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隐疾難治
“溪邊風物已春分。畫堂煙雨黃昏。水沉一縷袅爐薰。盡醉芳尊。”
鬥指壬,春分時。雲氏皇城的獵場舉行了一場盛大的賽事。
每年的春分之日,雲玄毖攜各宮嫔妃前往獵場觀賽助陣。皇城內的皇子和世家的子弟均參與獵賽的較量。
賽事分獵獸、比武、騎射三項。三項賽事奪得榜首者,陛下獎勵汗血寶馬一匹、雲緞百丈、黃金千兩。各府的公子若能得到陛下的獎賞,那是至高無上的尊榮。
往年此時,獵獸的榜首為四皇子雲宸煜,武賽的榜首為襄王雲宏志,而騎射的榜首是中書侍郎之子季尋争。幾人歷年奪冠,占據榜首之位居高不下。
今次的賽事進行了五天方結束,本次得獎的魁首卻是出人意料。
武賽之中,一向深居簡出默默無聞的三皇子雲行期意外地奪得了榜首。
原本勝出在望的襄王雲宏志不知何因,在第二場武賽時輸給了雲行期,這是空前絕後的一個結果。
後續的比賽環節,襄王接連失利,連季侍郎的長子季尋争也不敵而敗,成為衆目睽睽的敗将。
文帝見狀怒氣橫生,徹令襄王于王府中禁閉思過,無诏令不得入宮。
三皇子摘得榜首,以往閉門不得相見的大臣們趁機拜訪,各種阿谀奉承如漫天花雨傾灑而來,三皇子一一應對有道,既不相交也不得罪,為人處事皆顯幹練之風,行事之風讓臣子們刮目相看。
這些臣子們在君王面前時常誇贊三皇子的仁德之心,文帝聽罷,也只是當場贊揚幾句,并未另眼高看,他心中倚重的依然是四皇子雲宸煜。
已過春分春欲去。春分獵賽似乎已歸于平靜,但在民間的茶館食肆,獵賽之事仍然被人屢次誇誇其談,言之津津樂道。
流金歲月內齊聚富貴官家的子弟,更成為高談闊論的場所。
有人言道襄王是日常生活糜爛,這才失了榜首之位,讓籍籍無名的三皇子占了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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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言,三皇子十年磨一劍,如今一朝鋒芒而露乃是勢在必得。
人人言言,難分真假。聽者耳目一新,觀者口若懸河,一一道起來,竟不知事情真相如何。
廂房內,适情一邊轉訴着自己的道聽途說,一邊仔細觀察着夜落的舉動。
“姑娘,聽聞宮中傳出消息。衆位皇子鬥武比賽,三皇子贏了彩頭。襄王落了下風,被皇上罰入府中思過禁足。”
夜落神情淡淡,無動無波,“這件事,半月前我已知曉。”
适情仍不肯罷休,追問道:“姑娘不驚訝?”
夜落反問:“為何驚訝?”
适情笑道:“若論武藝,襄王自來占據上風,從未失利
夜落:“月有盈虧,馬失前蹄也不是不可能。”
适情試探道:“聽聞襄王比武時身子不适。”
夜落掩袖而笑,“你這丫頭是想問襄王為何會身子不适?”
适情莞爾,“瞞不過姑娘。”
夜落娓娓道來:“早聽聞春分獵賽,有鬥武助興之舉。襄王武藝超群,自然不假,他的武藝本在三皇子之上,從未失利。三皇子若要勝他,就只能劍走偏鋒,苦思技法。”
襄王貴為皇子,別人自不能耐他如何。王府守衛森嚴,暗箭傷人、深夜奪命之事是做不來的,若要傷他,只能無形無影,趁其不備。
适情:“襄王身有不适,那他在獵賽時優勝的那幾分就不存在。襄王失利,必然引起皇上的注意,仔細盤查下來,那些好與不好的事情都瞞不過陛下的眼睛。”
夜落笑道:“難為你想這麽透徹!”
适情心生佩服,不再打探,只說道:“姑娘不去當女司徒,實在有負盛才。”
夜落嘆了口氣,“行路難,千阻萬險。不過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能避則避,實無可避,蒼天有眼!”
游春那日,她見着襄王立在荷花深處,眼中的神色不善,當下遲疑了幾步。
她福身行禮之時,手中早藏了一根銀針,他幾次三番擾她的安寧,她如何能不設防。
就在襄王近身之時,她手上的銀針已悄悄地置入他的腰間。即使襄王有意施橫,卻也難以成禮。
為襄王檢查身子時,夜落的眉色稍有凝結,這種輕微的變化襄王又豈能看差眼?
他不信夜落,自然不相信自己對她已有強占之舉的情況下她還能淡定地為他診醫。
可夜落使用的藥草确實是上好的藥草,塗了半日,臉上的青腫則消失不見。
想起腰間之事,他必然召見王府中的太醫診治。太醫給的回複也将是揉按的穴脈有淤滞之兆,需經常按揉方能散淤解痛,并不需其他的療法。
可往往人有心貪不足,如此随心惬意之事誰不願為?每日加以按摩,通體舒适豁達,一發不可收拾。
心煩了,困倦了,就在此穴道揉按,不足一刻倦意消散,竟如神醫仙法一般。
起初幾日,襄王心中還有困惑,每日召太醫診醫。後幾日,他也不想聽太醫口中一堆經脈氣血運行正常的道理,無身體不适便不再召見太醫。
如果只是穴脈按揉,倒也不成大礙,但若是配于疏風散結的良藥,長日按揉,不出半月,此位脈由滿至虧。
所謂水滿則溢,月滿則虧。脈虧後,武力不比先前。比武用力或情緒過激均感疲軟無力,呈體虛之症,夜落外用塗抹的良藥,恰好是疏風散結的;
藥。因此,襄王在比試時身有不适,這才導致武不勝力。
襄王身體有恙,文帝必召太醫診治。脈虛腎虧,視為「縱欲無度」的征象。
陛下聽聞太醫的論斷後龍顏大怒,斥責襄王在所難免,又責令他府中思過。這才是襄王禁閉的真相。
烏篷船上,夜落想的更多的不是如何死,而是如何報仇。她所攜帶的物品只有藥草,就只能從藥方上動心思。
适情心下了然,已不再追問。當日王三命根不舉,适情親眼目睹是夜落施針所為,如今襄王比武失利也是在夜落醫治之後。這些事情關連在一起,夜落不說,适情也能猜測幾分。
襄王被罰王府禁閉思過,兩位皇子也留在了皇城之中,半月難出城門。
公子們談言相傳,文帝在朝堂欲選立太子,定國之根基。
擇選太子是何等重要之事,兩位皇子已自然不可袖手旁觀,也不能和以往一般游歷民間。
夜落依舊往來京都與朝歌之間,除了最初的黑衣女子刺殺事件,後續的時日均是一路安平。
流金歲月歇業之時,夜落就在離香堂診醫。一到診時,各種疑難雜症病者齊齊擠滿醫堂,候診時還不忘互相交流自己千奇百怪的病情。
有生瘡、有腹腫、有口鼻歪斜之症,他們好像沒有見着門前标注的診銀百兩的告示。
轉眼已至寒食,城漫飛花,東風禦柳,天下禁火。
一日午間,夜落仍在離香堂診醫,幾名身穿盔甲的年輕将士來到了離香堂,沉重的步伐和軍戈壁撞的音響遲遲回蕩在醫堂內。
“神醫大夫何在?”為首的一名将士問道。
李忱聞忙出來迎應:“這位将軍,老朽是醫堂的大夫,敢問将軍有何貴幹?”
将士喜得抓起李忱聞的手臂,“你是神醫大夫?快跟我走!”說完,将士拉着李忱聞就往門外去。
“慢着,慢着。”李忱聞道,“老朽只是大夫,并非神醫。”
那位将士聽完,忙松開了李忱聞的手,“大夫,那神醫何在?我找他有急事。”
正在此時,一聲嬌俏的聲音從另一個房間傳出,“将軍,請進來說話。”
将士聽罷,往聲音方向看去,卻見房外整整齊齊候坐着一排人,齊齊的眼光全部盯着他看。将士心裏明了,這才是神醫該有的氣派。
可當他進入房門,看見座椅上閉目歇息的女子時,他又懷疑自己走錯了方向。
那女子以手支額,斜靠在桌邊。她一身藍衣如水,黑發如墨,年齡尚小,容貌清麗,好似畫中的仕女一般,如何看也不像是神醫。
“将軍光顧本堂,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