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落落大方
對于雲宸煜神情的變化莫測,夜落不覺慘笑,心道:“這公子真是有疾,非常人可醫。我也許能醫他,但是,我還是離他遠些。”
見夜落沒有否認,雲宸煜的臉上笑顏逐開,他取出一副詩作遞到夜落的身前,“把名署上吧!”
夜落看見他從書桌的最上面取出一卷紙,展開後,卷紙呈現的是一副工工整整的字跡,正是自己白天的梨花詩賦。
将試卷鋪在桌上,夜落右手持筆,心中百感交集,端正地署上了「夜落」二字。
堂外落花微雨,缤紛宜景。
雲宸煜上唇勾起,言語中也帶起一片欣快的笑意,“小生雲宸煜,這位是我三哥雲行期。原來小姐芳名夜落,果不其然,有美人兮,落落大方!”
夜落不想去揣測雲宸煜的變幻多端,耐着性子以禮相回。
她心中惦記着程修遠,硬着頭皮轉向雲行期深鞠一躬,寫道:“三公子可願借小女子十兩紋銀急用?改日一定雙手奉還。”
雲行期微笑着點頭,手才伸進袖中,卻聽雲宸煜帶着邪魅的聲音制止,“慢着!三哥,你這就不對了,她可是我的奴。”
“你這婢子是如何當的?朝秦暮楚還是別有用心?”說罷,雲宸煜似乎很生氣,想要懲治她一番。
他一把摟過夜落的腰,在她的發間輕聲說道:“你既認我為主,那我這個主人今晚就好好教教你如何為奴為婢盡心伺候主人!”
夜落強撐着一腔平穩的心緒被他牽着鼻子繞了許久,早已是心裏厭煩之極,如今見這個男子如此輕薄,臉上的微笑徹底挂不住了。
這公子着實有疾,她身為醫女,實在不能坐視不管。
她想着,“一巴掌拍他的臉和一腳踹過去哪種方式會更解恨一些?”
打人不打臉,夜落放棄了打臉的想法,她擡起腳尖,就要往他身上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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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陣短暫的咳嗽聲響起。雲行期好似看透了她的小心思,笑道:“小姐,不可。”
他一把折扇搖了幾道,将雪白的衣袖揚在風中飄舞。
“四弟,夜小姐乃是閨閣女子,不得對小姐無禮。”他輕柔的斥責拉開了夜落與雲宸煜之間的距離。
說畢,雲行期取出五靛銀子,交到夜落手中,“小姐的詩作已經過先生們的司評,今年這榜首之位,理應歸屬你。我也只是提前将這榜首的獎賞提早給你,你無需奉還。你既有急事,快些拿去應急才是。”
拿起銀兩,夜落淚眼朦胧。
在如此進退維谷的境地,雲行期的再次相助恩同再造。此時,她的感激無語言說,但是她還是想說。她仍舊以右手持筆,寫道:“公子之恩,小女子沒齒難忘。來日黃雀銜環,再做圖報,且受小女子一拜。”
寫完,她雙膝跪地,拜手稽首。
雲行期忙将她扶起,“夜小姐無需大禮。”
夜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個男子如夢如仙的白色身影在眼簾清晰明亮,慢慢地滲透進她思緒中空白的空間。
在出門的那一刻,雲宸煜的聲音響在身後,“落落……”他喚道。
夜落轉身,但見兩個少年公子站立在梨花樹下。
梨樹枝翠花白,花香冷冽,微風飄起,花瓣如飛雪,飄在光影交錯的華年,落下了斑斑的碎影。
那個明俊的少年一臉的笑意,雪白的梨花瓣落在他的肩發上,讓夜落看不清他臉上笑意的深淺。
“你的發絲亂了。”他提醒道。
夜落不買他的賬,直道「無聊」,一扭頭迎着風快步離去。
落在她身上的落花紛紛飄起,像一個女子婀娜的身姿,又宛若一支回風舞。
身後,兩個少年在竊竊私語。
“四弟,那個女子,她叫什麽名?”
帶着磁性的聲音回道:“她說,她叫心夜……”
乛v乛……乛v乛?
取到銀兩時已是月下黃昏,夜落沒有前往監牢。
她縱然心急如焚,卻知道急功近利并非正理,凡事需斟酌再三。
走在承恩街道的茫茫夜色中,夜落的心中研精覃思。
她雖能寫字與人溝通,可程修遠并不識字,她與他在言語、行為上無法溝通。若要探監問清楚前因後果,她必須帶上一個識文可靠的人。
在朝歌城,夜落并不認識多少人,與她熟悉的人只有來源客棧的店主和掌櫃。
思慮再三,夜落決定請掌櫃徐游西前來解說。
徐掌櫃為人謙和,又識筆墨,對夜落從未別目相看,想來他是那明理慧智的人。
行至來源客棧,已是夜色闌珊。
繁華過後,人丁寥落,忙碌了一天的徐氏夫婦和徐掌櫃圍坐在桌邊歇息。
見着夜落,他們疲憊的面容上又重新笑意蕩漾,“夜小姐,你回來了?可有吃飯?你先坐坐,我讓廚工做些晚點給你吃。”
夜落的心一暖,坐到了桌邊,她看着親厚真摯的徐氏夫婦,決定坦言相待。
夜落直言不諱地道明義兄不明原因入牢,自己有心探監,借徐掌櫃解說的想法。
徐氏夫婦性情直爽,聽後當下一拍桌子,道:“去吧,去吧!正事要緊,明日一早就去。”
夜落感激涕零,為報知遇之恩,她借花獻佛,到客棧的廚房下廚做了幾樣獨特風格的菜式,又;
買來一壇好酒,與徐氏夫婦和徐掌櫃共飲同杯。
她還将夜間菜式的做法一一寫在紙上,親身授予廚工。
第二日晨間,徐氏夫婦一早備好了馬車,等着夜落啓程。
徐掌櫃自知男女有別,他自與車夫坐在前頭,留夜落抱着三尾獸坐在車內。
車輪的轱辘聲在石街上時而轉起,将夜落的心思攪得天翻地覆。
來到牢門前,夜落朝昨日的獄卒低頭行禮,将十兩白銀塞進了獄卒的手中。
“勞煩大人。”徐掌櫃恭敬地說道。
那小卒的手掂量了銀兩,這才眉開眼笑,客氣地說道:“二位請跟我來。”
他身行在前,帶着夜落二人進入了監牢的大門。
夜落對地牢的環境并不陌生。幾月前,她在招搖的監牢內度過了記憶中最黑暗的日子。
那種陰暗潮濕、腐氣橫陳的氣息一直萦繞在記憶的深處,一遍遍地回蕩在午夜夢回時。
此處的牢房單扉低小,過道短窄,幽暗的燈光,哀哀的苦聲,腐鼠的惡氣,沉悶的呼吸,無一不是牢獄最直觀的寫照。
路過狹窄昏暗的地道,獄吏來到一間牢門外,“就是此處。你們有話快說,別誤了時辰。”
夜落謝過,再擡頭,鼻頭一酸,一行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牢房內的男子橫睡在髒亂的陳年稻草上,對牢內的腳步與聲音充耳不聞。
男子的身旁老鼠亂竄,啃咬着他身上帶血的衣服。一盤未進完的殘食放在頭邊,散發着陣陣的馊味。
男子對任何事渾然不知,依舊埋頭睡得正香。
“程公子,你醒醒,夜小姐看你來了。”
聽見「夜小姐」幾字,程修遠微微睜開半只眼。
昏暗的燈光下,他看見兩道模糊不清的身影站立在自己的牢門前。
“夜小姐看你來了。”徐掌櫃重複說道。
程修遠雙眼猛地一亮,手腳并用爬到了囚欄邊。
只見門邊上站着一位青衣長發的女子,後面站着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
女子發髻半偏,發上簪了一支珠搖,像一朵清麗淡雅的蘭花。她的懷中抱着一只小獸,再無它物。
“葉子?葉子是你嗎?”程修遠不可置信。
夜落點點頭,心中一陣酸痛,面容又冷靜極致。她知道牢房非談心之地,如今必需先了解程修遠入牢的前因後果再做打算。
她看向徐掌櫃,将要說的話寫在紙上,由徐掌櫃代為轉達。
徐掌櫃點頭,道:“這位公子,鄙人姓徐,是來源客棧的掌櫃,受夜小姐所托來傳個話。小姐問,公子你傷了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