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感覺到一種刺骨的冰涼,蘇珺白費力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處于一個陌生的環境。

“你醒了。”周晟祎把冰袋從他臉上拿開,“我幫你冰敷一下,臉就沒那麽腫了。”

蘇珺白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動作有些遲鈍。

“還有,你昨晚發燒了。”周晟祎捂嘴掩飾着自己內心的尴尬,“不過燒已經退了,那些傷…也幫你上了藥。”說完他琯禮貳粼逸浏疤叄貳芭議碌臉紅到脖子根。

蘇珺白稍微感受一下,那裏确實沒那麽痛了,精神也好了許多,他打趣道:“周醫生是在出診嗎?”

見他不介意,周晟祎也自在起來,他給蘇珺白倒了杯熱水,說:“身為朋友,随叫随到,我樂意的。”

蘇珺白雙手把水杯接過來,輕聲道:“謝謝你。”然後抿了一口。水是暖的,喝起來很舒服。

“我煮了粥,你吃一點。”周晟祎端起一碗粥,熱度剛好,他舀了一小勺吹了吹,遞到蘇珺白面前。

蘇珺白反應很慢,雙手還捧着水杯,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你還是自己來吧。”周晟祎見狀連忙把粥放下,覺得自己有些過于主動了。

“對不起。”他聽到蘇珺白這樣說。

周晟祎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着說:“你不需要跟我這麽見外的。”

蘇珺白低頭看着面前的水,清澈純淨,平淡無味,如同他十七歲之前的人生。

那樣的人生才是正常的,是他太貪心了,總要添點東西進去,最後就把整杯水都給毀了。

“不要對我太好。”這句話蘇珺白也不知道是在對他說還是對自己說,“不值得。”

最後為了不辜負周晟祎的心意,蘇珺白再次對他道謝,并且按照他的囑咐,把粥吃完後又把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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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晟祎到時間去醫院了,他臨出門前想去問蘇珺白晚餐想吃什麽,去到房間時發現他又睡着了。

他站在床邊靜靜地看着在被子裏縮成一團的蘇珺白,摸了摸還帶着手掌印的臉頰,心痛得無以複加。

其實他很想對蘇珺白說,你值得我對你好。

因為一直惦記着睡在自己家裏的蘇珺白,周晟祎今天破天荒的準時打卡下班,回家路上還去超市買了一堆食材和補品回來,打算做一頓豐盛的晚餐。

結果他一回到家,迎接他的不是蘇珺白,而是漆黑一片空無一人的房子。

他失落地走進房間,被子已經疊整齊,床頭櫃上放着一張便簽,上面寫着:“謝謝你的照顧,我有事先回去了,衣服下次還你,再次感恩。”

“下次,那我應該還有機會吧。”周晟祎苦笑着,手摸上似乎還帶着點體溫的被子,糾結了一會,然後便脫下衣服,将自己裹了進去。

蘇珺白是被電話吵醒的,他渾渾噩噩地接起來,年級主任在那邊直接一通罵,大意是說他到時間上課了還不見人影,課程進度嚴重落後,不稱職也不負責任之類的。

等他罵完後,蘇珺白也徹底清醒了,他艱難地爬起來,看了眼時間,才知道自己原來睡了差不多一整天。

身處于陌生的環境始終還是會讓他坐立不安,蘇珺白簡單地留了個便簽,然後直接離開了周晟祎的家。

之後蘇珺白請了幾天病假才回去上班,因為他身上的傷口恢複需要點時間。

一進辦公室陳老師就關切地問他:“蘇老師,你臉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嗎?”

“嗯,有點發燒。”蘇珺白朝她微微一笑,“不過已經好了。”

陳老師看到後,臉頰飄上一抹緋紅,支支吾吾地說:“沒事就好,我帶了些自己做的點心,放在你辦公桌上了。”

“謝謝。”蘇珺白點點頭。

“那,那我先去上課了。”陳老師拿起教案,面帶嬌羞地跑了。

她一離開後,蘇珺白的臉瞬間就冷下來,表情比以往還要淡漠。

他把點心放進抽屜,從文件袋裏拿出幾盒藥,正準備吃的時候,才發現又空了,這讓他感到有些焦慮。

這時有人敲門,蘇珺白把東西收好,說了聲:“進來。”

有人應聲推門而進,他擡頭一看,竟然是莊潼。

“蘇老師好。”莊潼把門關上,興致高昂地跟他問好。

蘇珺白面不改色地推了推眼鏡,邊批改試卷邊詢問:“你不去上課來這裏有什麽事?”

“我是來找班主任的,想跟她咨詢一些事情。”莊潼假意環顧四周,辦公室裏明顯只有蘇珺白一個人,“不過她好像不在,這也太不湊巧了。”

蘇珺白覺得他是沒事找事,并不想理會他。

莊潼拿着一份文件直接走到他面前,說:“蘇老師英語那麽好,能不能幫我看看這些資料還有沒有哪些地方需要補齊的,畢竟我對于出國留學這方面還有很多事情不太懂。”

蘇珺白手上的筆停了下來,他掃了眼面前的文件,确實是一些申請出國留學的資料。

他先是有些驚訝,随後又感到一絲的興奮,繼而轉為擔憂。他心想,莊潼要出國,嚴律宸知道嗎?

“對了,蘇老師。”莊潼忽然又說,“你知道‘小三’這個詞的英語怎麽寫嗎?”

聽到“小三”這兩個字,蘇珺白瞬間瞳孔放大,全身僵硬。他不敢擡頭看莊潼,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莊潼見他這樣的表現,心裏更加得意,他接着說:“之前被蘇老師你撞見過,我也就不隐瞞了,其實我是個同性戀,那天那個是我男朋友。我這次出國除了留學,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要和我的男朋友登記結婚了。因為只有國外的一些地方才支持同性婚姻,老師你說對吧?”

莊潼居高臨下地看着蘇珺白,嘲諷地說:“本來同性相愛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不管去到哪都要承受各種反對的聲音和異樣的目光,偏偏有些人還不知廉恥地勾引別人的男朋友。”

“你說,那個人,是不是賤啊?”莊潼把雙手撐在辦公桌上,一字一頓的咬牙切齒地看着蘇珺白說。

蘇珺白低着頭,拿着筆的拳頭握得“咔咔”作響。

“所以吶,我不放心,覺得還是早點結婚的好。”莊潼擡起手,蘇珺白從餘光注意到,他的無名指上戴了枚鉑金戒指。

莊潼轉動着手指上戒指,跟炫耀似的笑着說:“畢竟我才18歲,擁有大好的青春年華,而且我把我的所有都給了他,他自然是很愛我的。”

“希望那個小三,能有自知之明,都已經人老珠黃色衰愛弛了,就不要再去勾搭別人的男朋友了。”莊潼遺憾地嘆了口氣,“不然白白付出了那麽多,到頭來什麽都得不到,那豈不是太可憐了。”

蘇珺白依舊低着頭不吭聲,演着獨角戲的莊潼覺得目的已經達到了,自覺無趣,随口說了一句:“當小三的人就是個該死的爛貨。”然後他就離開了辦公室

靜默了良久,蘇珺白才脫力地靠在凳子上,手上的筆應聲落下,掌心有個被用力紮出的小坑,紅色的筆跡像溢出的血。

剛剛莊潼的那些話他聽得清清楚楚,每一句都像錄音機那樣在腦海裏循環播放着,清晰刻骨。

關鍵詞“小三”“爛貨”之類的詞幻化成帶着劇毒的瘴氣萦繞在他周圍,絲絲滲透進他的血肉裏,由內而外的腐爛,發臭。

“我不是小三,我只是……”蘇珺白羞愧地捂住臉,嘴裏不停地自說自話,“我只是想和嚴律宸在一起而已。”

我不是小三,對于嚴律宸來說。

我什麽也不是,對于嚴律宸來說。

于是,蘇珺白就這樣徹底地崩潰了,趴在桌子上嗚咽大哭。

晚上,嚴律宸回到公寓的時候,看到蘇珺白蹲坐在門口地上。

“你在這做什麽?”嚴律宸走過去問他。

蘇珺白埋首在膝蓋裏,身影有些凄涼單薄,聽到聲音後他擡起頭來,眼睛紅紅的。

又哭了,嚴律宸這次是真的徹底厭煩了,他選擇直接忽視掉蘇珺白,掏出鑰匙就想開門。

剛沒走兩步,他的衣服下擺就被抓住了。

以前的蘇珺白從來不會主動牽手,每次都是拉着他的衣服下擺,拉得很緊,表現怯懦又執着。

嚴律宸輕輕地把他的手撥開,如同撣掉附在衣服上的一點灰塵。

他低頭看了眼蘇珺白,說:“你先進來。”

蘇珺白有些驚訝于嚴律宸的态度,但同時又害怕接下來他要對自己說的話。

他一進屋就迫不及待地抱住嚴律宸,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一邊哭一邊說:“嚴律宸我們重新在一起好不好?我不要分手,我錯了……”

嚴律宸輕拍着蘇珺白的背安撫了幾下,之後又冷漠地把他推開,望着他的表情嚴肅又認真,讓蘇珺白看了心更加心慌。

“我們現在把話說清楚吧。”嚴律宸走到沙發前面坐下來,卷起褲腳,讓蘇珺白看那道醜陋的疤痕。

嚴律宸開始自揭傷疤,把這些年不停重複的噩夢講給蘇珺白聽:“當年,我要出國的前幾天,一直都有給你打電話,但你沒接,我以為你生氣了。

“直到我要登機的那天,因為臺風下大暴雨,班機延誤。當時我是慶幸的,想着還能來得及再見你一面,于是我又打電話給你,當時你說了什麽,還記得嗎?”

他看着蘇珺白,眼神哀怨,卻一臉釋懷,語氣緩慢而輕松地說:“你說,嚴律宸,我們分手吧。”

聽到這裏,蘇珺白畏縮着後退了兩步。

“我不相信,我那麽愛你,對你那麽好,所以我就自己開車離開了機場,想回去找你,期間還一直不停地給你打電話。”嚴律宸開始陷入痛苦的回憶中,“後來,我出車禍了。”

“車禍?”蘇珺白感到震驚,他從來都不知道,嚴律宸當年竟然發生過車禍。

嚴律宸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沉浸在回憶裏:“當時感覺全身都很痛,呼吸困難,流了很多血。我就要死了,死之前還在抓着手機。”

這時候蘇珺白才明白,原來嚴律宸身上的傷是這樣來的,而且還是因為他造成的。

他越想心越痛,用力地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喉嚨發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巨大的悲傷和絕望在他們腳底下蔓延。

“我不記得身上縫了多少針,經歷了多少次搶救,做了多少場手術,才保住了這條命。”嚴律宸敲了敲自己的左腿小骨,“這裏打了鋼釘,每到陰雨天都會隐隐作痛,現在連走路都變得不利索。我爸出事後,嚴家就不管我們了,我媽為了照顧我,把公司給賣了。

“我當時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渾身插滿儀器的管子,還在一直央求我媽,讓她幫我找你,告訴你,我真的好疼啊,希望你能來看看我,希望你能不要再生我氣,卻收到你發來的幾條信息。”

回憶的過程越是痛苦,嚴律宸就越恨蘇珺白。

他站起來,慢慢地走近蘇珺白,死死地盯着他說:“你說,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接近我也只是為了讨好我,如今我爸出事了,我就失去了利用的價值。”

“你說我喜歡男人很惡心,還害你也變得惡心。

“你說你讨厭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我,還警告我不要再聯系你了。

“你還說,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

嚴律宸把這些信息原封不動地說出來,如同洩憤般的将自己身上插滿的血淋淋的刀拔下來後又扔回去,企圖通過這樣來狠狠地打擊報複。

可是,因為這些無情的話語而受到致命傷害的,只有他自己。

“蘇珺白,知道我為什麽不想再和你在一起嗎?”嚴律宸靠近蘇珺白的耳朵說,“因為深愛着你的那個嚴律宸,已經被你親手毀了。”

蘇珺白聽到這裏,一直在搖頭,他想解釋,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發出聲音。

這樣的行為表現在嚴律宸眼裏就像是找不到理由無法辯駁一樣。

他摸着蘇珺白那沒有血色的臉頰,然後把他推離自己的身邊:“你走吧。”

蘇珺白沒有反應,甚至還朝他走近幾步,而嚴律宸的耐心卻耗盡了。

“我他媽的讓你滾!”他突然撈起桌上的一個藝術品擺件用力地砸在地上,陶瓷碎片在他們的腳下迸濺開來,把蘇珺白給吓到了。

他渾身瑟縮地站在原地,不敢再靠近,但還是不肯離開。

這時嚴律宸手的機響了,他拿起看了眼,接起來就說:“你現在來我這。”

說完,他拉着蘇珺白來到房間裏,打開那個諾大的衣櫃,把他給推了進去。

站立的空間有限,蘇珺白被迫蹲了下來,嚴律宸低頭看着他無情地說:“如果你能忍受等下接下來發生的這一切,我就考慮和你複合。”

說完他直接把衣櫃門合上,但特地留下一條縫隙。

蘇珺白就這樣被關進了黑暗的衣櫃裏。

不久之後,他就透過那條縫隙,看見莊潼出現在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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