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評級真正開始錄制時,已經接近暮色了。

顧清木和同公司的學員在鏡頭的跟随下進了演播廳。

坐區分為ABCF四個區域,人數從F區到A區依次遞減,學員在進場時需要對自己的唱跳能力進行自我評估。

顧清木準備去C區,奈何他們公司的剩下五個人一個勁拉他,“坐一起好商量一會兒的初舞臺啊。”

被何間拖去A區,顧清木簡直如坐針氈,他多次想悄悄轉走,但陰影處站着的跟拍導演一直看着他,示意他不要再動。

顧清木只得作罷,節目組确實需要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學員來作物料。

但顧清木還是很羞恥,尤其是蕭南進來的時候。

蕭南很出名,他發行過單曲,之前還演了一部熱度不低的網劇男二號。

在名氣和長相的加持下真正屬于A班的蕭南去了C區,顧清木更覺自愧弗如。

盯着蕭南看的幾秒,他反應過來,剛在演播廳站在岑澈面前跳舞的,就是蕭南。

顧清木也想起來,他們倆是一個公司的。

蕭南之後緊跟着的是臨橋又一家非常出名的娛樂公司。

上場的六位學員裏,顧清木只知道胡凝。

胡凝長得偏可愛,和蕭南不是一個風格,但胡凝的舞蹈功底在他們這個圈子人盡皆知。

何間拉住他,“這個我認識。”

顧清木不是特別感興趣,但還是聽何間講了近半個小時的關于胡凝多厲害的故事。

冗長的學員進場環節結束,終于迎來大家都期待的導師part。

《愛豆新星》請的導師都很年輕,資歷最老的rap歌手Laber,也才剛過30歲生日。

Laber中文名許亦,是國際男團yaya的rap手,聽說和岑澈關系很好。

舞蹈老師路修和周裕,都剛捧着國外街舞和現代舞獎杯回來。剩下的分別是之前同平臺其他節目上成團的徐麟越和助教霍琦。

最後一個才是岑澈。

他的簡介出來後,演播廳氛圍堪稱炸裂。

岑澈21歲出道,國際國內的獎項都有拿過,專輯《流浪》多次成為當季度銷量冠軍,演唱會屢屢刷新場館票房記錄。

達到遠遠超過所展示的這些成就,他只花了4年。

看着那張因為放大而模糊的臉,顧清木感受到一陣陣無法忽略的心跳加速,強烈而持久。

他混在人群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臺上的人,只覺得珍惜。

岑澈唱的是他寫的第一首歌《為樓》,顧清木隔着很遠的距離看,才真正深刻意識到,他們确實已經好久不見。

岑澈出國巡演的這半年,顧清木甚至在手機上都很少見過他。

表演結束,所有導師站到舞臺中央做自我介紹。

岑澈是成團發起人,需要宣布節目規則和投票渠道等等,是導師中話最多的一個了。

但長達一分鐘的無表情無互動朗讀,還是讓過于高漲的熱情冷了一些。

平時只會出現在音樂播放器裏的聲音,現在萦繞在顧清木耳畔,他用凍僵的手使勁拍了拍自己發紅的臉,把頭埋得更低。

岑澈講完話後折好節目單環視全場,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只有一個人,站在最高最遠的位置,埋頭縮頸,像個鴕鳥。

岑澈想起昨天托關系找到的學員名單,嘴角微微上揚。

他輕飄飄地說,“現在開始初舞臺評級,自評A班的學員有點多,那就從A班開始吧。”

顧清木是第三組出場,最後一次檢查麥和耳返時,他的汗多到連隊友的手都握不住。

他們組有四個人,顧清木走在末尾,上臺時他就意識到有人在看着他。

存在感極為強烈的視線當然來自導師席正中間的岑澈,顧清木隐約覺得自己要順拐了。

話筒遞到手上,他強裝鎮定介紹完了名字和公司。

站他旁邊的隊員開始瘋狂扯他的衣服,顧清木不明深意,把話筒給下一個人。

他忘記說商量好的組合介紹詞了,顧清木聽到另外三個隊員有點懊喪的嘆息。

表演的節目排了一個多月,為了照顧顧清木的水平,舞蹈編得稍顯簡單。

音樂結束時,他的氣都喘不勻,汗水順着脖子往衣服裏流。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Laber,他雖然常年活躍在國際音樂場,但中文說得很流暢。

“何間是吧,說唱學了幾年?”顧清木隔着個人都體會到了何間被偶像點名的興奮,他握住話筒激動地回答:“正式開始學的話,應該有五年了。”

“嗯,在這樣一個說唱占比很低的表演中能讓人抓住你,是很厲害的。”

Laber說完就Q岑澈,“岑老師覺得呢?”

岑澈挑起眉毛,笑說,“許亦老師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學員們開始起哄,霍琦也笑起來。

周裕翻看臺上這四個人的簡歷,點了顧清木的名字。

“顧清木,跳舞只學了兩個月?”

顧清木沒想到會點他,回答,“是的老師。”

“那要不要再跳一個試試?”周裕笑着問他。

這就是加試了,顧清木只能盡全力把準備好的唯一一個舞蹈呈現出來。

奈何他這方面功底實在欠佳,被單獨拎出來看,瑕疵更明顯,無異于關公面前耍大刀。

周裕的表情只能說還算得體。

除岑澈外的其他導師也都給出了相應的評價,Laber見岑澈發呆,想起之前的幾次舞臺他都反應平平,也就打算直接宣布考核等級。

岑澈卻在他拿起等級單那一刻猝不及防開口了。

“再跳一個。”

Laber即将脫口而出的評級結果突然被攔腰截斷,他瞪大眼睛看向說話人。

岑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曲起手指敲桌子上的學員簡歷單,“顧清木學員,我說讓他再跳一個舞,和剛剛那個不一樣的舞。”

見衆人還是一臉沒反應過來的樣子,岑澈不耐煩地啧了一聲,他皺眉又解釋:“我們選愛豆,跳舞是基本功,他剛剛的舞蹈是準備好的,我更想看即興。”

話沒說完,他又認真地補充,“能即興才代表有實力。”

仿佛他真的只是想強調實力的重要性。

顧清木實實在在地被打中七寸了。

他摳緊褲縫,嘴裏泛起一陣苦味,走神以至于沒有回答。

“所以,顧清木學員是不接受這個挑戰嗎?”

顧清木擡起頭,在眼眶裏續起眼淚前說,“我接受的,老師。”

岑澈看着虛空發呆,“好,準備好了那就開始吧。”

顧清木慢慢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才沖場外的音響師點了點頭。

前奏剛出來,他就意識到了這是什麽歌。

五米外的岑澈也驀地愣住。

短暫的安靜後,全場歡呼聲乍起,掌聲沸騰。

無巧不成書,音樂是岑澈21歲發行的單曲《明月清風木斷舟》,那時岑澈還不火,這首歌剛出來并沒有引起太大的反響。

近兩年,随着岑澈的名氣和熱度蹭蹭上漲,這些“古早”的音樂也被翻出來聽,《明月清風木斷舟》也在其中。

岑澈看着臺上顧清木依舊行雲流水的動作,想起三年前的那次藝術節。

顧清木身為班幹,在沒有同學主動報名的情況下,自然又要被拉去充數。

岑澈當時還沒有改藝名,拿着新寫的歌去看他,對方一個勁發牢騷。

岑澈覺得好笑,最後只好教他新歌的原配版舞蹈,顧清木賤兮兮地問歌名是不是和他有關,岑澈只裝作沒聽見。

顧清木骨架小,穿漢服很漂亮,但舞蹈動作有些太難,岑澈教到中途都不願意讓他繼續學。

“我學完了,以後都不會忘,你想看,我就跳給你看。”顧清木當時神氣的話語如猶在耳。

岑澈現在想起來,那年的藝術節,顧清木的獨舞拿了獎,臺下的岑澈看着他,一如今天。

臺上的顧清木很出色地完成了這個“古早”版本的舞蹈,贏得一衆學員和導師的不住誇贊。

岑澈想起顧清木的承諾,不知今夕何夕。

他捏緊外套兜裏的水筆,塑料殼癟下去,岑澈手指被劃破一個小口,他混不在意。

一曲畢,顧清木端端正正地站在舞臺中間,迎着一百多人投來的驚詫的目光,就和當年藝術節表演那天一樣。

臺下的觀衆只有一個和那天重疊,但現在那個人眼裏沒有鼓勵和笑意。

周裕很喜歡顧清木的這段表演,幾乎是揚長避短的典範。顧清木長得溫和清秀,跳古風舞比現代流行舞好看很多,如果穿上漢服效果肯定更好。

周裕迫不及待地拿起了話筒,眼裏透露出八卦的渴望:“這是最初版本的舞蹈诶,你竟然跳得這麽好,你是岑老師的粉絲嗎?”

顧清木沒想到第一天就被問到這個問題,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岑澈眼裏褪去情緒,也狀似感興趣地看他,顧清木握住話筒,還是決定說假話:“不、不算粉絲,這個舞以前跳過,還記得。”

場下的學員都竊竊私語起來,大概沒想到會有人當着岑澈的面說不是他的粉絲。

周裕有點尴尬,岑澈倒沒什麽表情,只是問導師們打分意見。

最終評分岑澈沒有參與,顧清木去了B班。他下臺前往岑澈的方向瞟了一眼,岑澈歪歪扭扭地坐在位子上,好像正看着什麽東西發呆。不知道是不是在為他的提議沒有讓顧清木去F班而懊惱。

顧清木往B班走的時候聽到不小的議論聲,都是在交流他第一天就被發起人刁難日後肯定不好過雲雲,顧清木覺得事情理應如此。

蕭南坐在C班區域,從顧清木下臺起他就一直盯着對方——溫順、好欺負是他得出的評價。身邊人都在說他得罪了岑澈,只有蕭南知道,岑澈剛剛那一出,給顧清木賺足了鏡頭。

何間順利留在了A班,所以顧清木只能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盯着很遠很遠的後腦勺發呆,沒有人咋咋呼呼地吵他也挺好。

那個後腦勺他不陌生,每次接機時都能看見,對方好像總是戴帽子,顧清木想以後有機會希望能以匿名粉絲的身份送他一頂帽子。

不過岑澈估計不會要,他從來不收粉絲禮物。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時,顧清木還在想別的事情,他猛地彈了一下,有種大學上專業課走神被抓包的尴尬。

不過那時候總有人在旁邊悄悄告訴他老師提的問題的答案,現在卻只有他孤零零一個人。

顧清木忽略舌根泛起的苦味,咬着嘴唇往臺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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