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王三遇害
夜落身患口疾,乃五音不全之人,為避世間風俗,不宜到場參加婚親。
成親後,王三仍然往來離香堂幫襯。只不過,他的臉上時時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轉眼又至四月,滿街的梨樹綴滿了白色的小花苞,好似鑲嵌着千萬顆白色的珍珠。
李忱聞望着梨樹,自言自語道:“今年的梨花盛開較往年有所提前,花落卻也早早枯萎。花落又離(梨)前,恐乃不詳之兆,需事事當心。”
四月四日,适情告知夜落,塗公子又被擡了進來。
夜落前來查看時,只見那擡着的少年依舊面黃肌瘦,俨然一副營養不良的面貌。
适情問道:“塗公子這又是如何了?”
塗夫人哀聲嘆道:“不瞞大夫,我兒自從吃過夜大夫做的小點心後,回來就茶飯不思,每日惦着、念着往離香堂來,又不好麻煩神醫大夫做菜。
後來被夜大夫趕了回來,我兒無事可做,開始雲游四方,吃遍天下吃食,越吃越覺得味道不如夜大夫的小點心。食而無味之下,又是茶飯難飲,成了今日這副模樣,這才回來找大夫瞧瞧。”
夜落搖了搖頭,腦子冒出兩個字「吃貨」,這位公子的境界大抵如此。
口味之病也是病,得醫治,不過醫治的方法并非藥物可取。
夜落将程修遠拉至廚房,親自為他示範糕點的做法,程修遠雖不識字,但做每一步都銘記在心。
夜落教授他的是精細食物的制作,一板一眼,一步一兩,毫無保留地教于他。不一會,一份以綠茶做成的綠葉形狀的糕點端上了餐盤。
程修遠即便親眼目睹,看見成品後也是咂舌,天底下竟有如此的心靈手巧!
那塗公子吃了糕點,立即來了精神,他舔了舔唇,口中回味無窮,遲疑了片刻,他問道:“夜姑娘如此巧技,不考慮開間食肆麽?”
Advertisement
夜落微微一笑,“公子有話直說。”
塗公子道:“我塗家有間食肆,在承恩街熱鬧繁華之處,原本生意尚可。一年前,對面的奚香十裏突然起了兩個新菜式,招攬了不少客人。
我塗家的菜式經年未變,起初還能嘗個鮮,時間久之,便無甚興趣,食肆內逐漸賓客不濟,正有意轉盤。夜姑娘如此技藝,不如将我那食肆接手了去,憑姑娘之能,必能美名天下。”
“有何條件?”夜落淡然一笑。
塗公子笑道:“不收姑娘銀錢,只要姑娘贈我一日三餐。”
身旁的桐影聽後,臉上一片歡喜藏不住,“天下竟有這等好事,姑娘,不如我們就開間食肆吧?”
“不行,夜姑娘不能去。”六月急道,“夜姑娘是我離香堂的大夫,乃行醫濟世之人,怎能去做廚娘?”
塗公子忙解釋:“這位小哥別誤會,夜姑娘可繼續在離香堂,也可教授他人菜式,姑娘自不必親自下廚。”
“不行,就是不行。”六月負氣撅着一張嘴不肯。
夜落謝過塗公子的好意,當下笑顏婉拒了開食肆的提議,只因為,食肆在奚香十裏的對面。
四月十四日,夜落依舊在醫堂內歇息,很快她便被擾聲喚了起來。這擾聲急促而尖銳,劃破長長的天空,直抵入雲霄。
“姑娘,不好了。”伴随适情的一聲大喊,夜落慌忙跑到了廳堂。
一入正廳,就瞧見一團的人齊齊看向她,眼神中滿是期待與希望,好像他們眼中看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天上的仙,人間的神。
夜落只看了一眼,面前的景象猶如一只蛇蟲直入腦海,掀起一片汪洋大海般的疼痛,頭痛越散越開,随時像要炸裂成一點點的水滴。
滿地鮮紅的血液凝固成一條河,紅得刺目,腥得難于呼吸。
地上的男子早已面色青紫,紫色的血跡凝在了他的眼、鼻、口、耳,已是七竅流血。
她捂着頭部,遮住雙眼。仿佛這鮮紅的血液是從她的眼中流出。
她的周身都被這血液刺得麻木,旁人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她一概聽不清看不見,整個頭腦中只有那鮮紅色的一片。
古齊兒扯着夜落的衣袖,不斷地哭求,“求夜大夫救救三哥……”
夜落神情恍惚,晃若未聞。她一把撕開了躺在地上的王三身上的衣服,盯着那腹部外露的腸道看了一陣,什麽也未說什麽也未做。
衆人并不知道她要幹什麽,還是憑聰閉了眼睛,跪在旁邊顫抖着手臂遞過來一把銀針。夜落也未看,手在銀針上一陣亂摸,手指被紮了幾處血窟窿卻渾然不知。
适情一邊安撫着古齊兒,一邊喚道:“憑聰,快些扶姑娘離開,姑娘魔怔了。”
此時此境,誰又能帶走夜落呢?哪怕她已魔怔,大家還是希望她能救一救人。
夜落終于摸到了一根帶線的針,将外露腸道上的血窟窿一針針地縫了起來,縫得那樣小心翼翼。
接着她把縫好的腸道輕輕地放入腹中,又将腹部的傷口一層層地縫合對好。做完這些,她看了看自己滿是血跡的雙手,嘴唇微動了幾下。
古齊兒急忙問道:“夜姑娘,你說什麽?三哥是不是有救了?”
夜落無法回她。
古齊兒又轉向适情,“适情姐姐,你快告訴我,夜姑娘說什麽了?”
适情臉色抑郁,忍不住言語更咽,“齊兒節哀順變,讓三哥入土為安。”
“什麽?為什麽?夜姑娘不是神醫嗎?只有她可以救呀!”古齊兒徹底失狂,嚎嚎大哭。
她一邊錘擊着王三的胸口,一邊哭喊:“三哥,你醒醒,你快醒醒呀!三哥,你別睡了,我帶你回家。”
她在說什麽?她在做什麽?
這場景,為何如此相熟?
在自己的頭腦深處,在那一片黑色的記憶中,一個七竅流血的人,慘白地躺着,她的周邊圍滿了人。那些人,他們也在捶擊着她的胸口,他們也在一遍一遍的呼喊。
“韓心夜……”
她們在叫她:“韓心夜……”
“韓心夜,你醒醒,你快醒醒!”有人哭道,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誰?是誰?韓心夜是誰?
“放棄吧?讓她安心地走吧!”又有人說道,這次說話的是個男子。
這又是誰?以前從未有過關于他的記憶。
“她的未婚夫在外面。”有人說。
“讓他進來吧。”有人回。
未婚夫?誰的未婚夫?那又是誰?
“心夜,你睡着了嗎?”這道聲音正是每一個夢境中熟悉的溫柔的聲音。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明天我們就要結為夫妻……”
你是雲?雲……
是雲什麽呢?為什麽我記不起來了?為什麽?
“夜兒,夜兒,我是雲行期,別怕,是我!別怕!”一個溫柔的男子抱住了她,在她耳畔輕聲細語,這聲音如春風拂面而來,帶來一股暖流,将她混亂的思緒和冰冷的心暖成了一片平靜的心湖。
他,叫雲行期麽?
夜落睜開雙眼,成行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将她的眼睛灌滿了一片朦胧。
這朦胧慢慢退去,眼簾逐漸清晰,她看見一雙憂郁且充滿了關切的眼睛,一張如淡抹微紅的薄唇,一張清秀俊雅的臉,一頭烏黑的長發披在肩上,一身白衣如雪,一個玉樹臨風的男子。
是他麽?夜落口中喃喃自語。
“夜兒,你想說什麽?”雲行期問道。
适情複道:“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雲行期的身子一僵,猛然将夜落緊緊地摟入懷中。
——題外話;
韓心夜是誰?當然是女主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