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典

回宮路上,兩人都未多言。

等到長長的迎親隊伍全部回到赤雁門外宮門外,韓斌這才下馬沖榮景瑄及謝明澤行禮,手執禮玉走到隊伍最前方。

他今年不過三十幾許,是本朝最年輕的從一品朝臣,他的聲音洪亮而清澈,高高唱誦一聲,聲音能從長信宮的回廊之間來回穿梭。

只見他深吸口氣,高升開口道:“帝後回宮,開宮門。”

随着他的聲音響起,從赤雁門外門開始,裏面的宮門依次而開,謝明澤騎在玉骢馬上,能清晰看到青石宮道層層鋪展,穿過勤政門六級漢白玉臺階,最終延伸到勤政殿腳下。

勤政殿是整個前宮最大的建築,每三日的大朝都在是在這裏進行的,每日都有的小朝則在勤政殿後面的交泰殿進行。

立後大典自然也要在勤政殿前,這個時候,文武百官早就等在宮道兩側,等候帝後回宮。

韓斌唱完,又急步走回榮景瑄身旁,等候他的指示。

榮景瑄扭頭看了一眼謝明澤,見他目光平和,便沖韓斌輕輕點了點頭。

韓斌得了命令,立即高聲唱道:“起駕。”

這聲一唱,靜立在宮道兩側侍衛們立即緩慢移動起來。

赤雁門內外皆有七扇宮門,所有随行侍衛都要從正門兩側的六扇偏門入宮,而中間那扇最高最大的正宮門,卻只有榮景瑄和謝明澤可以走。

随着隊伍慢慢前移,榮景瑄和謝明澤便來到正宮門外。

榮景瑄又不由自主扭頭去看謝明澤,見他正淡淡看着前方巍峨的宮牆,不知到底在想些什麽。

“進去吧?”榮景瑄低聲問。

謝明澤回過頭來,他淡然的目光在接觸到榮景瑄的一剎那仿佛煥發了神采一般,顯得整個人又精神起來,他沖榮景瑄笑笑,輕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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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景瑄伸手,把手中那柄折扇遞給謝明澤。

謝明澤定定看着他,然後伸手穩穩握住那柄熟悉的折扇。

兩個人就這樣同執手一扇,策馬入宮。

長長的門洞空蕩蕩的,只有馬蹄聲回蕩。

從宮外到宮內,總要走這條長長的宮道。宮門太深,兩側的陽光照不到中央,剛前行幾步,便覺得世界都昏暗下來。

然而,這無光無影的宮門裏面卻并不叫人覺得壓抑,因為就在他們正前方,洞口明亮的陽光正灑在青石宮道上,勤政門朱紅的身影也似在等待他們。

突然,謝明澤低聲說了句什麽,他說得很急很快,并沒有叫榮景瑄聽清楚。

榮景瑄回過頭來,他晃了晃手中的折扇,然後疑惑地看着謝明澤。

謝明澤又沖他笑笑,這一次的笑容裏,卻仿佛包含了更多東西。

榮景瑄覺得謝明澤有些不一樣,他說不上來對方那裏不一樣,但是倆人從小相伴長大,謝明澤的哪怕一丁點變化,他都能覺察到。

榮景瑄想要張口詢問,然而張口之時,卻發現二人已經穿出外宮門,正走在甕城之中。

兩側捧着禮儀的侍衛們依舊沉默行走着,榮景瑄把想說的話壓了下來,同謝明澤一起穿過赤雁門的內門,直接來到勤政門門前。

韓斌恰到好處地走到兩人身旁,請兩位陛下下馬。

從這裏開始,便要步行了。

雖然是臨時充當了宗人令的角色來主持皇帝大婚,可韓斌卻絲毫不怯場,他先是恭敬地向榮景瑄行禮,然後才請謝明澤去勤政門的配殿裏更換禮服。

謝明澤溫和地點點頭,他輕輕松開握着扇子的手,然後被小福子一路請到配殿。

直到看不見謝明澤的身影,榮景瑄才開口問:“太上皇到了嗎?”

只這一句話,一直都很淡定的韓斌也不由頭上冒汗,他糾結半天,還是如實回禀:“回陛下,剛才安國侯世子派人通傳,說未尋到太上皇所在何處。”

自從前日太上皇退位給榮景瑄後就再未出現,不僅榮景瑄沒見過他,就連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太監總管也不知這位陛下去了那裏。

随着他一起不見的,還有那位傳說是天神下凡的天治道人。

因為太上皇還健在,所以今日的封後大殿按理說是要請他受帝後跪拜的,可他既然早就不知所蹤,那這個禮不行也罷。

再說,他壓根就不想讓謝明澤給他行禮。

榮景瑄冷哼一聲,吩咐:“既然父皇不在,就不要勞煩他老人家走動一番,最後的跪禮直接取消。”

韓斌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立馬回答:“諾,聖上英明。”

兩人話說完,榮景瑄便快步往勤政殿走去。

由于此刻文武百官已經等在宮道兩側,他便沒走宮道,而是從左側回廊繞了過去。

榮景瑄身高腿長,加之自幼習武,所以走起路來腳下生風,跟在後面的鐘琦和韓斌只得小跑着前行,才将将跟上他。

等來到勤政殿偏殿,宮人們又緊趕慢趕伺候着榮景瑄換了另一身吉服,這才沒耽誤吉時。

榮景瑄來到大殿內時,六部尚書、左右将軍與太師顧振理早就已經等候多時。

其餘安國侯、信陽侯、武平侯與懷遠侯等異性勳貴也悉數在席。只是如今宗室凋零,榮景瑄又讓兩位長姐提早離開永安城,所以這場帝後大婚,竟無一個榮氏皇族到場。

榮景瑄走到禦座前穩穩站住,然後便面無表情看着下首站立的朝臣。

因無宗室到場,朝臣們以為是皇族都不痛快,便更是小心謹慎,生怕皇帝在自己臉上看到什麽異樣神情。

榮景瑄先向自己的老師太師顧振理點頭致意,然後才開口道:“嘉月公主驸馬重病,柔然公主剛得小郡主,六皇弟抱病在身,朕便未讓其到場。”

其實這話解釋不解釋都無所謂,但他又不想讓朝臣看輕謝明澤,所以仍舊多此一舉解釋一番。

再一個,也好讓老師安安心。

果然,他話音落下,一直緊鎖眉頭的顧振理也緩了神色。

榮景瑄說完,又沖韓斌道:“韓愛卿,吉時到了嗎?”

韓斌忙行禮道:“回禀陛下,午時三刻便為吉時,大典可開始了。”

榮景瑄沖鐘琦點點頭,才對韓斌道:“韓愛卿一路辛苦,賞。”

他說完,便帶着等候在大殿的朝臣勳貴出了殿門。

門外,九級漢白玉臺階下,朝臣們站得整整齊齊。

鐘琦走到六級臺階處,高聲唱道:“吉時到,百官迎後入朝,跪。”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文武百官一起面向中央的宮道,全部跪了下來。

“吾皇萬歲,娘娘千歲。”

那麽多人,異口同聲說着禮語,那聲音深厚悠長,回蕩在大殿前寬闊的廣場上。

謝明澤就在這樣的聲音裏,沐浴着陽光走入官道。

他身後,屬于皇後的儀仗依次有序,緩緩前行。

他本就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不同于女子嬌弱,走起路來跟榮景瑄一樣快。

不多時,謝明澤便已走到大殿之前,他在鐘琦的示意下停了下來,靜靜立在原處等候指示。

鐘琦又揚聲道:“起。”

只聽衣服摩擦聲不絕于耳,後方的文武百官們一一站起,都暗暗打量這位新皇後。

說是打量,其實在場的大部分朝臣都認識謝明澤,更不用說殿上的那些了。

“請皇後上殿。”鐘琦又道。

謝明澤深吸口氣,踏上寬闊平穩的漢白玉臺階。

一直等到他走到大殿門口,才又再次停了下來。

接下來,自然是除了榮景瑄與鐘琦之外,所有人再次跪拜。

鐘琦手捧聖旨,朗聲宣讀冊封诏書。

“聖言天示,唯立正宮以安天下,今上請詢天,幸得神旨。永安謝氏長子明澤,文韬武略、德行清和……曾奉太上皇聖命,着冊寶冊立為正宮皇後,爾其承天順意,克勤克儉……以興宗廟,以振山河。欽哉。”

這份诏書雖然以榮景瑄的口吻所說,但并不是他親筆所寫,而是天治道人書寫而成。

當日他算出化解大褚亡國之兆的算測,便是這樣一封诏書。

榮景瑄見這上面都是誇謝明澤的,便也不做更改,直接冊封為用。

再一個,用這樣一封太上皇加蓋印玺的诏書冊封,以後謝明澤才身正言順。

等到诏書念完,榮景瑄親自上前扶起謝明澤,讓他同自己并肩站在大殿之前,接收文武百官朝拜。

大殿之下,鐘琦高聲道:“禮成,百官跪拜。”

百官們還未站穩,便又跟着跪下,這次,他們恭恭敬敬沖帝後磕了九個頭,口裏道:“皇上萬歲,娘娘千歲,大褚永安。”

封後大典結束之後,榮景瑄還要同謝明澤去祭祖。

謝明澤的名字從此就要寫在宗譜上,跟榮景瑄的并列在一起。

當兩個人一同從奉天殿出來,金烏已經西斜,瑰麗的晚霞照在琉璃瓦上,美不勝收。

有資格參加宮宴的大臣們已經先一步去了交泰殿,此刻站在奉天殿門口的只有他們二人。

榮景瑄看了看面色如常的謝明澤,低聲問:“宮宴,你去嗎?”

似乎是沒想到他會這般詢問,謝明澤低頭沉思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榮景瑄見宮女太監都等候在殿外,這才湊到謝明澤耳邊低聲道:“小六已經在寝宮了,待會兒你到了,小福子會告訴你怎麽做。”

謝明澤猛地擡起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期許藏在他的眼眸之中,榮景瑄不由怔住,待他想要細細看去,卻發現謝明澤已經恢複如常。

“諾,臣……領命。”

榮景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上了玉辇,這才轉身往交泰殿行去。

在那裏還有許多事等着他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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