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閑惹紅眼
許是太久未曾好好休息,經過一番沐浴梳洗,夜落抱着星辰在一陣簾卷輕風的幽香中沉沉入睡。
她醒來時已是上午,小婢們紛紛候在房外,得知夜落醒來,方進屋內,端茶、遞水、打掃,各司其職,有條不紊。
聰兒雖靜默少語,心卻比別的婢子竅了幾分,梳妝打扮也是心靈手巧。女兒家要弄個好的妝容甚是繁雜,這一梳一盤間,耗去了許多的時間。
梳妝完畢,才開始上早點。夜落實在餓了,吃了些東西,向影兒打探了沈孤帆的情況。
影兒告知夜落,沈孤帆像往常一樣早起練武後,進宮早朝去了。
主人不在府中,她一個賓客又不好不辭而別,心中百無聊奈,又擔心起程修遠之事。
直等至午後,阿忠前來蘭芳閣,道:“将軍有令,着小人帶夜小姐去一個地方。”
夜落也不知道阿忠要帶自己去往何處,總歸是一個沒有惡意的地方。
她跟在阿忠的身後,經過七彎八拐的庭院,行過很長的一段路,最終行到了正門外。
一輛馬車停在了正門,似乎等候多時。
夜落探了一圈,除了自己、阿忠和車夫,并無其他的人,更未看見沈孤帆的身影。
夜落坐上了馬車,看着千裏翠綠離得越來越遠,又途徑了承恩街,才在一座樓房的門前停下。
阿忠在車外說道:“夜小姐,我們到了,請您移步。”
在阿忠的相助下,夜落下了馬車。她擡頭看了看房前門匾,怔在了原地。
這裏,竟然是朝歌的監牢。
Advertisement
沈孤帆的用心良苦不止于此,他還叫阿忠備好了一個食盒,等夜落下車交到她手中,說是将軍命小廚做的特色小食帶給程公子嘗嘗。
夜落進去監牢後,阿忠則在門外守候。
沒有徐掌櫃的轉訴,夜落與程修遠的溝通并不容易。程修遠看見夜落一身的新裝,一味地問及夜落的身世,“妹妹是否已找到自己的家人?”
個中原由夜落自然無法說及,她唯有微笑着搖頭。
三尾獸從夜落的懷中冒出了個頭,一只眼睛盯着程修遠咕嚕轉個不停,那眼神,就像在防着情敵。
程修遠驚訝無比,“葉子,它可是你的寵物?”
夜落笑着撫摸三尾獸的頭。
“它是一只狗崽嗎?”
程修遠一句話讓夜落啞然失笑,她低頭看着三尾獸,只見它呲牙咧嘴,三條尾巴高高地揚起,顯然它對這個稱呼不稱心。
見程修遠并無大礙,夜落與他待了一會後,離開了監牢。
沈孤帆雖然位高權重,卻也是樹大招風,自己不能給他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探監完畢,夜落再次坐上馬車,回到了将軍府。
此後幾日,夜落均未見過沈孤帆。不見主人,夜落想留書一封辭別,被影兒的一番好言勸下,她道:“将軍挽留小姐是待客之道,小姐若不辭而行,外人只怕道議将軍的不是。”
這可真是走也不是,留也無理!為了程修遠,夜落也只好橫下一心,留在這将軍府裏。
這些日子,她時常請影兒、聰兒陪着自己閑庭信步,看看亭臺綠水,拂拂柳絮梨花,時間竟也快得像流水。
途徑望春亭,遠遠望見一群花枝招展的婦人;
坐在亭中,個個衣着鮮豔,明媚動人,如春花般争妍鬥豔。
影兒在旁邊一一夜落介紹了沈孤帆的幾位夫人。
端莊華貴的夫人是将軍的嫡妻羅雨尚,人稱「雨尚夫人」。
雨尚夫人出身名門,眉間自有傲貴之氣,舉止間是一派富貴端雅的大家主母的氣派。
雨尚夫人的身旁有一位容貌清冷的婦人,她衣着銀白色軟花綢紋衣衫,坐在亭中不言不語,整個人身上貼着一張「不要惹我」的冷漠标簽。她是沈孤帆的二夫人,人稱秦夫人。
秦夫人身側,還有一位夫人面貌嬌豔如花,身上的衣衫也是富貴的牡丹花樣,整個人如同一朵鮮豔的花兒嬌美。
這位夫人臉兒尖尖,細眉彎彎,柳腰花肢,言笑時如花枝迎風,靜默時楚楚可憐。影兒道:“這位是三夫人,将軍的寵妾。”
三夫人閨名馮小憐,本是餘陵邊境一位商人家的女子。随父行商的途中,馮家遭遇馬賊劫持,父母不幸喪命,馮小憐逃亡之時,幸得沈孤帆路遇相救,這才得以活命。
沈孤帆憐憫馮小憐的身世,将這個弱女子帶在身邊,并贈予她一把禦賜的短刃作為防身之物。
馮小憐雖不是名門閨秀,卻也是溫柔可人,對沈孤帆極盡照顧,猶如一朵解語花。
一來二去間,二人情意漸生。沈孤帆将她納為妾室,成為了将軍府中最得寵愛的三夫人。
夫人雖只有三位,可每位夫人身邊還陪伴着兩三個婢子,如此成團,則形成一片花影缭亂、莺莺燕燕的風景。
夜落對「妻妾成群」避之不及,未曾走近,她遠遠地施禮後離去。
她想,以後我若婚配,必然要擇一個與我一般心思的男子,一生一世一雙人,迎三餐四季,度四季如歌。
轉眼到了五月二十日預定的宴席之夜。
晚間,在兩名小婢子的搗弄下,夜落又換了個比較端莊穩重的妝容。
這次,聰兒為她選了一身淡藍色游雲暗金繡紋的長裙,內襯為銀白色淺藍繡紋。
影兒為她梳起一個高挽的發髻,髻上一側簪着一支鳳凰銜珠步搖,眉心挂着一顆明珠。如此妝扮,整個人仙氣飄飄,清婉動人。
已有另外一位婢子在外等候傳喚,“請夜落小姐移步安定樓。”
夜落撫了撫三尾獸,将它托由影兒代為照顧。
夜落帶着聰兒緊随婢子的身後,在夜幕星河中繞了一路,來到一棟寬闊明亮的樓閣前。
安定樓與淩花閣截然不同,樓內方方正正,寬敞明亮,後有亭臺假山,前有高臺,中間則為廳堂。坐在廳堂,皓月千裏,一望無際,皆在眼裏。
沈孤帆點了點頭,示意夜落入座。在婢子的引領下,夜落坐在了右排的後面,此排均為女眷,有她白日所見的幾位夫人。
片刻後,左排的賓客也相繼入座。
坐在第一位的是當日賽詩時一現而過的冷峻公子-雲宏志,第二位則是手持折扇、白衣似仙的三公子雲行期,第三位就是夜落最不願見到的四公子雲宸煜,後面兩位是沈明府和沈員外。
賓客入座後,沈孤帆與賓客互相客套一番,宴席方才開始。
月色的清輝細細地灑在高臺上,粉色的芍藥花像一個嬌柔的女子,披着月華的瑩光,在微風中輕搖細舞。盛着美;
酒的琉璃盞由婀娜多姿的婢子端上了桌,各類五花八門的菜盤也依序擺上。輕歌曼舞,美酒佳肴,一派歌舞升平。
沈孤帆作為主人,一一向各位公子、大人敬酒。随後,他朝夜落舉起了酒杯,夜落端起茶杯,以茶代酒為敬。
雲宸煜哼笑幾聲,也端起酒杯,杯起的方向朝着夜落,“落落,本公子敬你一杯。”
夜落看着他甚覺厭煩,不願顧他顏面,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
沈孤帆見狀,忙端起酒杯替夜落解圍,“四公子,夜落小姐身子不适,不宜飲酒,在下代小姐飲了此杯,公子請!”
說完,沈孤帆擡頭将杯中的酒一飲為盡。
雲宸煜放下酒杯,臉上浮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言語盡是陰陽怪氣。
“沈将軍真是上心,又是金釵綢緞,又是宴請上賓,如今還代為飲酒,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将軍府的夫人!”
此話一出,在座的夫人們心照不宣地互看了一眼,月光下,她們的臉色極其蒼白,臉上的笑意變成一道僵硬的弧線。
夜落早知道雲宸煜的毒嘴惡語,因而不想搭理他,沒想到在主人的府宴上,他的惡言相對說得毫不留情。
夜落睜着一雙大眼,冷冷地看向雲宸煜。
沈孤帆果然沉穩有度,具有大将之風。他不驕不躁,舉杯淺笑,“四公子說笑了。夜落小姐與在下天涯相逢,情同知己,今日宴席特意邀請座上賓。在下不周,未曾與公子相告,夜小姐近日身子不适,不宜飲酒。在下代勞,還請公子海涵。”
雲宸煜又是哼笑幾聲,臉上盡擺着一片不高興的表情,他道:“沈将軍,你小瞧落落了,你可千萬別被她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蒙蔽了雙眼。今日她是一個嬌柔的女子,明日保不成她就變成一把利刃,一個不小心,可能讓人身首異處。你說是不是,落落?”
夜落氣得怒火中燒,何須明日變成利刃,此刻她的眼神就像一把利刃,恨不得将面前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撕了。
自己與他何怨何仇,每次遇見他,他每一句話都是羞辱她的尊嚴,自己的含垢忍恥倒成了他日常的消遣。
夜落口疾,既不會氣話,也不會狠話。可是,她會動點小手段教訓他。
至于如何教訓人,夜落并無多少經驗,唯一存在腦子裏的做法就是潑水。
“公子過獎,小女子敬你一杯。”她含笑風輕地站起身,端起一杯酒,盈步走向雲宸煜。
沈孤帆皺眉,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
只見夜落屈膝萬福,舉起酒杯。也許是衣裙太長了,夜落起身的那一刻,恰巧踩到了裙擺,她的身子一歪,杯中的酒毫不客氣地向雲宸煜的身上潑去,自己也不幸跌落在地上。
夜落潑的方向很準,潑的時機也恰到好處,正選在雲宸煜低頭的一瞬間。可是,她沒了解過雲宸煜的為人。
雲宸煜上看下看都是一個纨绔,最多不過擅幾腳三腳貓功夫。
誰知他身子靈活的一閃,一杯酒穿過了桌子,最終落在了地上,他的衣衫上只濺了幾滴酒的痕跡。
雲宸煜瞧着夜落,臉上忍俊不禁,“落落,你敬酒就敬酒,何須行那頂香膜拜的大禮,快起來!”
沈孤帆一顆懸着的心落了地,他生怕再出亂子,連忙囑咐阿忠,“夜小姐身子弱,夜中微寒,你送夜小姐先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