的拒絕,到終于在一起之後,他待她的克制不親密,蕭語珩幾乎相信了葉語諾的話。可是,她也不是完全感覺不到馮晉骁對她的好。
比如,她淋雨感冒,可憐兮兮地給馮晉骁打電話說:“你什麽時候休假啊,我都想你想病了,你也不心疼。”他就真的連夜趕回來。
那是蕭語珩第一次在馮晉骁G市的公寓過夜。之前她也曾撒嬌賴皮地想要留下,可他總是親親她說:“等你長大一點。”
蕭語珩還不能理解,一個心理健康,又血氣方剛的男人面對她一個嬌俏又熱情大膽的小丫頭要拿出多少自控力才能壓住身體裏熊熊燃燒的欲、火。氣鼓鼓地坐在沙發上,半晌嘟哝一句:“你就是嫌我那裏小。”
馮晉骁哭笑不得地捏捏她的小臉蛋,故意逗她:“還知道自身的缺點吶,那就把自己照顧好了,多吃飯睡覺少生病,發育達标了,”他把扭來扭去的小東西抱進懷裏摟住,貼着她耳廓熱血沸騰地說:“就乖乖躺到我床上來。”
可那晚的馮晉骁卻表現得截然不同。他先是帶她去醫院,得到醫生的再三保證,确定不需要打點滴,才開了藥回去。然後又開了很遠的車去買平日裏蕭語珩喜歡的粥和小菜,哄着她吃了飯和藥,摟着她整晚沒松開。
兩天後等她好了,他又陰沉着臉訓斥:“多大的人了不懂得照顧自己?下雨亂跑什麽?和我約會也不見得那麽積極!再有一次像這樣給我添麻煩,就把你退貨。”
因為不放心蕭語珩,馮晉骁不得不放下手頭的案子在G市停留了兩天,上級領導就快把他電話打爆了。可為了讓小女朋友安心休息,骁爺只得把手機調成靜音,假裝自己很悠閑。
蕭語珩也不吭聲,拉着他的手,低頭看自己的腳,原地晃來晃去的。
馮晉骁見她一副當耳邊風的樣子,啧了一聲,捏着她的小下巴讓她擡起頭來:“和你說話呢,聽見沒有?”視線觸及她霧氣氤氲的大眼睛,心瞬間軟得像棉花,不止氣場沒了,語氣都變了:“怎麽了,我又沒說什麽重話,哭什麽?”
蕭語珩難得地不聽他的話,打開他的手,以帶着哭腔地聲音說:“都不沒問人家為什麽淋雨,就在這發火。要不是骁爺你要過‘獸辰’了,我才懶得去打工呢。生日禮物也不要給你了,随便大街上抓個男人送他。”
生日?馮晉骁自己都忘了。見小丫頭扔下他要走,他三步并兩步地追上去把人逮回來,“敢把我的禮物便宜了別的男人,照着三餐收拾你!”
這個男人,霸道得放肆!
小老虎一樣的蕭語珩免不了一頓拳打腳踢,結果先被骁爺按在車裏親了個夠,然後撒了個小嬌把他公寓的鑰匙拿到手了。在蕭語珩看來:算是扯平,沒有吃虧。
沒錯,從倒追馮晉骁開始,主動的一直是蕭語珩。可她再笨,也能感覺到那個男人對她的喜歡和在乎。蕭語珩不相信,馮晉骁把她當作葉語諾的替身。所以,面對葉語諾突如其來的發難,她氣得心跳都加快了,掏出手機就要拔馮晉骁的號碼:“他從來沒說過和你談過戀愛,我這就問他……”
葉語諾站在二樓樓梯處,不慌不忙地說:“何須問,你看他的表現不就明白了。”
蕭語珩忍着眼淚問她:“什麽意思?”
“他在回來的路上,應該快到了。”葉語諾撫着腰緩慢地下樓,一步一步,像是踩在蕭語珩的心上:“你有多久沒見到他了?一個月還是兩個月?今天他要回來,有和你說嗎?”
馮晉骁那陣兒為了案子忙得昏天黑地,別說回來看她,就算是電話,也都是在後半夜打過來。常常是聊了沒幾句,就累得睡着了。蕭語珩心疼他的辛苦,才沒有像以往那樣纏着他。卻因為心裏裝着事,一直盼着他回來。結果……
他的手機通了,卻沒人接。蕭語珩頹然挂斷,盯着葉語諾背影的眼眸裏湧出淚意,她平複了下,再開口時還是控制不住哽咽:“可你已經成了他大嫂,你們……”就這樣相信了葉語諾的話。
葉語諾沒有說話,因為在這個時候她的羊水破了。見她滑坐在臺階上,蕭語珩吓了一跳,随即反應過來她可能要生了,立即奔過來扶住她手肘:“姐你沒事吧,你堅持一下,我馬上叫小張師傅……”
葉語諾卻忽然揮開蕭語珩的手,打落她的手機阻止她給司機打電話:“不用,我等晉骁……”
“我等晉骁”這樣危急的時刻,她親愛的姐姐心心念念要等的人是她的男朋友。蕭語珩倏地僵住,保持着跪坐的姿勢沒動,片刻,在葉語諾疼得額頭泌出了汗珠,她聲音顫抖的勸,“他從A市回來,萬一不能及時到,寶寶會很危險……”
葉語諾深呼吸的同時,狠狠抓住蕭語珩,用力到手甲都要掐入她的肌膚裏,“他一定能趕回來,他能!”不知是因為肚子太疼,還是怎樣,一向倔強要強的葉語諾的眼淚先一步滾落而下:“如果我知道我能懷孕,我該是晉骁的妻子……”
蕭語珩的震驚來不及掩飾纖毫畢現地呈現在葉語諾面前,像是缺氧一樣,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嘴唇都被咬破了,她才勉強站起身,可還沒來得及扶住樓梯扶手,葉語諾忽然伸手扯住她,“蕭語珩,是不是搶走一切我想要的,你才滿意?!”
蕭語珩紅着眼圈搖頭否認:“我,沒有……”
葉語諾聞言在瞬間爆發,“你先是搶走了媽媽,又霸占着南亭的愛,現在又纏着晉骁,蕭語珩,你到底還想從我身上奪去什麽?你說,只要你說出來,我拱手相送!”最後一句近乎嘶喊,然後不給蕭語珩反駁的機會,猛地把她向後推去。
原本虛弱無力的葉語諾不知哪裏來的那麽大的力氣,蕭語珩根本來不及反應,腳下不穩,直接滑倒在樓梯上。驚懼之下,蕭語珩本能地伸手想要抓住什麽,卻在觸到葉語諾的手的瞬間被她拔開,然後,她纖瘦的身體直接跌下五六級高的臺階。
馮晉骁飛車趕回馮家,推門而入時,葉語諾正掙紮着走向跌倒在地的蕭語珩,“珩珩,你沒事吧?”然後她又堅持不住似的,一手扶住樓梯扶手,一手捂在突起的腹部,哽咽:“寶寶……”
馮晉骁視線率先鎖定半趴在地上的蕭語珩,将近兩個月沒見她,思念讓他下意識朝她過去,同時關切地問:“怎麽了蕭蕭?”
聽到熟悉的男聲,蕭語珩雙手撐地慢慢擡起頭來,臉色蒼白如紙,額前的碎發如同被淋濕般被汗水浸透:“馮晉骁……”那氣若游絲的樣子,讓馮晉骁心下一凜。
然而,就在馮晉骁馬上就走到蕭語珩面前,身後的葉語諾“啊”地一聲尖叫出聲。
馮晉庭的囑托猶言在耳:“晉骁,無論如何,別讓小諾和孩子出事。”馮晉骁倏地頓住腳步,下一秒,他轉身向葉語諾。
蕭語珩向他伸出的手只差一點點就觸到了他的褲角。
只是一點點的距離,竟如同天涯遙遠。
馮晉骁抱起葉語諾的剎那,蕭語珩忍了許久的眼淚奪眶而出,視線朦胧間,她隐約看到葉語諾含笑的嘴角。然後,她絕望地埋低了頭,錯過了走到門口又停下來回望她的馮晉骁一臉焦急擔憂的神情,連同他那句匆忙之下的囑咐。
那一天于蕭語珩而言,如果可以,只想永生永世的忘記。馮晉骁的背影,葉語諾的微笑,如同利器一樣戳着蕭語珩的心,讓她多少個夜晚從睡夢中驚醒。
明知道蕭語珩記起了什麽,葉語諾還雪上加霜:“我有愛我的丈夫和可愛的兒子,我怎麽可能放棄,去期待一個心已經不完整的馮晉骁。”
心不完整?她無時無刻不在提醒:馮晉骁曾愛過她,亦或是,現在也還忘不了。
不該是這樣的。至少現在不該是。
炙熱的陽光印在女孩子精致的面孔上,蕭語珩竭力穩住呼吸:“你的言行不一讓我無法判斷一些事,但我相信,我愛的男人不是對愛沒有擔當的人。就算你們曾經愛過,姐,他現在是我男朋友,是有可能成為你妹夫的男人。請你,和他保持距離。”
“爸爸媽媽的事任何人都改變不了。你可以恨我搶走了媽媽,但我希望你別忘記她對你十三年的撫養之恩。至于顧南亭,他對你的針對我不會否認與我無關,可他的為人我比你清楚,如果不是你算計他在先,他絕不可能對你怎樣。确切地說,即便你試圖利用他,他也沒有追究。所以姐,見好就收。我無法保證你拿他在馮晉骁面前做文章,會是什麽後果。”
其實清楚葉語諾聽不進她的忠告,可蕭語珩實在厭倦了每次見面時的暗潮洶湧,那些在馮家人面前極力維持的平靜,讓她疲憊不堪。
“叫了你二十三年姐姐,我也只能原諒你一次。如果再橫生枝節,我們就把三年前的那些所謂誤會攤開來說清楚。你不介意讓爺爺和姐夫知道,我也就不再瞞着馮晉骁。反正,”她停頓了很久,最後盯着葉語諾的眼睛說完整句:“我所失去的,也是他的。”
蕭語珩無心再作停留,與葉語諾擦肩而過去。就在她已經要走出中南航空辦公大樓時,身後的葉語諾提醒她:“周末圖圖生日,到時候,你和晉骁一起回家吃晚飯吧。”
圖圖生日!
陽光濃烈得刺眼,蕭語珩被照得下意識閉上了眼睛,臉上潮濕的感覺讓她覺得不舒服,甚至連累到了左心髒,那一顫一顫的感覺,像是疼。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聲音聽不出異樣,才開口拒絕:“我可能沒時間。”
等蕭語珩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葉語諾緊緊抓着手包,狠狠閉了下眼睛。然後在心裏再次提醒自己,她這樣做,只是為了捍衛她得到的。
平靜了片刻,她準備離開,就見剛剛在顧南亭辦公室裏見到的女飛行員程潇從拐角處走出來,一身的飛行員制服,衫得女孩英氣逼人。
斂下眉目,她微微含笑地打招呼:“你好,程機長。”
程潇稍稍彎起了嘴角,注視她的黑眸中竟似蘊藏了點點笑意,然而那絲笑,竟有着諷刺的意味,如同她出口的話:“葉主播的演技真是不錯,先前都沒看出來你和蕭語珩是姐妹。”
如此直言不諱,顯然是聽到了葉語諾和蕭語珩的對話,而且沒有絲毫遮掩的意思。
葉語諾的笑容瞬間僵住,但她很快恢複冷靜,反諷道:“偷聽人說話可不是好習慣。”
程潇以不屑的眼光看她,“如果不是猜測語珩不想外人知道有你這樣一個見不得她好的姐姐,我還真懶得在電梯門口站半天。”語畢,完全不理會葉語諾的反應,徑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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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語珩與程潇執飛的是同一航班,舒心的單班古城。
只可惜,好心情已經被葉語諾破壞。
程潇不是多嘴的人,對于聽見的蕭語珩與葉語諾的對話,她只會放在心裏,不可能讓蕭語珩有所察覺。随後的準備會上再見,她表現如常。傍晚時分,歷經三小時四十分鐘的飛行,飛機準時在古城機場降落。
古城對蕭語珩而言,意義非凡。這裏的每條巷子,每家店鋪,似乎都充斥着和馮晉骁在一起的回憶。站在古城口的大水車前,蕭語珩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又編輯了四個字:“落地,平安。”發出去。
馮晉骁應該在忙,回複過了很久才過來,是一本正經的囑咐:“晚上就別出去了,想去哪兒逛,等過幾天我陪你。”
“知道,安心。”
“乖。”
然而,蕭語珩卻沒聽馮晉骁的話。
她在外面吃了晚飯,不知不覺就逛到了酒吧一條街。
酒吧一條街是古城最有特色的一道風景,街頭起于古城北口的大水車,街尾連着四方街科貢院,一路走下去,流水潺潺,垂柳蕩漾。小橋流水人家的寧靜屬于白天,到了晚上,這裏就把麗江變成了一座喧嚣的不夜城。
蕭語珩緩步而行,經過一片燈紅酒綠,熱烈外露的鬧吧,來到深巷一家低調隐蔽、特立獨行的名為“故事”的火塘酒吧。
此時,酒吧依舊和記憶中一樣,環境不是最好,意境卻是最勝。一杯梅子酒入腹,那熟悉的水果酒的果香甜柔,以及蒸餾酒的濃烈交揉成一體,令蕭語珩沉醉。
吧臺前的歌手自彈自唱,座位上的游客寧神靜聽,形成火塘酒吧特有的景象。正聽的入神,蕭語珩忽覺視線一暗,擡頭時,程潇已落座。
端起蕭語珩面前的梅子酒聞了聞,程潇示意侍者:“一樣的。”
蕭語珩擡腕看表:“這個點,你應該在床上。”
“不愧是顧南亭的妹妹,說話的語氣都和他如出一轍。”程潇清了清嗓:“身為飛行員,為了保證飛行安全,必須保證連續8-10小時的睡眠。”
同為中南航空的員工,她們當然是不陌生的。但在蕭語珩印象中程潇屬于那種傲氣有個性的女人,不怎麽與人交往。現下脫了飛行員制服的她,拿腔拿調地學顧南亭說話,惹得蕭語珩笑出聲:“還差一句:你想停飛啊!”
程潇失笑,端起侍者送來的梅子酒和蕭語珩碰杯,仰頭飲盡滿杯。
蕭語珩見狀微微皺眉,嗔道:“哪有你這麽喝的。”
程潇見她只抿了一小口,頗感意外的樣子:“我以為你跑到這麽個旮旯酒吧,是想借酒消愁的。”
“非也。”蕭語珩擡眸看她一眼:“我是來豔遇的。”
然後,兩個人女人相視而笑。
就這樣,平日甚少往來的她們,在酒吧柔和的氣氛下如同姐妹一樣閑聊起來。言談間,程潇發現蕭語珩是這家酒吧的老熟客,忽然想到什麽,她問:“不會你男朋友,就是在這裏被你豔遇了吧?”
提及那一場豔遇,蕭語珩眼角眉檔皆是溫柔笑意:“是啊,他運氣不好。”随後,她第一次向一個外人說起因一串東巴吉祥鈴與馮晉骁的相識,以及幾天後兩人在這間酒吧再次相遇的過程。
在馮晉骁為蕭語珩的叛逆莽撞買了單之後,為了感謝他的搭救之恩,打完點滴的蕭語珩慷慨表示晚上請他喝酒。馮晉骁。好笑地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樣子:“請我喝酒?你有錢?”
蕭語珩一臉“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得意地拍了拍沒料可爆的小胸脯,“我喝酒是不用花錢的,看在我欠你錢的份上,破例帶你見識見識。”見馮晉骁笑而不語,她又窘窘地說:“不過,你能不能先請我吃個晚飯啊?我有點餓……”
馮晉骁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個如此善良如此好脾氣的大好人。送她去醫院,替她到風鈴店擅後,陪她打點滴,一點嫌她麻煩的意思都沒有,甚至是此時面對她讓請吃飯的“無理要求”,也不生氣,只覺有趣。
服了自己。
看着她被淘氣的風吹得豎起來的小劉海兒,馮晉骁毫不客氣地揉亂她的頭發,“你個小丫頭片子,吃定我人好是不是?”
“哎呀,別弄亂我發型呀。”蕭語珩嫌棄地打開他作惡的大手,振振有詞地數落:“誰讓你不幫我偷風鈴了,現在好了,我受傷,你破財,簡直損失慘重。對了還有,別叫我小丫頭,告訴過你我叫蕭語珩,今年十七歲。警察叔叔你長點心,記住行、不、行?”
“你有十七?”馮晉骁怎麽看她都像十四五,完全的發育不成熟:“不許謊報年齡。”
“謊報錢包又不會回來。”蕭語珩最讨厭別人拿她當小孩看待,他質疑的語氣愈發令她不滿,當即警告道:“千真萬确的十七歲,大姑娘了哦。所以不要對我動手動腳,被我哥哥看見的話,揍你的。”
難怪之前抱她去病房,小姑娘滿臉通紅,看來是害羞了。按年齡算的話,确實不算小。可是,馮晉骁打量她一番,得出的結論是:明明就是哪裏都小。
他咳了一聲,忍笑:“行,大姑娘,告訴我怎麽聯系你的家人,我好通知他們來接你,我還有事,沒時間料理你。”
“你就是想讓他們賠你錢。”蕭語珩把小臉扭到一邊,氣鼓鼓的小樣子讓人特別想欺負她一頓。
馮晉骁瞬間被噎了個啞口無言,又不得不安慰自己:不和她一個未成年的小丫頭片子一般見識。
最後還是一起吃晚飯,馮晉骁買單。對此他并不介意,讓他覺得心有不甘的是,身為一名審訊過無數犯人的刑警,他居然對付不了一個小姑娘,除了問出她和自己一樣是G市人,以及獨自一人來旅行外,她的家庭住址,家人聯系方式等信息,他一概問不出來。
“你是怕我賴賬才急着找我家人來贖我嗎?”蕭語珩一面解釋她的難處,一面寬他的心,“我哥哥出國參加飛行員培訓不在家,我叔叔和我媽媽去法國旅行了,你現在聯系他們的話,他們就會因為擔心我馬上趕回來,會耽誤很多重要的事,我多過意不去啊。你放心,等我回家就把錢還給你,這幾天你就先照顧我一下呗,我還能給你解悶呢。”
這就把自己交給他了?這麽輕易于人?馮晉骁不知該說她什麽好。況且,他是來古城辦案的,哪裏需要她解悶?權衡之後,他掏出皮夾,數也沒數地把裏面的現金都拿出來遞給她:“我的建議是:明天就買機票回家。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繼續旅行,但人身安全,自負。”
看着他手裏的錢,蕭語珩的第一反應是:“你這個人也太容易相信人了吧,就這樣把錢給我了?萬一我是騙子,你可就虧大了。”
他還沒說什麽呢,她倒來勁了。這樣不在一個頻道上的對話快要進行不下去了。馮晉骁深呼吸了一次,給她下最後通牒:“要麽向我借錢,要麽我就不管你了,你自己選一個。”
見他似乎是不高興了,蕭語珩鼓着腮幫子認真思考了下,乞讨一般向他伸出小手:“那還是借給我吧,要不我該露宿街頭了。女孩子流浪的話,不太好。”
對于她的自言自語,馮晉骁被氣笑了。由于晚上八點前要到專案組報道,成功地把錢借給她之後,馮晉骁不得不走了。離開前架不住她軟磨硬泡地跟了半條街只好留下了手機號碼,方便她回家後還債。
并沒指望她還錢,不過蕭語珩的古靈精怪倒是給馮晉骁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幾天後他們在酒吧一條街再次相遇,他一眼就認出了她。
馮晉骁不愛熱鬧,選擇的是一家相對清靜的火塘酒吧,準備喝點啤酒,坐聽流浪歌手低吟幾曲就走,卻意外發現唱歌的姑娘竟然是蕭語珩。
她上身穿了一件純白T恤,□配了條彩色長裙,頭上依舊戴着那頂草編幅,隔着些許距離,馮晉骁不太确定她是不是還畫了妝,只覺得遠遠看上去,那張小臉比初次見面時還要精致俏麗幾分。
木吉他的沙啞滄桑聲中,他悄然落座。
酒吧裏流淌着蕭語珩版的“滴答”,那獨特的音色吟唱出詞曲中淡淡的情愁,如同訴說一段悠長惟美的故事,令人沉醉其中。而她整個人被一股濃郁的異域風情籠罩着,終于有點大姑娘的樣子了。
一曲之後,她不知怎麽就發現了他,驚喜地站在起來,隔着好幾桌客人,揮着手喊他的名字:“馮晉骁。”天真燦爛的笑瞬間把她還原成了十四五歲,或許還更小。
下一秒,無數道目光投向角落裏的他。
就這樣成為衆人的焦點,馮晉骁無奈。
最後還是被她請喝了酒,就是這一晚蕭語珩和程潇暢飲的梅子酒。
當她臉頰緋紅地抱怨:“哎呀,怎麽辦,搞得像我暗戀你一樣。”馮晉骁才意識到,這個堅持請她喝酒的小姑娘,已經醉了。
現實版的酒後亂性有沒有發生在蕭語珩和她男朋友身上,程潇不得而知。她只記得在自己清醒前把半醉的蕭語珩扶回酒店,離開房間前聽到蕭語珩呓語一個名字:“馮晉骁——”
随後五天,馮晉骁都沒見到蕭語珩。在此期間,不僅沒接到一通她主動打來的電話,就連以往報平安的短信也被省略了。換作以前,馮晉骁幾乎要以為蕭語珩又在和他冷戰。可這次他沒往那方面想。畢竟那天送她去上班的時候,他們還好好的。
甚至由于當天要在外場過夜,蕭語珩早起時還在他懷裏撒嬌說:“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古城吧,晚上我們可以出去逛逛,明天再一起回來。你就當提前給自己放個假呗,行不行啊?”
她睡醒了就鬧他,馮晉骁沒出去晨跑。他裸着上身靠坐在床頭,讓蕭語珩孩子一樣趴在自己胸膛上,邊把手從她被卷到腰際的睡裙下擺探進去,貼着她的背部輕撫,邊柔聲細語地哄了她好久,她才戀戀不舍地摟住他脖子:“那你明天別忘了去接我。”
馮晉骁親親她發頂:“哪天沒去接你?”
蕭語珩笑眯眯地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後用纖細的手指碰碰他的頭發,又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你現在的樣子,特別性感。”
看着蕭語珩慵懶的小樣子,馮晉骁無聲笑起來,扯落她一側肩頭的睡衣吊帶,翻身把她壓在身下,“你更是,讓我把持不住。”掌心順着她身體的曲線煸風點火,薄唇貼在她頸窩點點地親,撩撥得她氣喘才罷手。
這天忙完了工作,馮晉骁不知第幾次查看啞掉的手機,令人失望的是沒有他所期待的來電。最近柔情蜜意慣了,現下忽遭冷落,馮晉骁心裏有點不是滋味,根據航班表計算着蕭語珩落地的時間,他把電話打過去,通了,但無人接聽,打到第三遍,都是同樣的結果。
第一天沒見面是因為她在外場過夜,接下來兩天受天氣影響,古城機場關閉,所有航班都停飛,乘客和機組人員被滞留。第四天她雖然回來了,但由于航班延誤落地時間晚了,接着又要連飛,就沒回家留在了公司的宿舍。好不容易挨到第五天,馮晉骁都準備從辦公室出發去機場接人了,她回電過來:“別過來接我了,被抓飛,一個小時後上機,航班準時的話要淩晨才能回來。”
職業的敏感以及對蕭語珩的關注,令拿着車鑰匙站在辦公室門口的馮晉骁聞言忽然沉默了一下,然後問她:“我哪裏惹你不高興了?這是在躲着我嗎?”
他問得有些突兀,那端的蕭語珩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她的沉默在馮晉骁看來就是默認。他安靜地走回辦公桌前,似乎是在借由這幾秒的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解釋:“案子有了眉目,我一時走不開,這次才沒陪你去古城,生我氣了?”
每每見過葉語諾,情緒都低落得難以控制,蕭語珩不斷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告訴自己馮晉骁親口說過喜歡她,願意為她改變,而他的心意,即便不說出來,行動也足以證明。況且,連對馮晉骁存有偏見的顧南亭都在鼓勵她勇敢面對。可是,越是臨近周末圖圖的生日,她愈發地不想見馮晉骁。
他卻這樣小心翼翼地解釋。蕭語珩孤單地坐在休息室裏,滿心疲憊地說:“沒有。”
馮晉骁由她的語氣判斷,認為她應該也是沒有生氣的,就語氣低柔地問:“那怎麽了?一副不愛理我的樣子。”
蕭語珩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就是太累了。”
“有沒有哪兒不舒服?有的話就別飛了,我給顧南亭打電話給你請假……”
蕭語珩堅持說不用,馮晉骁聽出她明顯低沉的情緒,想到她此刻蔫蔫地坐在角落裏給自己打電話,心疼地問被抓飛的航班情況,具體幾點落地,他提前去機場,等她落地就接她回家休息。
蕭語珩忍了忍,終究還是問:“明天,你要過去那邊嗎?”
“明天?”等馮晉骁猛地想起明天是什麽日子,他說:“不去,在家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