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6)

你。”

“要多久啊?”蕭語珩鑽進被子裏,撒着嬌說:“我好想你。”

其實馮晉骁想說“我也想你”話到嘴邊又覺得肉麻,就微微地笑了笑:“我知道。”

馮晉骁所不知道的是,他的回答讓滿懷心事的蕭語珩很失落。加之案子的棘手程度也讓他忽略了蕭語珩的情緒變化。換作以往,她稍有異樣馮晉骁就能感覺出來,盡管不擅長還是會哄到她開心才挂電話。可是,那天的最後,他只匆匆交代:“在家好好的,周末沒什麽事就別往外跑了,曬黑了難看。最多一個星期,我就回去了。你聽話。”就挂斷了,應該是還有工作要忙。

“你說一個星期就回來,我想,七天他還是可以等的吧,就準備當面告訴你。就算是不要他,總也要你陪我去醫院啊,要不我多害怕。可是,過了半個月,你還是沒回來。”

那年她才剛滿二十歲,依她的小女孩兒心性,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是多麽需要馮晉骁在身邊,需要依靠他。可他,在哪兒?

馮晉骁覺得胸臆間有個缺口開始潰堤,有什麽東西洶湧而至,他無法抵擋更無力抵擋。如同失去了觸摸蕭語珩腹部的勇氣,馮晉骁轉而握住她的手,那冰冷如寒冰一樣的觸感讓他的心越來越涼。

蕭語珩臉上浸染着濃稠的哀傷,連空氣都因她的眼淚變得潮濕。

“我請了假準備去A市找你,可那時我孕吐的症狀實在太強烈,為免路上出狀況應對不了,我就想去問問……可我又不想讓你以外的人知道……猶豫再猶豫還是決定……”蕭語珩哽咽的厲害,短短幾句話,幾次停頓都沒能說完。

蕭語珩到底還是決定去趟馮家,原本是想旁敲側擊地問問葉語諾如何緩解孕吐的症狀。那個時候,她天真的以為,和葉語諾的姐妹之情因與馮晉骁的相識已然修複。

萬萬沒有想到——

臨近預産期的葉語諾比以往任何一次見面都要冷淡。蕭語珩清楚地記得她站在二樓樓梯口,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投射過來的目光極不友善:“你來幹什麽?”

質問的語氣讓蕭語珩有種自己是入侵者的錯覺。像是被葉語諾話語中的寒意吓住,她站在門口沒敢動:“就你一個人在家麽,麗麗怎麽沒陪你,你快到預産期了啊。”

“你倒是記得清楚。”馮家人不在場,葉語諾根本不掩飾對蕭語珩的敵意,更無心解釋小保姆的去向,“蕭語珩,你能不能別總出現在我面前,這麽陰魂不散實在惹人讨厭。”

之前幾次過來馮晉骁和馮晉庭都在,葉語諾待她雖談不上有多親熱,可也不至于這麽冷淡,心無城府的蕭語珩完全沒意識到她變臉的緣由,怯怯地叫了聲:“姐姐……”

“被顧家二少姐叫姐姐,我承受不起。”葉語諾冷笑:“蕭語珩,死纏爛打的滋味好嗎?我簡直懷疑古城的遇見是不是你設計好的?你倒是謀劃的好,知道身為警察晉骁不可能對受了傷的人置之不理。從前一直覺得你天真,沒想到居然有這麽重的心機。或者是顧南亭厭煩了你,索性把你塞進馮家,為的是讓我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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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語珩越聽越覺得離譜:“你在說什麽,怎麽我……”

“聽不懂?”明豔的面孔上流露出不屑,葉語諾繼續:“如果我沒猜錯,晉骁肯定沒有告訴你我和他的關系。”

在此之前,蕭語珩從來都不知道,馮晉骁和葉語諾有除了叔嫂外的關系。聞言,她怔忡了下。等反應過來,她一步步走過去,一級一級步上臺階,走近葉語諾,“你是說,你們,談過戀愛?”牽扯進了馮晉骁,她莫名變得敏感了,卻又不信。

盯着她的眼睛,葉語諾那麽坦然地反問:“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麽接受你?”

在葉語諾面前站定,蕭語珩的手緊緊地抓住樓梯扶手,強忍着身體的不适問她為什麽。

時隔三年,蕭語珩在抑住不住的心痛中對馮晉骁說出同樣的話:“為什麽,你告訴我。”

馮晉骁覺得自己的心髒像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連同眼裏的疼也被她無聲滑落的淚水點燃,滿溢得整個房間都充斥着潮濕憂傷的味道。

或許,在經歷過那些沉重的過往之後所有言語都會顯得很蒼白。然而這一次,馮晉骁沒有吝啬于表達,握住蕭語珩冰冷的手指抵在自己胸口,他一字一句地告訴她:“和你在一起,與任何人無關,只因為你是你。”

只因為你是你。

原來,他的愛情并不如葉語諾所說,是我祈求來的。

可是,那已經失去的,再不可能回來了。

“你為什麽不早點說?不過就算你說了,那時我也不會相信,誰讓我認定了你們對彼此餘情未了呢。況且,我在不小心跌下樓梯流産時,你選擇先送她去醫院,盡管當時你并不知情,可當你轉身的時候,我和被你抛棄了有什麽兩樣?馮晉骁你說,在那種情況下,要我怎麽和你繼續?”蕭語珩很努力地想要微笑,可心裏的苦澀和疼痛讓她無法給出一個騙得過馮晉骁眼睛的表情。

如果說在此之前,就隐瞞與葉語諾相識一事馮晉骁向蕭語珩所道的每一次歉并不是出于心甘情願,那麽現在,想像着蕭語珩在漫長的黑夜,獨自承受着失去孩子、失去愛情的雙重痛苦,而他還因怨她失言說分手堵了兩年的氣,除了心疼,馮晉骁只剩,悔不當初。

這其實并不是一個天衣無縫的秘密。但凡馮晉骁能對愛情再敏感一點,或者拿出破案時百分之十的智商來思考,都不至于被蕭語珩瞞了這麽久。回想圖圖出生一周後他們第一次見面發現她腿上有傷時,她躲閃的目光,馮晉骁還有什麽不明白?

她确實是從樓梯上摔下來的,除了磕傷了腿,同時失去了孩子。至于如何摔下的樓梯,馮晉骁必須知道:“是她推的你,對嗎?”

盡管是疑問句,可他身上陡然呈現出的戾氣,以及那雙如同被血染紅的眼睛都昭示,他有多肯定。

不需要蕭語珩回答,馮晉骁已起身穿衣。蕭語珩連攔都來不及,他已經出了卧室的門。

分手時隐瞞是因為對他徹底失望,現在告訴他是因為重拾了對他的信任。到底,作為孩子的爸爸,他有權知道。至于葉語諾,蕭語珩完全沒有想過毀了她到手的幸福,哪怕她似乎并不懂得珍惜。

蕭語珩追出去,抓住他的手不放。

馮晉骁來不及收斂流露太多的蕭殺之氣,卻還是盡量溫柔地刮了下她哭紅的鼻尖,“別怕,死不了人。”然後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但至少讓我為你,為我們沒出世的孩子做點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我在想,馮晉骁最需要的,是為自己的悔不當初做點什麽。比起三年前就知道一切,今天的真相大白對他而言,才是最殘酷的。你們覺得呢?

清雨這樣的龜速,都不敢提及讓你們撒花了,但來了的姑娘,還是露個面吧,工作的勞累,更新慢導致的文的冷清對我來說真的是雙重打擊了,允許人家求個安慰好麽~~o(>_<)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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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晉骁的目光幽黑的怕人,蕭語珩蒼白着臉,被他散發出來的氣勢所威懾,卻固執地再次抓住他的手:“從我記事開始,家庭的溫暖,家人的疼愛,都是滿滿的。即便爸爸媽媽分開,我也沒有缺失父愛,就算和姐姐不再親近,我還有哥哥。相比之下,她沒我運氣好,所以我願意忽視她的厭惡和妒恨,畢竟,從我學會說話就叫她姐姐。”

“我不止一次提醒自己,為了能像從沒受過傷一樣愛你,為了爸爸欣慰于有姐夫那麽好的女婿,也為了爺爺和姐夫待我的好,忘掉從前。可這幾年,我總在做相同的夢,夢裏只有你的背影和嬰兒的哭聲,這像是一個結,讓我始終耿耿于懷。所以每次和你回家看見她,我就控制不住情緒和你鬧,和你冷戰。就連今天我說出來,或許潛意識裏也希望你做點什麽,那至少證明,你在乎我。但一想到會因為一件不可挽回的事情打破現有的平靜,我又狠不下心。說到底,有錯的人,不止她一個。”

蕭語珩看着他,伸手溫柔地撫摸他抽跳的額角,“你知道為什麽我到現在還願意叫她一聲姐嗎?因為爸爸告訴我,她從小珍藏的筆記本裏夾着一張我和媽媽的照片,她嫁給姐夫後,那是她從家裏帶走的惟一的東西。如果有一天她失去了什麽,我不希望和我有關。不是我有多善良,這是我的自私:無論如何,我不想背負她的終身幸福,那種壓力,我承受不起。況且我也不相信,她是在知道我懷孕的情況下故意推我的,她再怨恨我,也不至于。”

這些話其實沒有真正說服馮晉骁,對他而言,他心裏惟一的念頭就是,他的女人因為他受到了傷害,而他的孩子,沒有了。可是,面對蕭語珩懇求的目光,他無法堅持下去,半晌,只說:“你先睡,我到書房呆會。”

那晚的最後,馮晉骁站在書房的窗前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盡了,眼底的疼痛充斥了整個房間。蕭語珩在卧室等了他很久,終于忍不住過去,看着他強自壓抑的背影,覺得很心疼,走上前伸手抱住他,把臉輕輕地貼在他寬厚的背上:“你要相信,我告訴你,不是為了讓你難過。”

可他控制不了心底強烈到随時都可能暴發的痛感,尤其想到她獨自承受這一切竟有三年。馮晉骁掐熄了煙合上眼,須臾後睜開,展手把蕭語珩摟到胸前,下巴搭在她肩窩,側臉相貼,心髒相疊:“是不是,很疼?”透過面前的玻璃,眼睛一瞬不離地注視着她。

他的聲音有些啞,蕭語珩舍不得多說一個加劇他難過的字眼,她在他的臂彎裏轉過身來,用胳膊摟住他脖子:“我的身體恢複的很好,你別擔心。”随即又露出一個安撫溫存的笑:“而且,只要是你摟着我睡,我都不會作夢。”

他在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的臂彎是令她覺得最溫暖、安全的港灣。

馮晉骁覺得心口疼得讓自己直不起腰,他甚至沒有勇氣多看一眼蕭語珩此時的表情,把她緊緊擁住,臉埋在她頸窩,許久:“你不原諒我,應該。”

下一秒,蕭語珩清晰地感覺到頸間溫熱的濕濡一點點地暈開,慢慢地蔓延在她的皮膚上,心酸地回抱住馮晉骁的腰,她哽咽:“如果我确認懷孕就告訴你,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隐瞞,分手,退學,是我不對,對不起。現在,任性夠了,成熟了,這一頁該翻過去了。好嗎?”

馮晉骁心疼到難以成言,惟有手臂圈緊的動作在向蕭語珩傳遞一個信息:他有多難過,多自責。

這一晚馮晉骁徹夜未眠。等蕭語珩枕着他的胳膊疲憊的睡去,他的眼睛透過窗簾縫隙投射進來的月光灼灼地盯着蕭語珩的眉眼,那種專注,如同世間萬物都與他無關。

深夜,外面靜得只聽得到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房間裏,懷中的蕭語珩輕輕地動一動,馮晉骁就力道适中地輕拍幾下她的背;蕭語珩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無意識地往他胸口蹭,他就湊過去,親親她額頭;蕭語珩睡得不安份,沒一會又把光裸的腿搭到他身上。在不驚醒她的情況下,馮晉骁調整自己的睡姿,使蕭語珩在他懷中躺得更舒适也更密合他。

淩晨時分,蕭語珩忽然醒了,才有了起身的動作肩膀就被按住了,黑暗中馮晉骁的聲音近在耳畔:“去哪兒?”語氣中的驚懼,像是怕她随時都會悄悄溜走一樣。

蕭語珩的睡意淡了幾分,伸手握住摟在她腰間的大手:“喝水。”

馮晉骁默了一瞬,起身:“我去。”

再躺下時蕭語珩背對着他,低聲軟語:“馮晉骁,你睡會兒。”

馮晉骁說好。

過了一會,蕭語珩提醒他:“我明天早班,你別忘了。”

馮晉骁回答:“我知道。”

翌日晨曦,蕭語珩被馮晉骁叫醒。清早微明的房間,暖暖的陽光印在男人的臉上,他眼下疲憊的陰影清晰可見。蕭語珩就着他的手依偎過去,親親他下巴:“早安,晉骁哥哥。”

馮晉骁的黑眼睛裏浮現絲縷暖意,擡手捏捏她的臉:“快去洗漱。”

早餐很豐盛,差不多集中了所有蕭語珩愛吃的。看着滿滿一桌子吃食,她忍不住笑:“這是想把我吃成胖子嗎?網上都說女人體重達到三位數就沒前途了。”邊說邊接過馮晉骁遞過來的牛姐喝了一大口,然後食指大動地吃起來。

看着她眉眼彎彎的滿足樣子,馮晉骁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自從相識,他只要稍稍對她好一點點,她就很開心,六年如一日。在蕭語珩擡頭前馮晉骁錯開目光,借助喝咖啡的動作掩飾來不及平複的情緒。

當他喝完第二杯時,被蕭語珩攔住。

把小米粥和蒸包推過去,她問:“我今晚不在家,你喝那麽精神想幹嗎?”

馮晉骁揉她頭發:“別鬧,快吃。”為了哄她,只好把粥碗端過來,同時不忘把她嘴角喝牛姐留下的兩撇小胡子以指腹擦去。

準時到達機場,趁馮晉骁傾身過來給她解安全帶的機會,蕭語珩抱住了他,“馮晉骁,你答應我。”

蕭語珩太清楚現在任何勸解的話都緩解不了他的難過,只能給他時間平複,也或許她自己更需要時間。馮晉骁很想說一句對不起,又覺得這句道歉是天底下最不負責任的話。他用力抱了抱她,分開彼此,眸色深深地看她:“謝謝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然後捧起她的臉,深深地吻住她的唇,既沒答應說不動葉語諾也沒反駁什麽。

回去的路上,馮晉骁給馮晉庭打電話,問他:“在家嗎?我二十分鐘到。”

“什麽事這麽急?”馮晉骁從沒在早上回去過,那邊的馮晉骁看了下時間,建議:“我上午有個會,要不然你直接過去辦公室——”

馮晉骁打斷他,聲音有如金石:“找你打架,辦公室方便嗎?”

葉語諾領着圖圖下樓時就見原本已經出門的馮晉庭神色清淡地坐在沙發上,“怎麽回來了,忘了東西嗎?”顯然先前馮晉庭已經出門。

圖圖颠颠地跑過去,抱住馮晉庭的大腿,要爸爸抱。

馮晉庭把兒子抱到懷裏,吩咐司機:“先送他們娘倆兒,再回來接我。”

葉語諾發覺他的刻意回避,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老公——”

馮晉庭看着她緊張的臉色,微微地笑:“最近太忙,好幾天沒看着老爺子了,我等他散步回來說幾話再走。”不給妻子說話的機會,他轉過臉哄兒子:“在幼兒園乖乖的,好好和小夥伴玩,爸爸晚上去接你。”

圖圖小嘴一撇,有點不滿的樣子:“爸爸才沒有時間呢。”

忙碌令他忽略了妻兒是不容質疑的。馮晉庭聞言笑容苦澀了幾分,英俊的臉上浮現出無可奈何的神色。葉語諾就把圖圖接過來放在地上:“媽媽不是告訴過你麽,爸爸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你要聽話,不能讓爸爸更忙了。”

圖圖伸手抱住馮晉庭的腿,仰着小臉問:“那爸爸什麽時候才能不忙?”

馮晉庭在兒子面前蹲下來,給小家夥整理原本就很平整的衣領:“爸爸答應圖圖,只要有時間就去接你,好不好?”

圖圖呲牙笑,摟着爸爸的脖子蹭啊蹭的。馮晉庭溫柔地摸了摸兒子的頭,才把他的小手遞給葉語諾:“讓媽媽送你去幼兒園。”

葉語諾覺察出丈夫有心事,可她其實也習慣了,畢竟馮晉庭身居高位,需要他考慮的問題實在太多,也就沒多說什麽,“那我走了。”打算晚上有機會再問。

馮晉庭低頭看她,嗓音沉緩:“去吧。”然後俯身輕吻她側臉。

圖圖咯咯笑。

葉語諾嘴角上揚,牽起兒子的手:“和爸爸說再見。”

在大院門口看見馮晉骁的車迎面駛過來,葉語諾沒來由地心一慌,就在她沒來得及把馮晉庭早上的反常和馮晉骁的到來聯系起來時,大切已經停了下來。馮晉庭的司機當然認得馮晉骁,見他下車走過來,他立即降下車窗:“馮隊。”後座的圖圖高興地喊着:“小叔。”

前者未予理會,至于後者,馮晉骁聽見了,他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跳了幾下,終是沒有回應。繞到副駕,他看着葉語諾:“說幾句話,不耽誤你太多時間。”

馮晉骁的聲線密實,冷酷,葉語諾有那麽一瞬想要拒絕,卻不得不在他的視線壓力下推開車門下來。司機見兩人一前一後走向花壇,一面安撫不明所以的圖圖,一面把手機拿出來拔馮晉庭的號碼。

确認距離足夠司機什麽都聽不見,馮晉骁停下來,回身盯着葉語諾驚怕的臉色,他質問:“昨晚是你讓圖圖打電話的。你是想提醒蕭三年前的這一天我為了你棄她而去,還是在暗示她你兒子出生的同時,她,”最後幾個字被他咬的極重:“我們卻失去了孩子?!”

葉語諾倏地擡頭,臉色霎時變得蒼白如紙。

馮晉骁狠狠閉了下眼睛,緊握成拳的雙手召示着他強自壓抑地憤怒,“你的僥幸心裏未免存得太過了,誰給你的信心讓你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葉語諾,你心裏比誰都清楚她有多重視這份姐妹之情,你怎麽下得了手?”

葉語諾被他血紅的眼睛逼視得後退,然而,否認的話卻一句說不出口。

蕭語珩說不相信葉語諾是故意的,可她的反應哪裏像不故意?

“要是我能未蔔先知算到認識你會是今天的結果,七年前你獻血過量暈倒,我絕不會送你去醫院!葉語諾,我說過你不必對我存有任何希望,我也不是因為誤會你和顧南亭的關系才拒絕交往。而是初識那天在醫院,我無意中聽到你在電話裏說,你需要的是有權有地位的靠山,不是談情說愛的戀人。讓我在相識的最初就打消了考慮你的念頭。之所以沒把話挑明,是為了給你留面子。後來,大哥車禍入院,你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出現,不眠不休地守在病床前半個月,我以為你是出于真心,畢竟大哥哪裏都不輸給任何人。可是——”

話至此,馮晉骁幾乎控制不住自己,他的臉色暗沉得可怕:“你已經得到一切你所想要的,卻為什麽還要去傷害你的妹妹?你告訴我,你怎麽能狠下心,啊?而我,竟然成了你的幫兇,和你聯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晉骁!”伴随着一聲厲喝,馮晉庭疾步而來,把葉語諾攔在身後,他對馮晉骁說:“有什麽話回去說。”

馮晉骁深呼吸,指指葉語諾:“她做了什麽你是不是都知道,啊?是不是?”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

面對他的質問,馮晉庭沒有否認。

心中的猜測被證實,馮晉骁痛苦地聚攏眉心,擡手揉着太陽穴原地轉了一個圈,确認司機已經把圖圖載走,他轉過身力道狠猛地揮出一拳,直直砸向馮晉庭:“你兒子的生日是我孩子的忌日,你他媽知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原本下午四點的時候就碼到三千多字了,結果突然有個飯局不得不出門,更新晚了,讓大家久等,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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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料到馮晉骁會動手,在他一身寒氣轉過來的瞬間,馮晉庭反手把葉語諾推離自己身邊。葉語諾的驚叫聲中,馮晉庭結結實實挨了一記重拳。

馮晉骁是真的動怒了,即便面對的是自己血脈相連的大哥,手下也毫不留情,一拳揮過去震的馮晉庭的半邊肩膀頓時麻的失去了知覺。幸好他推葉語諾時微動了□體,否則這一拳很有可能就直接砸在他臉上了,想不見血都難。

可是,馮晉骁并沒有因他的不躲不閃息怒,反而被他對葉語諾的維護逼得怒氣更盛。

眼中浮現陰郁的光來,馮晉骁挽高襯衫袖子,“不要以為不還手,我就會客氣。”話語間,再次揮拳過來。

馮晉骁是受過特訓的特警之首,從十八歲踏進警校大門,四年警校訓練,八年實戰磨煉,拳頭有多重可想而知,眼見馮晉庭被打倒在地,葉語諾沖過去要攔:“晉骁,你住手!他是你大哥!馮晉骁!”

馮晉骁完全不理會,抓住馮晉庭的衣領,憤恨地吼:“馮晉庭,還手!”三十年來,第一次對大哥直呼其名。

馮晉庭抹一把被揍得沁出血絲的嘴角,“不用客氣,來吧。”心甘情願領受。

馮晉骁眼底血紅一片,用拳頭成全他。

葉語諾根本靠近不了馮晉庭,眼見着他真的下了狠手,而丈夫又真的不躲閃地承受着,急的眼淚都下來了,她以帶着哭腔的聲音喊:“是我推她的,都是我做的,我恨她總是輕而易舉得到一切我用盡全力追求的,馮晉骁你有氣沖我來。”

馮晉骁置若罔聞。

這時,一輛跑車飛馳進大院,尖銳的急剎聲中,蕭熠從車上跳下來,沖上前一把扯住馮晉骁:“馮晉骁你瘋了是不是?那是你大哥,你要打死他嗎?!”

依蕭熠的身手能近馮晉骁的身已實屬不易,所以下一秒就被甩脫一點也不奇怪。腳下踉跄中,他聽到馮晉骁痛苦的嘶吼:“蕭蕭流産的時候,怎麽沒人說一聲,那是我馮晉骁的孩子!”

聽到流産二字,蕭熠的身體倏地僵住,震驚和不可置信全部寫在臉上。

先前,蕭熠正準備去公司,接到了蕭語珩的電話,她應該是馬上就要上機了,語帶匆忙:“哥你以最快的速度去一趟馮家,确認馮晉骁在不在。如果在,想盡一切辦法把他帶走。如果不在,找到他,陪到我回來為止。”

蕭熠以為兩人又鬧別扭,可蕭語珩急切擔憂的語氣讓他覺察不妙,于是片刻都沒耽誤地趕了過來。路上打馮晉骁的電話沒人接,蕭熠就預感要出大事,可他怎麽都沒想到,馮晉骁居然會和馮晉庭動起手來。

和馮晉骁相識六載,對于馮家兄弟的親厚,蕭熠還是略知一二的。學生時代,馮晉庭為護弟弟與人動手,折過肋骨這種事好像太久遠,不提也罷。就在幾年前,馮晉骁因能力太突出受到省廳關注,有人紅了眼,覺是他阻了自己的仕途暗箱操作設計他,令當時還在A市刑警隊任隊長的他卷入了一宗案件。

當時,所有的證據都對馮晉骁不利,盡管很多人心裏明白他是被陷害的,卻沒一個人敢說一句話,是根基不穩的馮晉庭頂着壓力站出來下令徹查,對方才縮回去沒再敢繼續向馮晉骁使絆子。具體的細節蕭熠并不清楚,但他聽馮晉骁說,事後有人往上面寫匿名信檢舉馮晉庭越權,把調查組都惹來了。那一次,馮晉庭險些被拉下馬。

而後馮晉庭從外省調回來任職,初期工作艱步維艱,是剛剛組建了特別突擊隊的馮晉骁率領手下排除萬難配合他進行全省掃黑行動,只為給哥哥立威。在那段時間裏,馮晉骁幾乎像影子一樣随馮晉庭出行,更在一次突發意外中替大哥擋下致命一刀。

那時馮晉骁和蕭語珩分手有一段時間了,但他的情緒一直沒恢複,低落得整個人顯得冷酷又無情,尤其是在訓練場上,完全是一種不要命的狀态。那次受傷他愈發地沉默,而且拒絕探視。蕭熠猜測,他其實是在等蕭語珩。

蕭語珩曾因馮晉骁職業的特殊性,特意去學了護理,為的就是在必要的時候照顧他。然而,直到馮晉骁出院,她都沒有出現。

馮晉骁在電話裏對蕭熠說:“看來她是真的不要我了。”

那時,身在A市的蕭熠自顧不暇,實在沒精力過問他們的事,只告訴他:“我把你受傷的消息帶到了,但是她,調離總部了。”

短暫的沉默過後,馮晉骁挂斷了電話。

後來,蕭熠完成卧底任務出國前昔,偶遇過一次馮晉庭,他語重心長地懇請蕭熠:“如果有機會,在珩珩面前替晉骁說句話吧。”

兩人的兄弟感情是他這個外人都一清二楚的,可是今天,他們卻——

盛怒之下的馮晉骁一拳擊向馮晉庭腹部:“這一拳是為蕭蕭打的,沖她一聲聲喊你姐夫,你卻狠得下心對她承受的傷害一言不發。”然後是第二拳:“這一拳是為我自己打的,沖我對你的敬重和信任,沖我在你兒子出生時置自己女人不顧送你妻子去醫院,你卻眼見着我和所愛的人分手一言不發。”第三拳出手時,他的嗓音帶着難以形容的沙啞:“這一拳是為我沒出世的孩子,沖他本該叫你一聲大伯,你卻對他的‘離開’一、言、不、發。”

最後收手時,回身一個動作把葉語諾逼退幾步,目光裏的鋒芒纖毫畢現:“葉語諾你記住,他挨的每一拳,都是替你受的。”馮晉骁的襯衫扣子因動作幅度過大被扯松,紊亂的呼吸也未平複,視線卻冷如寒冰:“至于你,我殺了你的心都有!”

葉語諾顧不得反駁,跑過去扶馮晉庭。

被碰到傷處,馮晉庭疼得吸氣。他激烈地咳嗽,全身的骨頭仿佛都被拆了一般地疼,借助葉語諾的力量勉強站穩,開口時氣若游絲:“晉骁,我——”他喉結滾動,有什麽東西壓在心口堵得喘不過氣來,半天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知道是不願意面對他,還是不忍心看他被自己打得滿身是傷,馮晉骁驀地轉過身去:“道歉的話一句都別說。”

“馮晉骁,你們的孩子是因為我沒的,和晉庭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并不知情。”葉語諾用盡全身力氣支撐着丈夫,“你不要遷怒——”

“最後警告你一次,再敢對蕭有任何包括言語上的傷害,即便你是女人,我也絕不放過。”馮晉骁給她一個冷硬的背影:“還有,你們結婚時我和你說過,因為你嫁給他,我們是叔嫂關系。現在我告訴你,從今天起,我和你,們什麽都不是!”

“你說什麽混賬話!”随着一聲底氣十足的厲喝,馮家老爺子步伐穩健地走過來:“什麽叫你不想再和他們什麽都不是?那是你大哥大嫂!”目光從一身狼狽的長孫馮晉庭身上掃過,老爺子盯着馮晉骁的背脊:“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嫌人丢的不夠是嗎?都給我滾回家!”

馮晉骁像是沒聽見一樣,擡步就走。

“馮晉骁,”老爺子見小孫子連自己的話都敢不聽,怒氣上湧:“你給我說清楚再走!”

馮晉骁只留下一句:“問他,他說什麽是什麽。”然後頭也沒回地走了。

蕭熠匆匆和老爺子打過招呼,尾随馮晉骁離開。

馮家書房裏,老爺子端坐桌後,盯着馮晉庭夫婦:“誰說?”神情凝重,語氣不善。

沒料到事情會鬧到爺爺這裏。回來的路上,馮晉庭就在斟酌如何解釋。然而,即便他擔心老爺子的身體,也不敢隐瞞,只能如實相告。只不過,除了知道蕭語珩在圖圖出生那天流産,其它細節他确實不清楚。

不必馮晉庭開口替她掩飾什麽,葉語諾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承認:“我推她是故意,因為我恨她奪走了本該也是屬于我的東西。”望着馮晉庭的腫起來的側臉,她強忍住眼淚:“我不希望她嫁進馮家,我怕再失去……但是爺爺,不管您信不信,我真的不知道她懷孕了。”

在他因有了曾孫圖圖而歡喜時,他卻同時失去了另一個。老爺子險些被氣的背過氣去,他指着馮晉庭,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他狠狠打了馮晉庭一個耳光,罵道:“滾出去!”

離開書房,馮晉庭拒絕葉語諾攙扶,徑自扶着樓梯扶手下樓。

凝望着他的背影,葉語諾意識到,她的幸福正在越走越遠。在馮晉庭走到門口時,她終于忍不住問:“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馮晉庭的手按在門把上,良久,他才回答:“一年前,晉骁和珩珩複和後第一次回來吃飯。”

看來,他是聽到了自己和蕭語珩所說的話。葉語諾眼眸裏含着淚:“那你怎麽……”

我沒問,是不願意你說謊騙我。既然已經不能挽回什麽,我多希望,你在看到他們歷經誤會和分離之後還能在一起而放手。可是,你做了什麽?我又做了什麽?

“晉骁在一個星期前就給爸媽打了電話,他是準備在今年之內把珩珩娶進門的。爺爺更是贊成這門婚事,催着爸媽回來去顧家提親,把事情定下來。”

葉語諾自嘲地笑了:“你是在告訴我,如果我接受不了,可以離開,是嗎?”

回應她的,只是馮晉庭沉沉的嘆息聲。

這邊,馮晉庭被司機和秘書送去了醫院。那邊,馮晉骁一路超車去了訓練場,接手當天的新隊員集訓。蕭熠确認他回了警隊,調頭去了中南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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