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作祟,趙聊越想越氣,他甚至沒有了解前因後果,直接沖到秋樂山面前當着衆人的面擡手給了他一巴掌,秋樂山身板自然不如趙聊壯實,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只感到眼冒金光,一側臉頰像火燒一般疼痛難忍,他雙腿失去力氣,跌坐在地上。
這邊的動靜太大,導致一些賓客注意到這邊紛紛哄然起來,趙聯看見趙聊如此不禁吓了一跳,趕緊彎腰扶起秋樂山不理解的道,“兄長你這是幹什麽?!”
“幹什麽?”趙聊用力過大,他的右手在袖子裏面微微顫抖着,可是他将拳頭緊緊死握,還好他現在是醉酒的狀态完全感覺不到手心的紅腫。他搖晃兩步指着無辜的秋樂山怒罵道,“老子今天就要讓這個不長眼的狗東西知道誰才是他的主人!!”
“你到底在說什麽?!”
“當初要不是我看在這個狗奴才家境貧寒的份上才收了他,不然他現在也像那個叫花子一樣在外面挑泔水!!”
秋樂山一聽這話吓得立馬跪在趙聊面前連連磕頭,“小的沒忘您的恩情,一直忠心耿耿的侍奉您啊!”
“沒忘?我看你就是記得還不夠深!”趙聊一邊怒吼一邊左右尋找順手的東西,他不遠處就有一顆垂柳,便立馬跑過去用力折斷垂柳樹枝,将其對折形成鞭子,作勢要往秋樂山身上抽。
“萬萬不可!”趙聯一看形勢不對急忙上前制止,他将趙聊雙手鉗住制服在身後,趙聊力氣本身就沒天天習武的弟弟大,自然掙脫不開,只能讓自己的右手腕疼得更厲害。
此處賓客這麽多,趙聊毫無理由的當着衆人的面教訓一個侍從算怎麽回事?這要是傳出來世人又該怎麽看待?
“你...!你一個庶子敢這樣對我!今日你對兄長這般,明日你還不直接騎到父親頭上!”
“兄長不要亂說話!你們幾個愣着幹什麽?趕快帶兄長回去歇着,兄長喝醉了!”趙聯分外無奈,他可不想父親看見這一幕,對他又沒有什麽好處,反而還會激化他們兄弟之間的矛盾。他回頭沖旁邊侍從命令道,幾個人好說歹說才把趙聊拖回房間,一挨到床的趙聊像洩了氣般很快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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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趙聊頭痛欲裂的從床上睜開眼睛,此時天色亮起,看來夜晚已經過去,可他并沒有心情在意這件事情,他很快察覺到身邊的情況有些不對勁。
即便他的雙目依舊盯着頭頂房梁,可嗅覺敏銳的嗅到了某種氣味。縱使他不常習武也是知道的,那是一種類似于鏽,又或者是動物死掉的腥臭,甚至還有幾只蠅蟲從他面前飛過。
趙聊才剛醒就被吓得渾身冒出冷汗,他不敢将視線瞟向周圍,可他的下意識動作還是使他将頭扭向床邊。
封閉的房間內,處處是深紅色的血跡,這些血跡像潑墨一般飛濺的到處都是,在趙聊每日命人擦拭的瓷器上,他生辰時父親送的字畫上,挂在衣杆的白色外衣上,就連他的身上也沒能逃過。
他身上的血跡應該最多,像一層厚重的棉被壓的趙聊喘不過來氣,再加上昨晚宿醉四肢酸痛,他的腦子幾乎要爆炸,尤其是他的右手失去了知覺,他已經忘記昨晚發生了什麽。
然而這并不是令他最為恐懼的,就在離他旁邊不遠的地上,躺着一個還正在往外汩汩冒血的人。此人衣着樸素,簡單紮起的短發淩亂散在臉上,透過發絲間能看見對方的雙眼,那是何其驚恐猙獰,眼睛珠子仿佛都快要掉了出來,他正死死地盯着趙聊與他對視。
即便趙聊日日都能見到他,可還是被吓得慘叫出來。
地上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侍從秋樂山。
明亮的光線因為紙門上的鮮血而變得通紅,一道道紅光配合上趙聊的內心活動,竟變得同陰曹地府一般陰冷駭人。趙聊以前就有個毛病,一碰見這種事情就會吓得失去意識,現在的他果然沒有讓人失望,就在他慘叫聲落下後,他只感到兩眼一黑,又昏迷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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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④章
鹹商皇殿位于姜水城南方,被護城河環繞,通道在東南西北四門處的河流上設了索橋,平日裏只留下北邊的索橋放行,其餘索橋則被吊起。說這座金碧輝煌的皇殿是含在金湯匙裏的也不過分,畢竟此處歷史甚至比姜水城還要長。
皇殿東邊連接東宮,這是僅次于皇殿的宮殿,多虧當今太子殿下許蒼忻治理有方,将東宮打理的井井有條,這是史無前例的,為此聖上十分放心,幾乎不參與東宮事宜。
往日的東宮一派祥和安寧,可前幾天太子殿下不知道去外面出游發生了什麽,一回來心情就特別不好,除了上朝以外,其餘時間都關在房間裏悶悶不樂,不過東宮也不是什麽封閉場所,消息自然是能傳進裏面的。
原來是前幾天太子殿下在席月樓聽書,沒想到被一個乞丐給撞倒,聽說撞的不輕連衣服都扯壞了。
世人皆知太子殿下容貌英俊,與話本上傳聞中的黑龍仙子一模一樣,但極少有人見過他的真實容貌,倒是他兄弟姐妹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許蒼忻為人低調,他不願意待在宮裏當個井底之蛙,所以經常喬裝打扮到外面出游,可他努力這麽多年的結果一下破功,現在百姓們不僅知道了許蒼忻的容貌,更知道了許蒼忻衣服下面是什麽樣子。
這一切不單怪那個乞丐,還怪他的得力随從邰時。
邰時武将出身,做事沒有那麽心細,也壓根兒不會想到那麽多。許蒼忻平日裏除了讓邰時跟着,還會帶上從小就認識的趙聯。趙聯是丞相之子,筆墨學識自然不用多說,有他在算是多上了一重保險,而且跟他也能聊得來,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友。
要不是趙聯前天忙着籌辦宴會也不會不和他去席月樓,他去那裏可不是單純的看戲,而是尋找某樣東西。
坐在案前,許蒼忻無百無聊賴的用手指一輕一重的敲擊着桌面,他心裏那種焦躁難忍的勁兒還是沒有過來,急需要找人傾訴一下。邰時就算了,和他說他也聽不懂,說來趙聯家的宴會昨天應該已經舉辦完成,可為何到現在還不過來?
“邰時,你去看看趙聯來了沒。”許蒼忻終于肯開尊口和邰時說話,邰時有臺階就趕快下,忙不疊的轉身朝門外走去。
然而他還未伸手開門,屋門竟主動從外面打開來,一位身着深藍色服飾,頭戴紅色穗纓帽子的小宦官出現在門外低頭禀報,“太子殿下,方才丞相趙府傳來消息說趙小侯爺今日無法拜見,請殿下見諒。”
“他能有什麽事兒?我不管,讓他來。”許蒼忻嬌生慣養的脾氣上來了,覺得趙聯很不給他面子。
“聽說...,趙小侯爺的兄長因犯命罪而被大理寺押扣了。”
趙聯的兄長?許蒼忻想了半晌才想起來這個人,他對趙聊完全沒有印象,只知道是個油嘴滑舌的人。
“他犯了什麽命罪?”
小宦官側目向兩邊看了看,确定沒有人後才壓低聲音道,“他似乎把自己的随從殺了。”
只是殺一個随從,身為丞相嫡子竟然會被大理寺押扣?這怎麽想都有點誇張吧?
“你過來。”許蒼忻勾勾手指讓小宦官進來,待他接近自己後才讓他繼續說下去。
“這也是剛才聽丞相府過來的夥計說的,那随從死得極慘,聽聞整個房子裏都潑滿了血。本身這算是丞相府的家醜不可外揚,但昨日丞相府舉辦宴會,有些醉酒的賓客就這樣入住在了丞相府,這件事情也被他們知曉,趙董大人礙于顏面只能秉公處理。”
說起來今日早朝确實沒見到趙董。
“丞相大人會把自己親兒子交給大理寺?”
“這應該只是暫時關押,等到屍首找到了就會放人,雖然趙大公子死不承認自己殺人就是了。”
“等等你說屍首找到?難道屍首...?”許蒼忻眉頭皺起來,忽然對此事有些興趣。
“是啊,據說屍首消失的無影無蹤,大理寺派過去不少人找呢,都快把那片翻遍了。”
許蒼忻一邊點頭一邊起身,邰時見狀趕緊來到他身邊問道,“殿下您要出去?”
“對,你現在随我去趙府看看。”
“這有些不妥啊,丞相府現在人多眼雜的更何況還剛發生命案。”
“怎麽?我身為太子監管大理寺查案還不可以嗎?”許蒼忻難得對一件事情這麽在意,他剛好也想通過此事來分散一下注意力,省得一閉眼睛就是那個乞丐的模樣。
邰時見狀不再多說什麽,許蒼忻向來說一不二,只要他下決定的事情任何人都無法改變,便只能随着許蒼忻火急火燎趕到丞相府。
剛到丞相府外面,許蒼忻就看見來往不少身着大理寺官服的人來回出入,有幾個認出了許蒼忻,雖然心裏疑惑但還是立即跪下道,“太子殿下萬福金安。”
有了這幾個人的動作,太子來到丞相府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裏面,大理寺少卿譚宏伯和丞相趙董紛紛出來迎接。
譚宏伯快到不惑之年,趙董則已經是知天命的年齡,即便兩人相隔甚多可站在一起仍如同兄弟一般叫人分不出來年齡。趙董精神矍铄,一席板正的深色衣袍永遠貼合着身體,絲毫沒有中年人那樣的邋遢。譚宏伯更不用多說,他本身擔任大理寺少卿就要以威嚴示人,他挺直腰板兒的樣子比趙董還要高上一些。
“太子殿下,您今日來是有何事找老臣?”趙董額頭上滲出絲絲冷汗,本身自己的家事就已經夠他焦頭爛額了,現在太子又突然過來幹什麽?可能由于他現在心情不好,所以連客套話也沒有多說。
“父皇常說太子應該體恤民情,特地命我多到民間走動,正巧聽說您府上發生命案所以順道來看看能否幫上忙。”許蒼忻同樣也懶得多說,他現在望眼欲穿的盯着趙府裏面,恨不得立馬飛到命案現場。
“多謝太子殿下關心,不過譚大人已經将這邊各項事宜安排的井井有條,不如我讓趙聯過來陪您?”
“不用,”許蒼忻向來不聽勸,盡管他知道趙董言語裏都是不想讓許蒼忻深入此事,但許蒼忻并不在乎,他這個副不近人情又清高的模樣早就已經根深蒂固,“我自己進去找他。”
話音落下,許蒼忻已經大步繞過趙董和譚宏伯進入丞相府內。譚宏伯倒是覺得沒有什麽,他早就知道太子殿下博學多識,像這種離奇案件說不定他還真的能幫上什麽忙。大理寺相比于其他官府與許蒼忻接觸機會少,現在也是個好機會。
譚宏伯緊跟着許蒼忻進入,留下趙董一人氣得額頭青筋暴起,他現在急需要休息,而不是應付太子。
由譚宏伯在前帶路,許蒼忻和邰時的路程果然順了不少。快要到達趙聊屋前,譚宏伯貼心的拿出兩塊白布示意他們二人遮住口鼻,即便是這樣也沒有什麽用,方才進入院裏,空氣中就已經彌漫了腥臭的味道,許蒼忻早就感到反胃。
尊貴的太子殿下素來對污穢充滿厭惡,可如今他卻絲毫沒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他反而更想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終于,他看見了命案現場,和東宮小宦官說的差不多,确實整個屋子裏都被潑了血,但是也沒有許蒼忻想象的那麽多,只是目之所及的地方都多少沾染了些。
邰時一個上過戰場的人見到這場面心裏也很膈應,可是他沒想到許蒼忻竟然很鎮定,看來是他小看他了。
鮮血主要集中在房屋中間的地面上,左邊的牆壁上以及不遠處淩亂的床上,許蒼忻踮着腳進入屋內發現床上依稀還有人形的輪廓,看來前不久還有人躺在這裏。
“譚大人,聽說屍首不見了?”
“正是如此,據趙大少爺所說他一覺醒來就發現房間是此狀,而那具屍首還正躺在地上,只可惜趙大少爺膽子小,看見死人就吓得又昏了過去,就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屍首消失不見了。”
“他的意思就是說,在他昏迷期間有人将屍首轉移?誰看見屍首轉移了?”
“趙大少爺發現屍首時慘叫了一聲,當時旁邊打掃衛生的夥計聽見聲音立即趕過來,用跑也不過是三十步的路程,就算有人轉移也來不及。另外夥計趕來時房門緊閉,他推開門屍首就已經不見了。最後就是昨日趙府有宴會,趙大少爺喝的不省人事,聽往來賓客說他與死掉的侍從發生過争執,他也有足夠理由殺人。基于這三點,我們認為趙大少爺的話并不可信。”
許蒼忻點頭陷入沉思,首先屍首絕對不可能憑空消失,若事實真如趙聊所說,那麽從一開始他的房間裏可能還藏着第三個人,他趁着趙聊昏迷時将屍首進行轉移,可是又能轉移到哪裏去?
“你們可知趙聊如何殺人?”
“我們在桌上看見一把宰牛的彎刀,那應當就是殺人器具。”譚宏伯指着桌上還沒有收起的彎刀,許蒼忻擡頭看了一眼,發現那是一把極其笨重又鋒利的屠刀,想必用這刀劃過人體皮膚一定會留下相當可怕的疤痕。
“趙聊還在嗎?”
“在,來人把趙大少爺帶進來。”譚宏伯轉頭對外面的司直吩咐道。
很快趙聊失魂落魄的被帶進屋裏,他整個人的狀态幾乎快要昏厥,唯一一點理智也在聽說太子要見他給吓得灰飛煙滅。他恨不得将頭埋進肚子,根本就不敢看許蒼忻和自己屋裏的情況。他身上沾染血跡的衣物沒有被換掉,惹得許蒼忻雙目發疼。
不過此時許蒼忻在意的并不是這個,他盯着趙聊看了一會兒,冷不防發問道,“你平時慣用右手嗎?”
“...右...右手...右...。”趙聊渾身一激靈,連句利索的話都吐不出來。
“兄長慣用右手。”
就在趙聊還結結巴巴的時候,一道許蒼忻熟悉的聲音從門外響起。趙聯此時聽聞許蒼忻過來便立馬趕到,他也就代替趙聊進行了回答。
“太子殿下萬福金安。”
許蒼忻擡手制止了趙聯行禮,随後雙手環抱在胸前若有所思道,“我認為犯下此次命案的并非趙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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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⑤章
“鈴叫花,今日發生何事了,怎麽來的這麽晚?”麗華提着一木桶的清水站在席月樓前面對街道潑灑着,她聽見鈴铛的聲音便開口詢問,甚至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此時已經快到晌午,平日裏吳山野總是會趁着清晨沒人的時候把泔水挑走,這樣異味才不會影響到旁人,可今日他來的最晚,而且麗華側頭看他喘着粗氣的模樣像是剛逃命過來。
“您可別說了,要不是今天在丞相府碰到了些事情我才不會耽誤到現在。”
“事情?”一聽有什麽八卦,麗華立馬停止了手上的工作把吳山野帶到席月樓後面,“此處沒人,與我說來聽聽。”
“具體何事我也不太清楚,但總之是人命關天的事。本來我今日一早就到了丞相府,可發現丞相府昨日辦宴席,泔水比往日多了不少,我只能一桶一桶的慢慢搬着,結果才剛運走一趟回來就聽見院子裏喊‘死人了’。然後我就被府裏的夥計給轟了出來,說讓我等一下再來,我就等到了現在。這不,把丞相府的泔水一收完我就過來了。”
“原來竟發生了這樣的事,那你知道死的人是誰?”
“從聲音的方向判斷應當是趙侯爺院子裏的。”
“原來是這樣啊...,”麗華眉目多了些擔憂,“真是個可憐的人。”
吳山野一邊麻利的将席月樓的泔水搬上板車一邊疑惑問道,“你們不都很讨厭趙侯爺嗎?為何現在要可憐他?”
“我可憐的可不是趙侯爺,你知道趙侯爺身邊的随從嗎?那個年輕的小夥子,他可是個知恩圖報的好人,若是死了真是可惜。”
吳山野搬泔水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漆黑的雙眸閃過了某樣情緒,可立馬他又裝作若無其事的笑道,“麗華姑娘能對他有如此高的評價看來确實是位好人。”
麗華平日裏就靠察言觀色吃飯,即便吳山野做出這樣細微的小動作也沒能逃過她的眼睛,“...怎麽了?”
空氣仿佛此刻凝結,喧鬧的街坊在席月樓後面僻靜的角落裏像被隔絕了一般,就連麗華往日裏漂亮的面孔在吳山野眼中也逐漸變得普通,甚至面色越來越慘白,原來她就是隔絕熱鬧的障礙物。
他很快轉變了言語中的情緒,如同怄氣的孩子一般嘀咕着,“能怎麽?反正我只是個挑泔水的鈴叫花,果然比起我這種人麗華姑娘還是更欣賞有體面工作的夥計。以後再有點心就不要給我了,給他留着吧。”
麗華聽罷愣了愣,随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來你是在吃味啊,笑死我了,你是這種性格的人嗎?”
“我自然不是,我這樣也是分人的,若是小蘭我定會奉上一句百年好合,若是麗華姑娘...,如你所見了。在我心中麗華姑娘适合更好的人。”
“燕三說的沒錯,你果然很會說好聽話!”麗華笑得眼角滲出晶瑩淚花,但很快擦拭眼睛平靜下來,“雖然想借你吉言,但是我已經遇到了最好的人。”
“哦?看來麗華姑娘擇日将有喜事發生,但願麗華姑娘以後不要忘記我這個莽夫吧。”吳山野将泔水裝好,推起板車與麗華道別。
他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在路上盡量避着人多的地方都走一些小道,省得因為這一車泔水影響他人。可即便他的行蹤已經如此隐蔽,該找上門的人還是會找上他。
離開席月樓沒多久,他就被一幫身着铠甲的士兵攔在路上。
他們身着的铠甲并非是戰場上的那種,這樣魚鱗一般層次分明的铠甲應當是近衛軍。
吳山野雙眼眯成一條縫,心中不好的預感已經生根發芽,近衛軍來找自己那肯定是太子下令的,都過了三天了太子還沒有忘記那件事啊?記得小時候見他,他還是個挺大方的人。不對,為什麽這三天內街上都沒有搜查自己的士兵,偏偏這個時候有?
吳山野很快意識到他們來找自己也許并非是席月樓的事情,而是另有其事。那麽也只有一個,那就是查到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也好,”吳山野不等近衛軍開口,他便已經先行妥協,他已經不想再過每天提心吊膽的日子了,這樣給他來個痛快是個好事,“人生在世難逃一死,死在家鄉或是死他處對我來說沒有什麽區別。”
“...你在說什麽?”近衛軍被這個頗有口才的乞丐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還以為這個乞丐會像旁人一樣在地上撒潑打滾,或者吓得屁滾尿流,可沒想到他不害怕就算了,說起話來還文绉绉的,他真的是個乞丐嗎?
從模樣來判斷确實是個乞丐。
“你就是姜水城唯一收泔水的乞丐?”
“正是。”
“你是否外號叫‘鈴叫花’?”
“是的。”
“跟我們走一趟。”
吳山野點頭答應,可忽然想起來了什麽又停下腳步,“至少讓我把這最後一車泔水拉走吧?不然放在這裏多影響環境。”
“你就先放在這裏,不會耽誤很久。有人找你麻煩就報邰時将軍的名字。”
吳山野愣了愣,原來找他也不是發現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那還能有什麽事?他可是良民,從來不偷奸耍滑的。再說他們讓報邰時将軍有什麽用?除非将軍親自在面前幫他開脫,不然誰相信一個叫花子的話。
未等吳山野思考完畢,近衛軍已經一人拖着他的一只手臂,把他帶到了目的地,也就是丞相府。
到了這裏吳山野才恍然大悟,看來這一切都是他想的太多,這一群人不過就是想就今日早晨發生的命案盤問自己而已。這麽說太子也不會在這裏吧?
神經忽然之間松懈下來,吳山野示意近衛軍松開他,于是他便腳步輕松愉悅的朝着深處走去。近衛軍沒有帶他從趙聊院子的正門進去,而是繞了一圈從後門進入,在距離正門不遠處的側面停下。
這裏除了吳山野前面還有幾個人,其中一個還是臉熟的,近衛軍正在一個一個挨着搜身。
吳山野的注意力被身旁趙聊的房子分散,這棟房子的設計倒是挺巧妙,平常的房屋都是方正的,可這座房子四個邊角向裏面凹陷形成了四個與吳山野手臂一般寬的空隙,很快吳山野發現這并不是房屋向裏凹陷,而是在房屋外面又砌了一層假牆。
這種風格的房屋建築在鹹商國很少見,倒是以武和兵器聞名郗銀國常見。郗銀國人酷愛兵器,但卻認為這是不祥之物放入房間內影響風水,所以特地将牆壁挖空在外面砌層假牆,兵器放在假牆裏面,這樣既是在屋裏又不在主屋。
吳山野想的正起勁兒,身後近衛軍看他磨磨唧唧的便推了他一巴掌,讓他差點摔在地上,“別左顧右盼的,還有把你背上的那根棒子扔了!”
吳山野撇嘴不滿,同時勒緊了一下身上綁着木棒的繩子,這根木棒他是絕對不可能扔的。興許是報複心理,他故意大聲道,“剛才我用木棒挑泔水的時候灑到身上了,才晾幹你們別介意。”
“惡心死了!”近衛軍們一聽這話立馬停止了搜身的動作紛紛向兩邊退去,剛才推吳山野的近衛軍也懊惱的甩甩手,試圖将虛空味道甩下來。
吳山野心裏偷樂,果然沒人近他的身,他整理了一下破爛的衣衫大步走向前,然而他才幸災樂禍沒多長時間就立馬後悔下來。那位身段挺拔,五官俊美到不可直視的太子爺正背着手站在方才搜身的那幾個人面前。
“奶奶的。”吳山野心裏怒罵一句趕緊低頭站到一邊。
許蒼忻讓趙聯和譚宏伯篩選昨日所有留在丞相府住宿的賓客以及今日早晨出入過丞相府的人,除去賓客外總共篩選到四個。
一個是街坊肉鋪的屠夫,他是來收昨天肉食錢款的。一個是席月樓夥計燕三,趙聊前日在席月樓壓了瓶酒命他今日送來。一個是某家墨行的人,他是來取趙聯常用的硯臺。最後一個則是早晨來收泔水的乞丐。
譚宏伯認為前三個盤查一下還可以,最後一個完全沒有必要。許蒼忻一聽“乞丐”這兩個字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心裏百萬個不願意,可他私心并不想讓那個乞丐好過,雖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乞丐。
鬼知道那天他撕爛了自己衣服後怎麽像個老鼠一樣跑得那麽快,現在有機會逮到他豈能讓他跑掉?而且這個借口非常完美,根本不會提及那天發生的事情。
“譚大人不要小看了這個乞丐,他在姜水城還頗有名氣。”趙聯根本沒有見過吳山野卻對他的評價異常的高。這應該算是評價高吧。
許蒼忻心裏咯噔一下,立馬故作不屑道,“區區一個乞丐而已,你不要小題大做。”
“殿下您誤會了,我之所以說這個乞丐有名氣是因為整個姜水城的泔水都由他一個人收,且聽聞這個乞丐平日裏伶牙俐齒的,手上總拿着一根挂着鈴铛的棒子,人送外號‘鈴叫花’。您也知道我平日裏與您經常過往茶樓,此類市井消息我聽聞不少。”
“這能代表什麽?”譚宏伯有些不樂意的問道。
“鈴叫花應該是整個姜水城唯一一個不管出現在哪裏都不奇怪的人,且他每日在姜水城角角落落奔跑對姜水城格外熟悉,如果他想将屍首藏在某個地方,別人是絕對找不到的。最關鍵的是他拉泔水的桶子我認為應該剛好能裝下一個人。”
“好,非常好,”許蒼忻趕緊應着趙聯的話道,“所有近衛軍聽令,無論動用什麽手段一定要讓鈴叫花到場。...活着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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