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就和離吧! (1)
溫廷筠跌跌撞撞的出了鴻胪寺,門口守衛的兵丁有些奇怪的看向他,不明白他才剛剛來當差,怎地就往外跑,難怪京城裏的人都說,長公主的驸馬溫廷筠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浪蕩子,這才多一會兒,果然就坐不住了!
溫廷筠卻沒有心思理會這些,早上送他來的馬車,早已經回去了,他的品級不夠,上衙又不能帶着小厮,他也不想讓人覺得他有什麽特殊,可是,此時,卻是只能步行着回長公主府去了。
漸漸的,街上的行人多了起來,溫廷筠一步步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激動難堪的心緒,卻漸漸平靜了下來。
他就這樣跑回去,跟長公主說,因為自己是溫廷卿的替身,所以要跟她和離,豈不可笑?!
他是溫廷卿的替身這件事情,長公主知道,溫廷卿知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原主自然也早就知道!
自己現在卻跑去跟長公主說,因為這個,要跟她和離,別說長公主了,就是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在無理取鬧!
和離是一定要的,自己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丢不起這個臉,可是,奈何情勢比人強,長公主畢竟是個公主,自己如果沒有個好的契機和萬全之策,就算跟她和離了,以後的日子,也必然會不好過。
況且,這裏面還牽涉到原主的大哥溫廷卿,如果說這件事情裏,自己是最無辜的那個,那麽溫廷卿就是另一個無辜之人,被長公主看上,并非他所願,皇上給自己賜婚,也不可能征求他的意見,所以自己和離這件事情,也要小心謹慎,盡量不要把溫家和溫廷卿牽扯進來。
畢竟,跟長公主和離後,溫家和溫廷卿也會是自己的靠山,在古代這樣以宗族為紐帶形成的社會中,單打獨鬥的生活,是極其困難和不智的。
溫廷筠一邊走,一邊在心中盤算着以後的事情,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長公主府的門前,他略略想了想,進門後,沒有去瑤華堂,而是轉身去了知行他們所在的下人房。
正在和趴在炕上養傷的知言閑聊的知行,一看見溫廷筠,吓了一跳,忙起身迎了出來,連禮都忘了行,神色緊張的開口問到:“驸馬爺,您現在不是應該在鴻胪寺裏當差嗎?怎地跑到我們這裏來了,難道是出了什麽事情?!”
溫廷筠擺了擺手,示意他自己沒事,擡頭看見趴在炕上養傷的知言,正掙紮着起身,想要給他行禮,忙越過知行,快走兩步,來到知言的身前,擡手按住他的肩膀,對他溫聲道:“快別起來了,好好養傷要緊!”
知言感激的道了聲謝,又趴了回去。
知行這才反應過來,也忙追了過來,重新跟溫廷卿見了禮,從廳堂裏搬了把椅子,放到一旁,溫廷筠沖他點了點頭,坐了下去。
“驸馬爺,我們這裏也沒什麽好茶……”知行有些赧然的看向溫廷筠,不好意思的說到。
溫廷筠卻無所謂的沖他擺了擺手道:“你不用忙乎了,我就是來看看知言恢複的怎麽樣了,這幾天一件事兒接着一件事兒的,也沒功夫來過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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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後,扭頭看向趴在炕上的知言,一邊暗暗打量着他,一邊溫聲問道:“你的傷恢複的怎麽樣了?可讓大夫來看過了?藥可還一直都用着?”
知言是個比知行略大些,模樣很是機靈的少年,他聽見溫廷筠的問話後,忙開口回到:“謝驸馬爺關心,小的已經好了很多了,再吃兩劑藥,馬上就能當差了!”
他雖然是在回着溫廷筠的話,眼睛卻不肯看着他,而是低着頭,看似神态恭敬,但配合着他的話,溫廷筠卻品出了他話裏隐約的埋怨之意,他不覺得溫廷筠來看望他,是在關心他,而是覺得溫廷筠是來催他趕緊當差,不要再泡病號的!
溫廷筠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知言之所以會受罰,确實是受了原身的拖累,但他一個貼身小厮,平時享受着高人一等的待遇和體面,就算規勸不住主子,最後鬧出了那樣的事情,受罰也屬正常,總不能享受權利的時候高興,承擔義務的時候就埋怨吧!
況且,事後原身對他也算盡心,該請的大夫,該吃的藥,一樣沒拉,可是他如今卻是這樣的反應!
溫廷筠不能說他不對,但自己卻至少暫時不敢用他了,也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事情,想到這裏,溫廷筠站起身來道:“我還要回鴻胪寺去,就不多留了,你好好養傷吧,不着急回來當差!”
說完後,便轉身向屋外走去,知行自然是跟在他的身後,将他送了出來。
溫廷筠邊往外走,邊狀若無意的開口問到:“如果當初被打的是你,你會怨我嗎?”
知行被他問得一愣,擡手撓了撓頭,有些茫然的回道:“咱們這樣的人,在誰家當差,不都會遇到這樣的事兒麽,您也不會不給我們請大夫,有什麽可怨的?!”
溫廷筠心裏一松,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笑着道:“放心吧,以後我定然不會讓你再受這樣的苦!”
“嗯!”知行被他的動作和話,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撓了撓頭,笑容燦爛的重重點了點頭。
這會兒已經離屋子有些距離了,他們倆說的話,屋裏的知言已經聽不到了,溫廷筠便停住腳步,斂了臉上的笑容,神色有些鄭重的道:“知行,我有些事兒要交給你去辦。”
知行見他神色鄭重,也忙垂手立了道:“驸馬爺盡管吩咐,小的一定盡心盡力辦好!”
“我想買個宅子,也不用多大,一進的院子就行,位置也不用多好,環境安靜些就行,你這兩天抓緊時間去看看有沒有合适。”溫廷筠沉聲吩咐。
京城的好宅子不好買,而且溫廷筠能從長公主賬上支取的銀子畢竟有限,好在他只是一個人住,也就帶着簪墨、洗硯和知行三人,也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對地段也沒什麽要求,所以應該也沒那麽難買。
知行一聽說他要買宅子,驚得一下跳了起來,“驸馬爺,您好好的買宅子幹嘛?不會是要金屋藏嬌吧!”
溫廷筠被他這反應弄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該怪原主好色的性子深入人心,還是該怪知行聯想能力太強。
他擡手敲了知行一個爆栗,哭笑不得道:“你這小腦瓜裏,一天到晚都想什麽呢!”
知行抱着腦袋,一臉那你買宅子要幹什麽的不解表情看着溫廷筠。
“總之是好事兒,等以後你就知道!”溫廷筠也不能告訴他,自己買宅子是要和離以後帶他們去住,只能敷衍的說到,然後又神色鄭重的囑咐道:“這件事情,除了你自己知道,不要告訴任何人,也不要聲張,看好了以後來回我!”
知行被他說得更加的好奇,不過既然溫廷筠不肯說買宅子來幹嘛,他一個下人也不好再問,只能鄭重的應了,表示自己知道了,絕不讓其他人知道,溫廷筠這才讓他去備了車,送自己回鴻胪寺去。
溫廷筠坐在馬車車廂裏,盤算着以後的事情,正出神間,卻突然被猛然停住的馬車聳了一下,差點從座位上跌下來,不禁皺了皺眉,剛想要開口問,出了什麽事兒,就聽見坐在馬車車轅上的知行,即驚又怕的高聲喊到:“你……你是什麽人?!長公主府的車架也敢沖撞!”
他的話音剛落,溫廷筠就見馬車車門一下被人從外面拉開,一個金發碧眼,身着黑袍的高大白種男人,從外面猛地沖了進來!
“救……救我!”他用有些別扭的語氣說着中文,眼神焦急中帶着請求,急切地看向溫廷筠。
溫廷筠此時卻有些傻眼,他萬萬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在古代還能看見外國人!
不過轉念一想,明清時我國就已經有了不少外國人,來我國傳教,做生意,自己在這裏看到外國人,好像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只是看到外國人的方式有些驚悚。
“你怎麽了?”回過神來的溫廷筠不禁好奇的開口問他。
那外國人見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一見到他就大驚小怪的,不禁也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到溫廷筠的對面,喘着粗氣,用略有些蹩腳的中文說道:“我剛才在路上,看到一個男人心髒有病,倒在地上,我就幫他做……”
他歪頭想了想,大概是不知道用中文怎麽說,賣力的用手比劃着往下按壓的姿勢,又撅起嘴,做吹氣的動作,因為說不出來自己想說的事情,憋得臉紅脖子粗,溫廷筠見他憋得難受,下意識開口替他接到:“cardiopulmonary resuscitation(心肺複蘇術)”
那個外國人一聽他竟然會說英文,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臉癡呆狀的看着他,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驸馬爺,您沒事吧!”這時候,外面的車夫和知行也都反應了過來,忙手忙腳亂的沖了進來。
那外國人話說的費勁,不過溫廷筠卻已經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兒,他沖知行和車夫擺了擺手道:“沒事,快走吧,有什麽話一會兒再說!”
車夫和知行還有些納悶,卻聽到馬車外傳來一陣嘈雜之聲,有人七嘴八舌的喊着:“那個外國變-态跑哪了去了?”
“會不會上了這輛馬車?”
“不會吧!難道他還有同夥?”
“要不上去看看?”
知行和車夫聽到這裏,才反應過來,忙鑽出了車廂,對要上來查看的衆人高聲斥到:“長公主府的車架也敢沖撞,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那些人一聽這是長公主府的馬車,哪裏還敢再造次,忙退了回去,長公主可是出了名的彪悍,連達官貴人都沒人敢惹,他們難道嫌是自己活得太長了麽!
車夫見人群退了下去,忙把馬車趕着離開了。
“哦,上帝,你竟然會說英語?!”那外國白人這時才從驚詫震撼中回過神來,興奮的用英語高喊出聲,然後做出一副要上來擁抱溫廷筠的架勢。
溫廷筠被他震得耳朵疼,見他竟然還要上來跟自己行貼面禮,忙擡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一臉嫌棄的向後縮了縮。
“你們東方人就是太含蓄了!”那外國白人做出一副受傷的模樣,聳了聳肩,好似找到了親人般,用英語接着說道:“我明明是想救那個人的命,他們卻非說我是什麽變……态,還要對我喊打喊殺的……”
“對了,什麽是變-态?”他一個人絮絮叨叨的說着說着,突然擡頭看向溫廷筠,好奇的問到。
溫廷筠對他眨了眨眼,卻并不回答,這裏是大夏朝,就算他會英語,也一點都不想用英語給別人交流。
那外國白人剛開始沒有明白他的意思,瞪着那雙碧綠色的眼睛,盯着溫廷筠看,兩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半響,他才明白了過來,只能無奈的用漢語,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人卻變得無精打采起來,耷拉着腦袋,像一只被人抛棄的大金毛。
溫廷筠忍住笑,一本正經的用漢語回道:“入鄉随俗,既然你已經來了我們這裏,就應該遵守我們這裏的風俗,否則哪天去見了上帝,都不知道是為什麽!”
那外國白人聽得一知半解,尤其是入鄉随俗這幾個字,他好像明白是什麽意思,又好像沒弄得那麽懂,剛想要再追問兩句,馬車卻停了下來。
“驸馬爺,鴻胪寺到了。”知行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
“我到地方了,追你的人也都已經甩開了,咱們就此別過吧!”溫廷筠邊說邊站起身來,往馬車車廂外走去,他現在自己還一腦門糟心事兒呢,可沒什麽心情去管別人的事情。
那外國白人見狀,也只能起身,跟着下了馬車,一臉惋惜的沖着溫廷筠離去的背影的高聲喊到:“我叫約瑟夫.斯圖爾特,你叫什麽?”
溫廷筠卻是頭也沒回的沖他擺了擺手,進了鴻胪寺大門。
約瑟夫.斯圖爾特站在原地,直到溫廷筠的背影消失在鴻胪寺大門裏,這才神色有些黯然的轉過身去,只是他才剛剛走了一步,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
既然剛才那個大夏人表示他不會英語,非要自己用漢語跟他溝通,那他怎麽能對自己說出,哪天去見了上帝,都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話來?自己剛才說的那句帶上帝的話,明明是用英語說的,而且,要知道,在大夏朝可是沒有上帝這一說的!
約瑟夫.斯圖爾特的神情猛地一震,忙轉身跑向鴻胪寺大門,想要追上溫廷筠去問個究竟!
誰知,約瑟夫.斯圖爾特剛走到鴻胪寺門前,卻被鴻胪寺守門的兵士攔住了。
“剛才進去那個人,是我的朋友!”約瑟夫.斯圖爾特沖守門的兵士焦急的喊到。
那兵士在鴻胪寺當差,雖然見得不多,但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金發碧眼的外國白人,而且剛才他對溫廷筠喊得那麽大聲,看門的兵士早就看到了,驸馬爺根本就沒有理他,此時他竟然還好意思自說自話的,說自己是驸馬爺的朋友,不由語氣不屑的道:“剛才進去的那人,是長公主的驸馬爺,你要随便攀親,也先看看對象,走,走,走,再在這裏搗亂,可別怪我不客氣!”
約瑟夫.斯圖爾特沒有辦法,只能垂頭喪氣的轉身離開了,不過轉念一想,既然自己已經知道了那人的身份是長公主的驸馬,那以後想見,總有機會的,便也就不再糾結了。
這邊,溫廷筠剛剛進了鴻胪寺,便看見錄事房下屬的一個小吏,正焦急的在門口踱來踱去,聽見腳步聲,一擡頭,看見是溫廷筠,馬上滿臉驚喜的跑了過來。
“驸馬爺,您這是跑哪裏去了!”他急的滿頭大汗,溫廷筠還沒來得及問他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就又急急的低聲道:“溫大人回來了,要見您,正派人到處找您呢!”
溫廷卿!
雖然知道,自己被賜婚這件事情,跟溫廷卿沒什麽關系,但是,此時心緒還有些未平的溫廷筠,一聽到他的名字,心理上便有些下意識的抵觸。
不過抵觸歸抵觸,這會兒他卻是不能不去見溫廷卿的,溫廷筠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道:“嗯,那就去見他吧!”
溫廷筠驸馬爺的身份尊貴,又是溫大人的親弟弟,就算那小吏找得滿天是汗,牢騷滿腹,此時卻也不敢說什麽,只能一邊在心裏暗暗吐槽,果然只會吃喝玩樂的浪蕩子就是不靠譜,一邊點頭哈腰的走在前面,給他帶路。
溫廷筠甫一進屋,坐在書案後的溫廷卿,便皺了皺了眉,神情不悅的道:“今日第一天上衙,你便坐不住了?”
“說好了去了文書房,就來見你,是你先不見了的,這會兒倒是說上我了!”溫廷筠到底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語氣生硬的頂了回去。
“這裏是鴻胪寺,不是長公主府,也不是溫家!”溫廷卿語氣有些嚴厲的看向溫廷筠,話裏的意思十分的明顯,這裏是工作場合,他現在是自己的上司,而不是自己的兄長,自己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
溫廷筠能聽出他話裏隐約含着些許失望之意,不由打了個激靈,他自己這是在幹嘛?
公私不分是職場大忌,自己才剛剛上衙來當差,如果第一天就給自己的上司和其他同事,留下一個工作态度有問題的印象,那麽以後就不好改變這個第一印象了!
想到這裏,溫廷筠忙打起精神,神色鄭重的回到:“我知道了,以後不會了!”
溫廷卿雖然不滿他第一天來當差,就往外跑,可是,此時見他改正錯誤的态度,倒是不錯,也就沒有再抓住不放,而是轉移了話題,開口說道:“一會兒我讓人去把其他人叫來,跟你認識認識,以後都是同衙為官,你要好好跟人相處,不要仗着驸馬爺的身份胡作非為。”
說完後,叫了煙波,讓他去把陳少卿和王、徐兩位寺丞和馬主簿叫來,與溫廷筠相見,煙波應了一聲,快步去了。
溫廷卿想到今天溫廷筠的冒失之舉,有些擔心,又忍不住語重心長的開口囑咐了一句:“雖然你是驸馬爺,身份尊貴,但在這裏,你就是個六品的錄事,在其位謀其政,不要做出越格的事情,否則我雖然是鴻胪寺卿,卻也護不住你!你明白嗎?”
溫廷筠知道他都是為了自己好,忙點了點頭道:“我曉得的!你放心吧!”
溫廷卿見他答得痛快,便也就稍稍放下心來,頓了頓,仿佛又想起了什麽般,再次開口對溫廷筠說到:“三日後就是東瀛使團進京的日子,到時候你也跟着一起去見識見識!”
原本還有些強打精神的溫廷筠,一聽這話,馬上來了精神,之前在溫家時,他們父子三人就已經分析過,這東瀛皇太子來觐見一事,大有蹊跷,溫廷筠沒有想到,自己才剛入職,就能參與到這件事情中來,不由大為興奮,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溫廷卿,連連稱好。
溫廷卿看着自家弟弟有如得到了骨頭的小狗般,心裏突然軟了軟,剛才心裏殘留的那點不快,瞬間煙消雲散,不禁笑着搖了搖頭,剛想說些什麽,卻被進來通報的小厮打斷了,其他那幾個鴻胪寺的官員來了。
溫廷卿忙斂了臉上的笑容,恢複了以往淡然的模樣,示意讓他們進來。
溫廷筠也不禁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側身向門口望去。
為首進來的一人,三十歲左右的年紀,面容清秀,身材颀長,周身的書生意氣,不似當官的,倒好似個書生。
跟在他身後的是個二十四五歲,樣貌英俊,嘴角含笑的青年,雖然身姿英挺,舉手投足間很有些貴氣,但卻總給人感覺有些吊兒郎當,一看就應該是勳貴子弟。
再後面并排進來的兩人,俱是四十多歲的模樣,一個身材微胖,臉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邁着方步,進來看見溫廷筠,便對他點頭示意,一看就是個官場老油條。
另一人則與他完全相反,身材消瘦,臉上神色陰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讓人一見就有些打怵。
待幾人都進來站定,給溫廷卿行了禮,分別落座後,溫廷卿便給溫廷筠一一介紹。
原來最先進來的那個,三十歲左右,書生模樣的人,是鴻胪寺少卿陳少峰,溫廷筠忙對他拱手行了一禮,他則面無表情的沖溫廷筠微微點了點頭。
溫廷筠面上不顯,心中微曬,這個陳少卿,果然如他的外表一樣,很是書生意氣,全不懂職場的相處之道,自己是驸馬爺,又是他頂頭上司的親弟弟,對他禮數周到,他卻表現得這樣傲慢,就算是進士出身,要不是有什麽絕世之才,估計這輩子的仕途,也就這樣了。
溫廷筠這邊心裏正嘀咕着,剛才最後并排進來的兩人,其中那個身材偏胖的中年人,已經主動開口笑着說到:“在下是左寺丞王書傑,驸馬爺能夠來咱們鴻胪寺當差,實在是蓬荜生輝啊!”
溫廷筠忙笑着行了一禮,回道:“左寺丞大人客氣了,我既然已經來這裏當差了,您就別一口一個驸馬爺的叫着了,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溫錄事不愧是人中龍鳳,凡事兒拎得清,是我孟浪了!”王書傑馬上從谏如流的改了口,同時還不忘給溫廷筠帶頂高帽子。
“哪裏,哪裏……”溫廷筠有些冒汗,一時倒有些不知道該怎樣接下去了,難道他們兩人要一直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互相吹捧個沒完?果然跟這些職場老油條比起來,自己的臉皮還是不夠厚啊!
就在溫廷筠有些躊躇之時,坐在王書傑身旁的那個二十四五歲,長相英俊的勳貴子弟,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見衆人都向他望了過來,便正了正斜靠在椅子上的身子,笑着道:“王大人和驸馬爺再這樣下去,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輪到我說話啊~”
他說的話,拖着長長的尾音,懶散中透着幾分随意的性感,雖然是在調侃兩人,但卻并不讓人感到反感,感覺好似親近,卻又疏離,分寸拿捏的極好,多一分招人煩,少一分讓人嫌。
這還是溫廷筠穿越過來看見的第一個勳貴子弟,不禁在心中暗暗感嘆,果然血統和後天生活環境的培養,能夠造就出高人一等的氣質,不服不行啊!
至于忠勇候家的小少爺魏書承,因為太過猥瑣好色,已經被溫廷卿的大腦,自動屏蔽出去了。
“右寺丞大人這樣的豐神俊朗,英明神武,在下早已神交已久,自然是要留到最後,好好親近親近的!”溫廷筠沖他拱了拱手,有些促狹的笑着回到。
像他們這樣的人,要想得到他們的認可,即不能謙卑,更不能傲慢,必須不走尋常路,讓他們覺得你很有趣,才能引起他們與你交往的興趣,不然,就是再與你言笑晏晏,心裏也是把你排斥在外的。
果然,那人見他竟然會這樣回答,眼中的笑意更真了幾分,笑着回道:“那我可真要與驸馬爺好好親近親近,不然可對不起驸馬爺這般的誇獎了!”
屋裏原本還剩兩個人沒有介紹,他的年紀比主簿還要小上許多,官服的樣式也都差不多,溫廷筠卻一口叫出了他是右寺丞的身份,雖說也不是多難的事情,可是,溫廷筠能夠從兩人不同的氣質,判斷出兩人不同的身份,卻與外界盛傳的只會吃喝玩樂的浪蕩子形象,有所出入,再加上他剛才進退有度的表現,右寺丞徐景耀不禁心下微動。
兩人笑吟吟的互相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欣賞之意。
也同樣沒有想到,自家弟弟竟然會應付得如此得體的溫廷卿,這時才淡淡的開口介紹到:“這是英國公家的二公子徐景耀,鴻胪寺的右寺丞。”
說完後,又接着道:“那位是鴻胪寺的主簿,馬衛陽。”
他的話音剛落,那個三十七八歲,面色陰沉的男人,便主動對溫廷筠行了一禮,按說他的品級比溫廷筠高了一級,原本應該溫廷筠主動跟他行禮,可是他卻先向溫廷筠行了禮。
再加上,之前溫廷卿介紹別人時,不是哪年哪年的進士,就是英國公家的公子,可是輪到這個主簿時,卻什麽前綴都沒有,由此可見,他應該是沒什麽背景,純是從小吏幹上來的。
這樣的人,定是十分的能幹,否則根本就不可能,在這個十分講究出身的時代,幹得上來,這樣的人,心思也定然十分深沉,能不惹千萬別惹。
溫廷筠心裏暗忖,手上的動作,卻是一點也沒耽誤,忙擡手還了一禮,笑着道:“以後差事上的事情,還要馬主簿多多指點!”
馬主簿連稱不敢。
他們這邊剛剛寒暄完,陳少卿便突然站起身來,對溫廷卿拱了拱手道:“溫大人,既然已經認識過了,下官那邊還有公務要忙,就先告退了!”
說完後,竟然就要邁步往外走去!
溫廷筠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以為他是因為自己是關系戶,而心中有所不滿,忙站起身來,笑着打圓場道:“我這新來當差的,什麽都不懂,晚上想在太白樓請各位大人一起聚聚,也是想各位大人能在公務上指導指導,還望各位大人能夠賞光!”
他心裏想的倒是不錯,可是誰知那陳少卿,卻根本就不給他這個面子,冷着臉一邊往外走,一邊冷冷的開口回道:“我晚上還有公務忙不完,就不去了!”
說完後,就大步走了出去,把溫廷筠晾在了那裏。
溫廷卿看着他離去背影的眼中,一片冰冷。
“還等什麽晚上啊!”誰知這時,屋裏卻響起了右寺丞徐景耀那懶洋洋的聲音,“咱們不如中午就去,反正歡迎新同僚入職也是公事麽!”
溫廷筠雖然感激他給自己解圍,不過還是搖了搖頭,剛想開口說什麽,卻聽到溫廷卿淡淡的回到:“也好,那就把太白樓的大廳也都包下來,讓衙裏的小吏們也都一起去放松放松,這陣子為了準備東瀛皇太子觐見的事情,他們也都辛苦了。”
溫廷筠瞪大了眼睛,溫廷卿這是怎麽了?上班時間去聚餐,這樣也行?!
“還是溫大人知道體恤下屬,下官這就去安排!”右寺丞王書傑卻好似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般,高聲應了一聲,便起身出了屋,去安排去了。
左寺丞徐景耀見溫廷筠一副傻樣,笑着對他眨了眨了眼,也跟一直沒有說話的馬主簿一起,起身告了退。
緩過神來的溫廷筠轉頭見溫廷卿眼中一片冰冷,好似一盆冷水被澆到了頭上,瞬間明白了過來!
那陳少卿這樣做,表面上,是不給自己面子,但其實,卻是不給作為自己大哥的頂頭上司溫廷卿面子。
也許他就是這樣的性格使然,但是看在別人眼中,卻是有損溫廷卿的官威的,若人人都像他這樣,那溫廷卿又該如果治理這偌大一個鴻胪寺!
所以,溫廷卿才會要全鴻胪寺所有的小吏們,都打着歡迎溫廷筠入職的名義,一起去太白樓吃飯。
這樣,不僅擡舉了溫廷筠,還打了斷然拒絕了溫廷筠邀請的陳少卿的臉,更是讓號稱還有公務未完的陳少卿,只能一個人留在鴻胪寺裏,進退兩難。
如果他跟着大家一起去了,那自然是自打嘴巴,丢臉什麽的是一定的;如果他不跟大家一起去,大家就會認為他孤傲不合群,自然就會與他離心,将他排斥在整個群體之外,漸漸被大家孤立。
而這一切的算計,都不過只在一瞬間,只是那麽短短的一瞬間,溫廷卿便已經想得明白,判斷清楚,并迅速作出了決定!
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屋裏的人,除了他,恐怕也都在一瞬間,便已經想明白了這一切,甚至右寺丞徐景耀還馬上遞上了刀!
溫廷筠越想越覺得額頭冒汗,自己這是掉到了一群什麽人精的堆裏來了呀!
然而正感慨的溫廷筠,卻是突然間想到,他們這樣在上班期間,公然去酒樓聚餐,豈不是妥妥的等着被禦史彈劾的節奏嗎!
他忙轉頭看向溫廷卿,剛想開口提醒,卻又猛地住了嘴,一群人精,會需要自己來提醒他們這麽醒目的問題嗎?
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麽一點都不在乎被禦史彈劾的事情,但溫廷筠還是不準備再管了,反正天塌下來,有那群人精撐着呢!
很快,中午便到了,鴻胪寺裏一片熱鬧,很少有機會公費聚餐的小吏們,俱是十分高興,三三兩兩,說說笑笑的坐上了馬車,浩浩蕩蕩的向太白樓去了。
知道了信兒的陳少卿氣得半死,跑到溫廷卿的公事房,想要質問于他,可惜,溫廷卿早就帶着溫廷筠去了太白樓,讓他撲了個空。
陳少卿想了半響,還是沒有那個臉皮出爾反爾,只能氣鼓鼓的一個人留在了鴻胪寺,心中卻在冷笑,別看你們現在鬧得歡,等到被禦史彈劾時,哭都來不及!
那邊,興高采烈的小吏們乘着馬車,陸陸續續到了太白樓門前,衆人說笑着下了馬車,太白樓外一片笑語喧阗,引得過路的行人紛紛側目。
旁邊路過的一輛奢華的馬車裏,正倚在軟塌上閉目養神的長宜公主,聽見外面的喧嘩聲,微微皺了皺眉,閉着眼睛,神色有些不耐開口問道:“外面怎麽了?”
坐在她腳邊的丫鬟挑起車窗的簾子,向外望了望,突然咦了一聲,有些吃驚的道:“好像是鴻胪寺的人來太白樓吃飯,而且……”
她猶猶豫豫的只說了半句話,便停住了。
“而且什麽?吞吞吐吐的!”長宜公主有些煩躁的開口斥到,同時睜開眼睛,順着被挑起簾子的車窗向外看去。
“而且,奴婢好像看見了長公主的驸馬溫廷筠,也跟那些人在一起!”丫鬟有些不确定的開口回到。
“溫廷筠?他在這裏做什麽?”因着香露鋪子的事兒占了上風,原本就是要去長公主府,給長公主不痛快的長宜公主聞言,不由猛地坐了起來,眯了眯眼睛,吩咐道:“派人過去打聽打聽!”
那丫鬟忙應了一聲,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不一時的功夫,她就從外面走了進來,神色有些驚訝的對等得有些不耐煩的長宜公主回到:“溫廷筠今天第一天去鴻胪寺當差,鴻胪寺的人為了慶祝他入職,所以才會來太白樓吃飯!”
“什麽?!”長宜公主聞言,臉上也露出驚詫的神情,随即一拍身邊的炕桌,憤憤不平的道:“你可打聽清楚了?憑什麽我的驸馬那麽優秀,也沒個差事,他這麽個草包,倒可以去鴻胪寺當差?!”
“打聽清楚了!”那丫鬟點了點頭,臉上雖然也浮現出憤然的神情,但還是出言安慰長宜公主道:“雖說是在鴻胪寺當差,也不過就是個七品的錄事,不過是個打雜的罷了!”
長宜公主聽到她的話,臉上的神情稍稍好看了些,但心裏終究還是覺得不舒服,明明她才是皇太後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