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浮玉瘦馬

夜落無奈地閉上了雙眼,已做好了迎死的準備。

無數個黑夜裏,夢中那些令人窒息的死亡的感覺讓她無時不刻地懷疑自己曾經是一個身死之人。

面對死亡,她早已沒有恐懼,只是覺得可惜,自己臨死之前還未解開身世的謎題。

如今的脖頸離斷是致死的最好方法,沒有疼痛,沒有感覺,甚至沒有可以施救的方法。

黑衣人的刀明明是朝着她的脖頸而來,可是她的右手卻迎來一陣劇痛。

疼痛沿着她的手指向上蔓延,直達心髒。這種感覺如此的熟悉,灼熱伴着疼痛,像一道火焰,在焚燒着她的身體。

疼痛過後,心髒安靜地待在胸腔內,一動不動,周身的血脈停滞,她再次感覺到那份壓抑又沉悶的窒息,仿佛生命在此刻終結。

“你睡着了嗎?”

這道熟悉而又溫柔的聲音幾經在夢中出現,她卻總是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他的名中帶個「雲」字。

她知道,他叫雲行期,是她的夢中情人,也是她今生的愛人。

畫面一轉,腦中又浮現一個男子的慌亂又低沉的聲音,他說道:“舒雨,她是我最心愛的人,你要照顧好她。”

她的心裏一陣悸痛,一股無名的酸楚情不自禁地溢滿了心間。

“姑娘,姑娘,你醒了?”适情的聲音喚在耳旁。

夜落睜開眼睛,看見繡滿蘭花的藍色床幔,不經意地一撫臉,卻摸見自己滿臉的淚水。原來,她又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只不過今日的夢境如此的感傷。

夢中的事刻骨銘心,哪怕回到了今生,依然帶起一股難以忘懷的傷痛,竟讓她分不清這些夢境究竟是前世還是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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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雨,那又是誰?

呆了片刻,腦中依然毫無線索,她望着适情,仔細地打量着她。

适情蹲在床邊,也一直望着她,滿臉的憂愁帶着點滴的淚痕。

夜落想起身,右手臂卻傳來一陣疼痛,讓她清晰地想起了入夢之前的事情。

“你的傷勢如何?”她掙紮着起身。

适情的傷口早已包紮幹淨,她搖搖頭,躲過夜落探來的手。“我的傷倒是沒什麽?倒是姑娘你的手……”

夜落聽罷,這才想起自己的右手也是負傷。掌心雖有疼痛,面積卻很局限,應是刀尖致傷,如今傷口已處理,同樣包紮了一圈白紗。

“如何脫險的?”她記得昏迷之前,适情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

黑衣人的刀法精準,刀鋒的方向正對着自己的脖頸,最後傷得卻是自己的右手,性命無憂,必然有貴人相助脫險。

“是一位女俠救了我們。”适情回複。

女俠?

适情似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這位女俠名為盎然,是青城山峰主的嫡傳女弟子,手中一把簾青劍曾打敗江湖許多的高手。

盎然女俠為人直爽,俠義江湖,時常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今日幸得她出手相救。女俠将我們送回朝歌後就離開了。姑娘放心,改日,我定登門答謝!”

夜落虛弱地點點頭,又看向适情,“女俠與季尋争有何關系?”

适情一愣,她顯然沒想到夜落會如此一問。

她回答:“女俠與季公子同修練于青城山一派,是季公子的同門師妹。”

難怪,夜落心裏想道。

她身在朝歌時,季尋争雖然只露過一面,但他一直默默地藏形匿影在夜落的身後,護着她、守着她的安危。

從王三拿人錢財打劫開始,夜落的處境就置于一片危險的境地。自己一路安然地走

來,身後少不了季尋争默默的保護。

此次遇險,季尋争并未現身,他受人之托不可能置她的生死不顧,那這施救之人必定受季尋争所托,匿跡銷聲在身後護住她的安危。

夜落又看向适情,問道:“黑衣人是誰?”

雖然她不懂武力,可從适情與黑衣人的對話中判斷,二人應是舊識。

那些難拆難解的刀劍也說明二人的武藝同出一轍,不過一個用的刀,一個用的劍。

黑衣人傷适情乃情非得已,未曾下狠手,但她朝夜落的刀鋒卻是直取她性命。

适情危急關頭的一番肺腑真言,讓夜落更加确定,此人是适情的舊識,甚至是同門姐妹。

适情見瞞不過,又不能吐露真言,忙握着夜落的手,“姑娘,你相信我,我絕不會害你。那個黑衣人做出此舉,中間必然有什麽誤會,待我确認後再回複姑娘。”

夜落緊張地看向适情,問道:“要取我性命的可是三皇子?”

适情驚愕失色,頭搖得像撥浪鼓,“姑娘,你別誤會,不是三皇子。三皇子斷然不會做出傷害姑娘的事。”

夜落不再追問,既然适情不想說,定有不想說的緣由。

既然三皇子不是要奪她性命的主子,這身後的人必然是三皇子熟悉的人。

夢中之事,夜落未告訴适情,不是她不相信她,只是種種的事情需要先捋捋清楚。

舒雨是誰?夢中的過往,究竟是記憶中的前世,還是失憶前的今生?

夜落不知該如何去尋找自己的身世,她想起了游歷四方的塗寧安。

他游遍五湖四海,見過各地的風景名勝,對當地的奇聞趣談也應逖聽遠聞,或可從中找出一線蛛絲馬跡。

天上人間,燈火璀璨。

夜落靠在窗邊,細心地聽塗安寧一一說道這世間的奇趣。

“近幾年,各方有趣的事倒是不少。”塗寧安想了想,慢慢道出近幾年耳聞目睹的一些奇事怪談。

“南越招搖城近幾年接連出現兩次天降異象,民間百姓自稱為「真龍天子下凡」。可是據我打探,那種異象實際為天門打開。

遠古之時有絕世雙玉可通天地,這天門大開的異象,正是絕世雙玉合并的景象。

更奇的是,第二次天降異象的時日,正是熒惑星西行,天有血色殘陽,此為災星亂世、天下大亂之兆。”

“若說奇人,自然也有幾位……”

十年前,令無數江湖俠士傾慕的傾雲仙山門主攜帶兩名女徒棄仙入凡。

傳聞仙風道骨的門主早年施救一個芳齡女子,并對其一見傾心。門主割舍不下此女,随她一并入了皇城,從此再無所蹤。

又有南越招搖舉世無雙的美女和風縷于芳若之齡被文帝八擡大轎紅妝迎入皇城。

文帝迎娶和風縷之時,皇城內已有嫡妻皇後宣氏,文帝不顧世人的言評,固執己見,以嫡妻的儀仗将和風縷明媒正娶迎入皇城,此為奇女子之一。

奇女子之二,是三年前南越招搖的一名怪人。此女遙看只是一名芳華正茂的女子,年齡約摸十六、七歲,長得清麗溫婉,膚色如雪,舉止投足間優雅款款,盡是一派大家閨秀的氣質。

可惜她是個右耳失聰、口不能言的人。此女雖手不能為、口不能言,卻先後入了百年的書香學堂求學,去了百年的醫堂學醫,最後犯了人命,關入了縣衙地牢。

入牢獄後的兩月,這名女子打傷了衙吏,逃入深山,從此不知所蹤。

此女入招搖城的第一日,正是熒惑西行,血色殘陽。百姓料想,她就是那類惡貫滿盈的人,即使此世未曾作孽,上輩子也一定壞事做絕。

說及南越的怪人時,塗;

寧安的雙眼不覺偷偷打量了夜落幾眼,他想了又想,終是沒能開口問第二個怪人是不是她。

見夜落無動無波,塗寧安繼續道來,“除去南越,在浮玉也曾有幾道獨特的風景……”

和風縷之後,各地的達官貴人東施效颦,從小培養資質優異的女娃兒,教授她們琴棋書畫。

這些女子長至芳齡,個個樣貌才情俱佳,成為達官貴人手中的玩物,争相奪取贈送,以穩固自己的權勢。

這些女子雖被富貴人家當作小姐教養,身世卻連奴婢也不如,她們還有另一個稱喚-「瘦馬」。

若說起瘦馬,自然以浮玉南河最為揚名。

浮玉也曾飛出了一只金鳳凰,在和風縷入皇城後的第三年,這名如花嬌顏的女子也入了皇城,成為了文帝後妃中的一人。

除了飛入皇城的金鳳凰,當地另有兩道獨特的風景,人稱「寒夜遮月、書語羞花」。

寒夜、書語指的是兩名風華絕代的女子。一人名喚「書語」,另一名女子閨名「寒夜」。

書語博通今古,擅琴棋書畫,曾以一首詩作「醉春花」羞煞浮玉的才子,遂以別名「書語羞花」。

寒夜本為大戶人家的女兒,奈何家道中落,淪為權貴府中的瘦馬。

寒夜小姐精通醫理,喜于月下救人性命,斷人生死。她一身白衣,常将滿月的清輝比下去,百姓以此命名「寒夜遮月」。

二人年紀相仿,長至十七歲時,均是如花似玉、鐘靈毓秀的樣貌,成為浮玉風華絕代的雙嬌。

二人的養父托當地的權貴勾搭上京都的大臣,預将人送入皇城為妃。

豈料兩名美嬌娘同時看上了來浮玉迎她們入宮的男子,這名男子還是當朝的一位皇子。

若二人同在一府倒也罷了,可偏偏養于針鋒相對的人家。

兩人自來水火不容,才情、容貌成為必争之地,各不相讓。長成如花的美人後,更是勢不兩立,争個你死我活。

書語的才情更懂人心,也更打動皇子的心。

寒夜争奪不過,心起歹意,小雨時節偶然施計,令書語着了風寒。寒夜以醫為名,令人藥中下毒,致書語面容生瘡,毀了一張如花的樣貌。

書語失了女子之本,痛苦萬分,投入了南河,從此香消玉隕。

書語逝後,寒夜也不知所蹤,傳聞書語午夜索魂,也讓她入了南河。

夜落聽罷浮玉雙嬌的奇聞,已是雙手顫顫巍巍,她忐忑不安地寫問:“是,哪一年的事情?”

塗寧安回道:“三年前……”

夜落又問:“可知是哪位皇子?”

塗寧安道:“如今的宮中只有三位皇子。三年前,三皇子、四皇子還值弱齡,被陛下管教于皇城中,難出城門。二皇子卻已成年,已能替皇上分憂解心。能出入宮門的人,只有二皇子……”

後續的話如何,夜落的耳中已然未曾聽及,她的腦中只有那幾句話。

“書語,她是我最心愛的人,你要照顧好她。”

“狐貍精,你憑什麽搶我的男人?”

沒錯,在夢境之中,有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女子指着她的鼻子,罵的正是這個詞-狐貍精。

将軍府初見沈孤帆,他叫她「寒夜遮月」,她未明其意。樹林暗殺,黑衣人再叫起此名,她再也無法做啞佯聾。

寒夜,擅醫,斷人生死,難道說,她失憶前的今生是浮玉南河畔的一匹瘦馬?

——題外話;

後續的适情入牢、王爺失憶,與浮玉的瘦馬脫不了幹系。二十年前浮玉的金鳳凰,你猜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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