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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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那些廢話幹嘛?又不是小孩,拿什麽糖哄騙?有愧疚為什麽還要抛下家,抛下我?現在充當好父親的角色,誰稀罕啊!”

她站在醫院茂盛的樹蔭下,披着一身的斑駁,如同此刻千瘡百孔的心,悲怆難言的情緒。穿着病號服的病人、醫生護士或者家屬皆是匆匆一瞥,醫院生離死別的事太多,你哭或笑都與他人無關痛癢。

沈安遇緩緩走近,“你還嘴硬到什麽時候。”

外婆去世後,百般自責,背負沉重的罪惡感,患上抑郁症自殺,腹部那條深深的疤痕無不時刻提醒她,外婆在世時為什麽沒有更好的愛她,那些不懂事讓外婆難過還舍不得打她。

她連他感冒都擔驚受怕的,這次換她的親生父親,心裏雖有芥蒂,可骨肉至親血濃于水,這份情她還有多少力量承受?

趙詩覓精神日漸恍惚,注意力渙散,加大藥劑身體卻是吃不消。便早早地寫好辭職信備用,打算賀氏的項目一結束就遞辭呈離職。

女同事忙裏偷閑的讨論駱株收拾,有時男同事也會參與話題。駱株在廣告的投資連眼睛都不眨,連一向不愛好首飾的人都潛移默化的接受這種營銷手段。

不知讨論到什麽話題發生了争執,趙詩覓好不容易靜下來審方案,聽到外面的騷動又是一陣心煩意亂。

設計部門的一個男同事伸着脖子頤指氣使地指着趙闵孝叫嚷,周圍幾個同事也幫襯着,他的臉漲的通紅,也許在學校衆星捧月,聽慣了溢美之詞,年輕氣盛受不得商務人士拐彎抹角指桑罵槐的半點委屈,握着拳頭就要打下去,被前來一探究竟的趙詩覓攔住。

“這位實習生好像不懂怎麽尊重前輩們吶。”語氣森然,她的精神不好,情緒還可以稍微控制。

趙闵孝眼前一亮,咧着嘴對她傻笑,她出現在趙修明病房時就覺得很詫異,後來從何悅那得知她竟然是自己的姐姐,興奮蓋過稍縱即逝的失落,總想着親口叫她一聲“姐姐”。

那男同事一見趙詩覓,更加亢奮起來絮絮叨叨好一會兒,趙詩覓揀出重點,了解到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經過。

女人最大的話題是男人,講到駱株必然涉及那位眉清目秀對自己所提問題答案異常執着的銷售代表小林旬,說着說着又把趙詩覓牽扯進去,說她對人面上和顏悅色态度卻讓人覺得冷淡疏離,這樣的人對小林旬巴巴的粘上去,做作、矯情、裝清高之類。不巧的很,這些不堪入耳的話全讓趙闵孝聽了去,好不容易“認回”的姐姐維護之心昭然若揭。

當然,後面的這些話大家提的隐晦。趙詩覓蹙眉,畢竟嘴長在別人身上,她不喜歡成為別人的焦點,自然對此事一笑而過。

對着趙闵孝說,“你是哪個部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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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詩覓竟然來事發漩渦中心,他們當然不會放過百年不遇的機會,旁邊的一位同事湊到她面前,“技術部的,聽人事部的同事說是位電腦高手,破格錄用的。”

那男同事還要冷嘲熱諷一番,Jessica的聲音響起,更透着一絲清冷,“都不用工作嗎?”細長的眼斜視那男同事說道,“太閑了?本部宣傳海報出完了?”

面上一熱,結巴道,“馬、馬上。”縮着肩膀出去了。

她的眼睛往周圍一掃,呼啦啦急忙全都出去了。雖然不是自己的低頭上司,畢竟是總監職位的人物,也是自己的領導了,大家選擇明哲保身。

因為榮小餘跟趙詩覓比較親近,Jessica對榮小餘沒什麽好感,連帶着工作上大多數時候跟趙詩覓意見相悖。

自那天在公司看到趙闵孝,此後再沒看到他,也是,就算才華再出衆獲得人事部青睐,畢竟剛出校門易沖動又毫無經驗,稍有不慎就可能得罪人,在慕氏這樣競争激烈的虎狼之地怎麽可能生存長久。她剛畢業就進入慕氏,如果不是後來知道沈安遇在背後推波助瀾,怎麽也不可能因自己的聰穎扶搖直上。

她高估了自己,只楚澤汐一人就可以讓她的信念銷聲匿跡。

家裏冰箱被餘天和白舒洋填滿各式冰激淩和零食,沒有楚澤汐的管束,趙詩覓買了啤酒和他們分着喝。

這天,吹着空調一人抱着一桶冰淇淋鬥地主,楚澤汐帶着客客和粉嫩的孩子外加雲景,一行人浩浩蕩蕩,趙詩覓的小屋裏一下子顯得異常擁擠。

客客認真看着趙詩覓,對她九十度鞠躬,這是日本感謝對方的最高禮節,“阿汐說你能找到我母親,請您多多費心,盡快讓我們母女團聚。”

趙詩覓看着眼前小小的身影,再看看楚澤汐,他的目光凝結在客客身上,心疼全部寫在臉上。

沒來由的怒火攻心,可是仍然不想破壞在楚澤汐面前維持的可笑修養,強顏歡笑,“我說過會幫忙,就絕不食言,你這樣氣勢洶洶的,我像是罪不可赦的大罪人似的。你查了這麽些年都沒找到,你總要給我點時間吧。”

粉娃娃三、四歲“呀呀”地吵着吃冰淇淋,這般大的孩子早和大人們吵架都不成問題,小嘴裏卻蹦不出超過五個字。

近親不能結婚,更何況是□□的兄妹,趙詩覓猜到這孩子很可能有隐疾。

剛看到粉娃娃時還以為是楚澤汐的孩子,冷靜了才想到他是基督教徒。這孩子不是他的,可是愛護之心不亞于其他普通父親。

楚澤汐看她這副憔悴的模樣眼裏閃過遲疑、退讓,很快,可是趙詩覓還是發覺了。

劍拔弩張間,餘天把楚澤汐推到卧室緊鎖住門,膽怯又似求饒,“四哥,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麽問題,都別逼迫四嫂,這幾天我看她夜裏經常失眠,還惡心幹嘔,她服用一些藥,問她又不肯說,只讓我別擔心。在家裏的時候從來吃的很少,她說在外面偷吃的好東西,你看看,眼窩都凹下去多少,哪裏是吃飽喝足的樣子?”說着,竟隐隐的哭起來。

他離開的這些天不知道她竟然把自己折磨到這種地步,記得沈安遇說過,她得過抑郁症,可以治愈,還有複發的可能。

焦急地問,“她吃的藥呢?”

餘天慌了,“我不知道,四嫂很謹慎,連她服藥也是我無意撞見的。”

趙詩覓遞了辭職信,比預想的要早。慕若初托着那張妖孽橫生傾國傾城的臉,我見猶憐,“就算我舍得,老頭子們也舍不得,他們放話說,你還年輕前景無限,決定讓你休假,直到願意回來為止。”

“謝謝上司們擡愛,因為私事有些力不從心,希望慕總理解。”

“想什麽時候回來就回來,雖說不一定是總監的職位,待遇肯定不會虧了你的。改天你要是想通了,慕氏不是有一位強勁的對手?還是把你留在慕氏,晚上睡的才安穩。”

這些話相當于他亮了最後的底牌,趙詩覓再婉拒就顯得矯情了,因此妥協,單單被病魔折磨的都要受不了了更不用提別的什麽,眼下這卻是最好的辦法了。

餘天和白舒洋走了,很久沒有工作日睡過懶覺,夜裏兩點躺下播放舒緩的音樂總算是睡了一會兒,醒來空氣裏靜的讓人耳鳴,冗長夢裏的畫面卻是拼湊不全,只覺得很累。

決心找客客的媽媽,羅顏費盡心機隐藏就決計不會告訴她的。私下問林宥裏忠心什麽都不透露,最後還善意警告她,不要試圖插手,就聽董事長的話乖乖離婚,和楚師兄脫離關系。

既然最初發現沈安遇和這件事有關便從他入手,雖然林宥裏說他什麽都不知道,他局外人的身份或許能從林宥裏口裏套出些信息。

趁午休把他約到公司附近的韓國料理店,開門見山問道,“我需要找一個人,除了我媽就只有宥裏知道她在哪,你幫我。”

沈安遇的手一頓,打趣道,“合着這是鴻門宴啊。”便痛快答應了。

如果她的世界變成汪洋,他就是拼盡最後一絲力氣也要為她撐起一座孤島。

只要她要,他的命都可以送她,何況讓他找一個人。

趙詩覓覺得自己氣數已盡似的,精神一天天萎靡,卻硬要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光鮮亮麗。轉至盛夏,更是沒什麽心力去做其他。有一天,炙熱的陽光要把皮膚烤到脫皮,竟沒看清路燈就随着人流向前走,右行駛的車差點把她帶倒,幸好身後一位老太太及時拉住。

像是小時候打碎腌菜的罐子,外婆嘴上責備卻掩不住的關切,眼睛模糊不清,一摸卻是淚。

“傷着你了?你這姑娘,車都跑了,”又跟旁邊的人說,“十字路口是有監控錄像的吧?唉,姑娘,我看你報警吧。”

“哦哦,不用,沒碰着,謝謝。”随後看到她布袋裏有什麽蠕動,湊近看看,是兩只雪白團子似的小貓,兩只耳廓裏是灰色的毛發,眯着眼睛吐着小舌“嗚嗚”地叫。

“家裏的貓生了八只小貓,閨女說要留兩只送朋友,這不,我先給她送去,姑娘喜歡我也送你一只。一個多月了,好養活。”

趙詩覓想拒絕,終是抵不過萌化人心似的小東西。

從寵物店買來貓砂、貓糧等物品,把它放在地上,不知所措的東張西望,趙詩覓取來眼鏡,看着買來的養貓手冊,蹲下跟它說,“對不起,讓你和媽媽分開,你看,我從小也沒有媽媽疼,以後我們相依為命吧。對了,你是男生還是女生呢?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小白?小灰?”

小貓“喵喵”叫兩聲,扭着小屁股用小爪子抓地毯,“那叫你小喵好了。”

事情委托給沈安遇,催他盡快些,就整日窩在家裏等他偶爾送來的消息。這天,捧着本書,字沒看進多少思緒又飄遠了,小喵趴在她腳邊曬太陽,肚子“呼嚕嚕”睡的香甜。

羅顏打來電話,劈頭蓋臉地就罵,一副恨鐵不成鋼咬牙切齒,“好奇害死貓,我是你媽還能害你不成?我說過什麽,都忘了?別跟我裝傻充愣......”雲雲。

趙詩覓點着慵懶的小喵,小聲說,“聽到沒?好奇害死你。”

沈安遇辦事不力,從林宥裏着手,她看在沈安遇面子上有心幫忙還是被羅顏發現,事情敗露。

趙詩覓敷衍幾句,又說離婚又是發誓的總算過關。

剛放下電話,沈安遇來敲門,氣喘籲籲,頭發、白T恤都要濕透了,“你爸失蹤了。”

趙修明失蹤卻是誰都料想不到的,他從沒來過T市,加上患有老年癡呆症無論走到哪裏都讓人心急如焚。

何悅和趙闵孝在醫院附近找了,沈安遇安慰她說,“若初和阿姨那邊都遣了人過來。”

兜兜轉轉了好一會兒,中途還遇到何悅和趙闵孝,何悅沒說什麽,趙闵孝卻是看了她好一陣兒,趙詩覓沒理會他眼神裏的翻騰着怎樣的情緒,滿心都撲在尋找趙修明。

慕若初的人跟沈安遇打電話說找到了讓他過去确認,是一家便利店,趙修明抱什麽東西被店員扣下了,賠付了損失,便帶他回醫院靜養,明天就要手術了。

趙詩覓随沈安遇去醫生那了解情況後,被趙闵孝單獨叫住。兩姐弟走到走廊盡頭,外面的陽光把他們的身影拉得老長,黑色的剪影像一出啞劇。他支支吾吾不肯說什麽事,她只好開口,“醫生說你爸爸的手術沒有大風險。”

“啊?嗯,”別扭一會兒,“小時候,別人說我是私生子,我有爸爸媽媽他們憑什麽這麽說?從小我就是打架王,現在我終于知道了,”他誠懇地看着趙詩覓,“一直想問你,一定非常恨我媽吧?對不起。”

恨嗎?是恨過,恨得要死,還學電視劇裏紮過小人。

如今,情分淡了,談什麽怨恨?

拍拍他手臂,“去看看你爸爸。”

趙闵孝在身後喊道,“姐姐!我,我......你知道姐姐兩個字我對着鏡子練習了多少遍?第一次見你就覺得很親切,我們身上流着爸爸的血,心靈相通也說不定。我以後能叫你姐姐的,對嗎?”

趙詩覓身形停住片刻,“看完病你們就回C城,你這聲姐我受不起。”

還是沒有原諒吧,都不肯叫“爸爸”,也不肯接受這個“弟弟”。她真沒那麽大的氣度呢。

進去時候,何悅剛給趙修明換好尿不濕。常說,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雖然何悅後來居上,她确信羅顏是做不到這地步的。

趙修明是C市玻璃廠老板,早年生意不如意,想來原因大多是出自家庭不和睦。離開羅顏後,卻是商場情場雙贏,加上長相出衆,俨然就是C市成功人士的代表楷模。

躺在床上,目光時而渾濁時而精明,連生活都難以自理,這樣風生水起的人,如今這般落寞。

懷裏還抱着從便利店拿的東西,誰跟他要都不給,看着趙詩覓笑着說,“糖糖,來。”他懷裏的東西是一盒玻璃似的糖果,色彩鮮豔可口,“現在沒有你小時候吃的那種糖,不過問過他們了,說這個很好吃。”

他不是一直糊塗,在便利店時身上沒有錢,又忘記了自己該去哪兒。

趙詩覓狠狠咬着唇,雙手接過,平複許久才說出,“謝謝。”

何悅徑直走到趙詩覓面前,沉着臉,“你來。”

空氣十分熾熱,長椅上何悅卻是沉靜如水,“你爸這次出走的原因很明顯,雖說是我介入你們家庭,可認真算起來,你媽卻是第三者。”

看趙詩覓猛然起身,目眦欲裂,何悅諷刺地笑笑接着說,“先坐,本來這些事可以不和你說,可我怕你爸他明天下不來手術臺。可能要說很久,你耐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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