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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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澤汐再次站在他和趙詩覓共同的家裏,眼前的景象已經發生很大變化,大多數家具都蒙上防塵布。

趙詩覓赤足坐在地上,周圍的紙制品快要把她掩埋了。

他注意到窗戶旁的寵物床和貓糧,搭話道,“什麽時候養貓了?”

依依不舍看一眼,“它叫小喵,是女孩,已經送給小燦了,她們很投緣。”

“渝白對毛皮輕微過敏,他真是太寵小燦了。”失笑道。

提出把小喵托付她一段日子時,興奮地摟着她手舞足蹈。

莞爾笑道,“你去收拾東西吧......”

他不動,注視她認真整理地上白茫茫一片。

她就是有這樣的力量,停在這裏也無法讓人忽視。

那時候,她整天抱着書本一言不發滿臉通紅追在他後面,問她話,緊張地結結巴巴說不成完整一句。

他上課坐在靠窗的位置,從不走思的他不知怎麽鬼使神差看着坐在百年槐樹下沉迷。抱着一本《華嚴經》癡癡地讀。

那節課被教授點名分析一起國際法案例,他竟站在那裏一臉尴尬。

後來又鬼使神差的問她怎麽對佛教感興趣,這不是哲學系的學業?天哪,他一個基督徒竟然聽她講解了一個多小時,那時他覺得自己一定瘋了。

蹲下身和她平視,“這些都是什麽?”

奇怪的紙制品多的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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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手一指,“這些是紙雕,那邊的最貴,花費掉我三個月的工資和獎金,這些是兒童公益慈善拍賣的作品,”彎着眼睛,“很抽象對不對?還有這些是......”

是他追求她時寫的卡片,力透紙背書寫的俊逸的字,筆跡早已幹澀,心裏的印跡卻潮濕的鮮活淋漓。

他的目光也停留在卡片上,還記得,聽信雲景的話,招搖過市大張旗鼓的給她送花,接她下班......那時她很反感,惡言相對。雖然無數次質疑雲景的做法,可是竟沒有辯駁的餘地,他對這些事不拿手。

她提出結婚的想法時,他的心情,大概比贏了人生第一次官司還要激動......

心,一直因她悸動呢。

“你好像很喜歡這些紙雕。”

過年回C城,她指着一家理發店,眸光閃動,我第一個紙雕就是在這裏買到的。

趙詩覓思索片刻,“是情有獨鐘......不記得什麽時候開始,仿佛一個遙遠的不可觸及的夢裏,兩個很小很小的孩子,男孩舉着手工藝品對女孩說着什麽......那個工藝品是什麽,說了什麽卻是模糊了。我倒是對紙制品愛的無法自拔......”

她的愛一直如此,像探不到底的深潭,神秘,幽靜,濃稠......

裏面或許是堅硬的磐石,或許是細致的流沙,或許什麽都沒有......

“為什麽突然這麽急用錢?”他突然說道。

手中整理紙片,沖他笑道,“就是很缺錢吶,我如果管楚律師要,算不算勒索,畢竟需要很大一筆呢。”

“我的就是你的,所謂夫妻共同財産就是夫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所得的財産,除約定的外,均屬于夫妻共同財産。夫妻對共同所有的財産,有平等的處理權。所以,我只怕你不用。”他調侃道。

“很快,夫妻關系的存續即将斷裂。”她揚起蒼白的臉笑盈盈地看他,就像在說手中的紙雕多漂亮。

楚澤汐為之一振,抓住她的肩膀,“你說什麽?”

他的手指要嵌進她的肉裏,卻沒有疼過心,“你記得我和你有交易吧。”

“我從未答應......”溫潤如玉的楚澤汐,心浮氣躁的打斷她。

“可是我們都沒得選,我媽清楚你的站位,可她不告訴你實情,很顯然客客母親的下落就是你的軟肋......”

“所以,你要用她的下落換我們脫離關系?”

他沖出腦海的念頭是,羅顏簡直瘋了。

可是,更多的是慌亂,不知所措。脫離關系,然後呢?她把房子賣掉,早就做好退路,留給他什麽?

握都握不住的潇灑背影?

“我楚澤汐還不至于窩囊至此,我不答應你的交易,更不會和你脫離關系!”

是她一紙婚姻束縛住他,是她想看看兩人最終結局,是她想,想相互折磨也好的過一輩子......可是,不忍心......

每天早晨他穿着白襯衣戴着圍裙做飯的場景,讓那個幸運的女人享受這副溫情吧,還有那讓她視若珍寶天使般可以治愈一切傷痛的微笑......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她的下落我自然能查出來。”

“多久?”

多久?動用所有人脈,尋找這麽長時間進展緩慢,還需要多久?

楚澤汐不知道怎麽回答,輕聲說,“很快。”

“很快是多久?”嗤笑道,“那位Alisa嬸嬸是個陰霾的人,”見他垂眸,“源氏是客客和,源紗绫的安身之所,可是源紗绫出現,你知道後果。為萬無一失,必須秘密地把他們送回日本。你不必恨我媽媽,她全是為源氏好。”

接着剖析源氏姐妹和Paul相遇相愛,分開,又怎麽和羅顏相識相知,事無巨細一一相告。

“源紗绫去世了?”他頗為震驚,查了這麽久,竟然是這樣。

“是,她們姐妹長得一模一樣,你只管告訴客客源麻裏奈就是她母親。只是,她已經毀容,見到她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現在她在哪裏?”

趙詩覓雙瞳剪水,不答反問,“楚澤汐,你為什麽要回來?”

眼淚無聲打濕地上的藝術品,她心疼的擦拭,卻滴得越來越多......

把她摁在懷裏,恨不得這小小的空間變成永恒,不聞紛繁世事。

他的心随着她顫栗的身體抽痛,是啊,為什麽還回來呢?

死水一般的心底落入一滴淚,蕩漾開去。

試過了,大概,我還愛你。

再次到民政局,那天,離婚的隊伍比結婚的長很多,陰沉沉的氣氛,他們等了很久。久到可以反悔,久到可以私奔......

拿到離婚證時,趙詩覓蹲在門口也哭了很久,右邊站着楚澤汐,左邊不遠處坐在車裏的沈安遇......

她的眼淚全部流進楚澤汐的心裏,苦澀的味道泛濫成災。

楚澤汐劃給她很大一筆錢,顯然,不想她賣掉那處回憶。

後來他送客客、小原和源麻裏奈回日本。

他給客客的承諾太多,趙詩覓不過是他生命裏不曾計劃的意外。仿似時隔五年後的幾個月時間是他還給趙詩覓愛着他的一場美夢。

年少華麗的人生和愛情似莊周夢蝶般迷幻,看不清的繼續沉淪,看清楚的百孔千瘡。

“舍不得又何必放手?”沈安遇問她。

“我從來沒開口說過愛他,我媽說我等,是因為不甘心......可是不愛,又何必蹉跎不知幾時才有回應的等待?可是我不想等了,不想愛了,太辛苦......”

趙詩覓最終受不了,幾度崩潰,前段時間修飾的精致面具全是裂縫。

“冷靜冷靜一點,看清楚,我是沈安遇!”

趙詩覓的瘋狂歇斯底裏,像只牢籠困獸,拼死掙紮。

有時卻靜止的可怕,像現在,盯着瓦斯出神。

沈安遇拉過她,給她穿上拖鞋,“叔叔他們打算回C城了,我們也回去一趟,怎麽樣?”

雙手捂着臉,“C城早就沒有我的家了,本以為在T市買了房子就能安身立命,這裏也不再屬于我了......你說,我可以去哪裏呢?”

“只要你想,哪裏都可以去,自己害怕我就陪着你。”

親自抓住她的手,再不放開。

沈安遇眼前出現外婆對他語重心長說那些話的情形。

“我不想看到她這個年紀再碰上幾個付不起一輩子真心的人,讓她心心念念渴望一個溫暖的家的心願給毀了。”

“姥姥更希望在你長大成熟之前,在你确認了你們彼此是這輩子交付真心的人之前,你能好好地守着她。”

姥姥,她心裏依然住着楚澤汐,停在那裏掙紮不肯走出來,可是我願意把一輩子的真心交付給她,踐踏也好□□也罷。

趙修明離開T市這天,穿着白色短袖襯衣,眼底一派清明。

衆人忙碌的片刻,他把趙詩覓叫到跟前,“我想,你一直介懷你姥姥和趙家的恩怨。”見她微怔,爽朗笑道,“孝孝的媽媽和我之間從來沒有秘密。”

是了,這也是羅顏比不了的。

“小悅是好女人,小時候總是紅着臉跟我吵架,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越吵越有感情......她什麽都不計較,還給我生下孝孝,她真的很辛苦......孝孝很懂事,有好吃的,第一時間胖乎乎的小手捧着遞給我......”

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卻依舊沒有說到她外婆,趙詩覓蹙眉,她可不想聽他們的幸福生活。

“糖糖是孝孝的姐姐,不知道她現在長得什麽模樣,是不是跟孝孝一樣可愛......我的糖糖,去哪兒了?不是爸爸不想要你......”

又胡言亂語了,她不就端正的站在他面前。

他這樣不知要持續到什麽時候,她問道,“我就是糖糖,我姥姥是怎麽回事?”

“糖糖都不叫爸爸......她總是甜甜地叫我爸爸......哦,那個女人,投資失敗挪用公款,為什麽,為什麽連累我伯父入獄,還有我爸爸的腿......”

沈安遇和趙闵孝還有幾個C城的哥們兒及趙修明的好友,幾個年輕力壯的人小心避開他的傷口,把他擡上車子。

趙闵孝的朋友鬧哄哄的,原來是注意站在一旁的趙詩覓。

打退他們,他笑盈盈得意的說,“那是我姐姐,親姐姐。”

幾個人不信攔住他,推舉一位去搭讪,面紅耳赤的說着什麽,只見她看向掙紮的趙闵孝。

走近他們,扯過他的T恤,抱着他的頭發亂揉一通。

周圍倒吸涼氣,呆若木雞的趙闵孝還不清楚狀況,結結巴巴的說,“姐......姐姐......”

冷淡地看着他,“你這副樣子,考入T大不一定就能畢業......”

回C城的路上,何悅見趙闵孝一直垂頭喪氣緘口不語,“孝孝,爸爸出院,怎麽不高興?”

“媽,你說,姐姐那麽優秀,我怎麽這麽笨?”語氣幽怨哀傷。

已經從他朋友口中得知事情經過,失笑道,“聽你爸爸說,她性格倔強的要命,優秀是自然的,開學就好好努力,争取超過她,我兒子一定是最棒的。”

幽幽嘆氣,“她不承認做我姐姐,媽,我該怎麽做啊......”

何悅心中一蕩,不想趙詩覓已經對他影響至深,他對那個姐姐比對她這個媽媽重情得多,而趙詩覓和他們一家最近頻繁接觸卻一向孤冷,不知對他是好是壞。

手指理順他一頭亂發,“她已經承認了。”

送走趙修明他們,趙詩覓的心裏竟覺得缺失了一塊。沈安遇在她身邊站定,“還有心思玩鬧,最近狀況不錯。”

“至少沒想過用刀子捅自己。”趙詩覓淡淡的說。

沈安遇摸摸鼻子,“咳,那個,你房子怎麽樣?”

她疑惑的看着他,“什麽怎麽樣?”

“賣掉,不再找新的?是想換大的還是小的?或者幹脆住我家好了,水電全免,房租算你便宜點。”

“還沒想好......”

“邊走邊想。”

“去哪兒?”

沈安遇不由分說拉住她,“散步啊,不把你拽出來又要在家裏長蘑菇了。”

夕陽把天空染紅大半,他們拖着長長的影子肩并肩走走停停,穿梭這個城市趙詩覓有隐隐陌生的感覺,多久沒有打量周圍。磨砺鋒芒在自己狹小的偏安一隅嶄露頭角,卻錯過了無數。

側身看着沈安遇,一直都在,可是他會永遠陪着她嗎?

“最近你很少提宥裏,你回去C城是趁機讓裴老師見見她嗎?”

她說的很小聲,沈安遇正巧給兩個碧眼金發的美女老外指路,标準的美式發音流利悠揚,期間轉頭問,“什麽?”

抿唇笑道,“沒什麽。”走遠一些,因為她們正合力調戲他,試圖要到電話號碼。

沈安遇氣喘籲籲的追上,伏在她肩頭,“不會吃醋了吧?”

趙詩覓停下,把他手甩開,“你的臉皮确實厚,鑒定完畢!”

“這麽在意我的臉做什麽?哎呀,看了十幾年還不膩吶。”

“沈安遇!我累了,我要回去。”

“唉,別別別,一會兒還想請您吃飯呢,不讨論我這張天妒人怨的臉了......”

她專注的盯着前方,他也看去,再看看周圍,卻走到T大樹蔭繁盛的後街。

“......不是吵着回去,這裏很容易打車,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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