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梨酥換銀

“她是在寫什麽嗎?”有人問道。

夜落寫完,将紙上的字躍然豎立在一衆少年、少女的面前。

只見紙上赫然寫着四句詩:“梨雲慕雪淚成酥,如顏決勝水依湖。豈與雲端争朝暮,一兩銀錢換梨酥……”

衆人目瞪口呆,差點噴出一口血。

夜落可不管他們的目光如何,在他們的舉目注視中,她淡然地将一塊白紗鋪在青翠的草地上,又雲淡風輕地打開了兩個食盒,将一道精美絕倫的點心呈現在衆人的面前。

比起先前的議論紛紛,各府的纨绔、貴女明顯更驚詫于這道點心的精妙絕倫。

暗沉木色的食盒內,一道白紗宛若一道朦胧的白霧,将食盒掩蓋出一片仙氣飄飄的詩境。

白紗的上方,擺放着一朵朵六瓣花形的白色糕點,每六朵花又組成一朵更大的花。

花芯用的是白花作蕊,花瓣還瑩瑩可見露珠。糕點的底部鋪滿了一層粉白相間的梨花瓣,遠遠一看,梨花酥仿佛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宛若花團錦族的六瓣梨雲,讓人不禁感嘆此人的心靈手巧。

公子們被精美絕倫的點心吸引,他們評頭論足,驚嘆有之,不屑亦有之。

昨日那桀骜不馴的草包公子滿臉傲驕地歪着一張嘴,語氣不善,“你今天又想幹嘛?前日掃興不夠,今日又要作妖嗎?”

夜落将紙張拿起呈現在他的面前,行為舉止直接了當地反問他,“你沒看見嗎?”

草包少年的臉上隐現怒色,譏笑道:“本公子還以為你是個詩人,沒想到你卻是個廚娘。公子們在吟詩作賦,你一介女子卻在這詩賦才華之地肆賣,實在是敗壞興致!”

這位公子真是有趣!想罵人不知如何罵,即使義憤填膺,卻還是論章說文的方式咬文嚼字,說得夜落心裏發笑。

“迂腐。”夜落的腦中不覺冒出二字,這是被舊社會坑害了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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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是坑害,那就是有疾,得大夫醫治。身為醫女,平生就是為人醫治的,夜落決定治治這位少年。

對于傲驕的公子,最好的醫治方法就是激将法。

夜落從容地取出紙筆,問道:“公子買不起?”

“誰說我買不起?”草包公子果然怒氣翻騰。他是京都的十公子,出生于權貴之家,人前最看着顏面,如此被人置疑,他如何能不氣?

夜落低頭斂去笑意,繼續激将之語,“公子可是不敢吃?”

“誰說我不敢吃?”草包公子的聲音越說越大,生怕別人聽不見置疑他的顏面。

夜落:“可是公子并未買也未吃。”

草包公子漲紅着一張臉,用手指着夜落不說話。身旁那個痞氣的少年依然叼着一根新鮮的梨花枝,他憋着一臉的笑意,将嘴中的花朵憋得亂顫。

一聽人笑,草包公子得知自己入了夜落的道。可是衆目睽睽之下,如若他不買,他家的顏面置于何處。

草包公子氣得咬牙,道:“我,我,我現在就買,現在就吃。”

他丢了一兩銀子給夜落,生怕別人嗤笑。

夜落笑着用油紙取了兩朵梨花酥給了那草包公子。

過了片刻,夜落擡頭一看,只見草包公子懷着壯士一去不複返的悲壯神情慢慢地咬了一口,皺着眉慢慢地體味着其中的味道。

夜落滿懷信心地看着他,後見他的神情如此壯烈苦悶,她的心裏也跟着咯噔一下跳個不停。

他為何這幅表情。

莫不是梨花酥冷了?酥味沒了?香味散了?

慢悠悠地吃完一塊,草包公子一下将另一塊花酥塞入嘴中,兩步奔到夜落的跟前,支

支吾吾說道:“快,快,我還要十個。”

他一邊說着一邊慌亂伸手到袖中掏銀兩。

夜落搖了搖頭,手并未接他的銀兩。她指着白紙黑字,呈到草包公子的面前。

“一年做一次,一人換一份。”

旁邊那個英氣的小公子見着草包公子變幻莫測的神情,忙問道:“鳳兄,你且說說,這梨花酥味道究竟如何?”

“是啊,鳳公子,你快告訴我們到底好不好吃?你臉上的表情讓人琢磨不透。”其他的公子也紛紛問道。

姓鳳的草包公子吃完梨花酥,又閉口感味了花酥的味道,滿口的酥香依舊萦繞在舌尖,令人回味無窮。

“本公子可以告訴你其味,但是你必須再分我一個。”

說完此話,草包公子自己敲了敲腦袋,這可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問及此話,其餘的公子們争先恐後地掏出銀子給夜落。

夜落端着一張和藹可親的笑臉,一雙清澈明朗的眼睛單純無公害的眨巴了幾下,看着少年們遞來的銀兩,她一個也未接。

她低頭繼續寫道:“梨花酥共三十,只供十五人賞食,現剩十四名額。花酥以花為形,取香之髓,意欲為公子助詩賦興。古有曹植七步成詩,今請公子們即性為詩,先作出者先取。”

公子們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小姐并不為肆賣,而是以精美之物為作詩賦興,激發學子作詩的靈趣。

先有詩出的公子是昨日不經誇的沈明府公子沈景峰。他取了一份梨花酥,開始閉眼品嘗,邊吃邊贊嘆:“真是人間美味,小生從未吃過如此清香美味的點心!”

此言一出,身無才學又垂涎欲滴的公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走個不停。

那些「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世俗條框早丢到了九霄雲外,一名溫婉動人的小姐臉上遮着素絹也上前施禮,“小女子願賦詩一首,換取小姐的梨花酥,請賜教!”

在她之後,又有一名女子即性詩賦。

眼見這梨花酥所剩無幾,衆人心急火燎,坐立不安。

這時,就聽一道儒雅斯文的聲音說道:“小姐別來無恙!”

夜落擡眼,正見一個衣着華貴輕羅白衫的少年站立眼前。

少年眉清目秀,舉止儒雅,眉宇平和親善,正是位列京都十公子的季尋争。

見季尋争雙手成揖施禮,夜落低頭回于一禮。

季尋争問:“小生作詩三首,願換取小姐三份梨花酥。”

夜落搖頭,将紙牌拿給他看。

“小姐,非是本人要三份。本人代雲三公子和雲四公子各取一份,小姐覺得如何?”

夜落搖頭,手指着明文黑字上「一人一份」的字樣。

被夜落無人情地拒絕,季尋争不肯離去。他望了一眼蘭亭內的公子們,心下有了決定。

季尋争再次施禮,當即作詩一首,将銀錢遞給夜落,取了梨花酥,身子往蘭亭走去。

夜落看着他離去的身影,一張白皙的臉更加得蒼白,帶着一絲虛弱與震驚。

季尋争身型高瘦,一舉一動書香氣息濃厚。夜落一直以為他是個儒雅的書生,不像是習武之人。

可是,季尋争取花酥的手出賣了他,他剛伸出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淺紅的疤痕,顯然是就近受傷剛愈合的傷痕。

高、瘦、右手背受傷,怎麽會這麽巧?

夜落調整了呼吸,沉着手取出另外一份梨花酥,交由一個已作詩完成的公子。

那公子剛要接梨花酥,卻聽見一道帶有磁性的聲音喝止:“慢着……”

蘭亭中,走出來一個;

黑衣的少年。少年劍眉星目,神采飛揚,不是那雲四公子雲宸煜又是誰?

夜落一臉黑線,怎麽哪都有他呢?有他的地方準沒好事。

雲宸煜嬉笑着一張臉,道:“各位承讓,這梨花酥本公子包了。”

聽聞此話的公子、小姐們臉上一臉的着急與無奈,他們眼巴巴地看着夜落,不知她會如何決定。

夜落默默地将「一人一份」的字跡擺在雲宸煜的眼前。

雲宸煜行雲流水一般拂過紙牌,“小爺給你五十兩,你把剩下的花酥都給小爺。”

夜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将梨花酥交到原先的公子手中。

雲宸煜的笑容有些歪,他抓住夜落的手,陰陽怪氣地說:“落落,你前天才認小爺為主,願為奴為婢任小爺差遣。才過兩天,你這奴婢就不聽主子的話了?你可知,身為奴婢,這梨花酥,你只能做給主人嘗。”

夜落厭煩雲宸煜一副為主是命的樣貌,手下不客氣地寫問:“公子可是忘了什麽?”

“什麽?”雲宸煜不解問道。

“為奴為婢是為賣身賤活,身上壓着一張不得翻身的賣身契。我無身契,既不為奴也不為婢,我的主人就是我自己。”夜落洋洋灑灑地用右手寫滿了一整張白紙。

想做她的主人,公子不如睡榻上做夢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的話惹惱了,雲宸煜歪笑着放開了夜落的手,遠遠地看着夜落繼續收銀、取酥。

轉眼間,十五份梨花酥全部取空,只留下兩個鋪滿紅白花瓣相間的食盒。

未嘗其味的公子唉聲嘆氣,吃完的人依舊回味無窮。

有人問道:“小姐,明日是否還有這香酥?”

夜落搖搖頭,指着「一年一次」的字樣給他們看。

“那可真是遺憾!”公子們頻頻搖頭。

梨花酥雖沒了,公子們吟詩作賦的方興未艾。此情此景,此食餘香,的确讓人靈感激發,詩作頻頻而出,境意更比當初。

他們嘆道,果然這女子不是來肆賣,只為助興,能出此妙方者,真是奇女子!

夜落蓋好食盒,來到季尋争面前,她屈膝行禮。

季尋争雖不知緣由,卻也禮貌地回于一禮。

他雙手擡起的一剎那,夜落再次确認了他手背的傷口。

傷口用過上好的金創藥,雖已愈合,畢竟柴刀口鈍,傷及的皮肉寬厚無章,愈合的傷口也有一道寬厚的疤痕。

夜落面不改色,執筆寫道:“公子煜于我有恩,本應以禮答謝。今日未料他在此,未能妥善準備,實在抱歉。還請季公子轉告公子煜,來日夜落定然上門致謝!”

季尋争的臉上浮起一片疑雲,他看向亭中悠然自得的雲宸煜,心裏嘀咕,“為何讓我轉告?”

他嘴上不便退卻,禮貌地回道:“小姐放心,我一定轉告四公子。”

夜落莞爾一笑,屈膝以禮,不料起身之時身子未穩,偏向一邊摔去,眼看就要落在地上。

說是遲那時快,季尋争一把抓住夜落的手臂,将她拉起。也許是害怕墜落,夜落反手抓住季尋争的右手,這才幸免落地。

扶夜落站穩,一向平和儒雅的季尋争神色慌張。他抽出手指,掩在寬大的衣袖中,留一輯後退讓到詩桌之後。

夜落看到那道高瘦的身影掩藏在公子們的身後,她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淡成一息雪白的膚色。

竟然是他!

——題外話;

糕點美食正是上場,你所認為的美食應該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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