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之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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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雨雪後的天氣陰冷凜冽,像往常一樣,昏天暗地的做一套一套的模拟試卷。那次青春期的夢偶爾想起還帶着一絲潮紅,我把小小的心思隐藏起來,神經大條的趙詩覓沒察覺任何異樣,在她小小的悲觀裏無聲掙紮。
招呼一聲三五成群,上廁所小集體活動上演帷幕。其實并非真的內急,就像此刻,一只短粗胡蘿蔔似的的手夾着一支印着金色标志的煙送到我面前。
“怎麽樣,沒抽過吧,別跟家裏學校都當好學生,你媽又不天天看着你。”
他的綽號無論在我們學校還是其他高中都是響當當的,自然是混混之首,高二下學期因為打群架被抓正着不得已轉到我們作風嚴謹的學校。他這個人除了手,無論臉還是身高都很占優勢,傳聞為他打架鬥毆的女生不在少數。
他朝我吐出煙霧,我不動聲色道,“聰哥,別跟小弟開玩笑,我這肺和你是比不了的。”
“弟弟,哥學抽煙還是小學呢,你怎麽連個小學生都比不了?”
旁邊有人探頭玩笑道,“聰哥,安遇要是被裴老師抓住又要寫檢查了,嘿,來來,這只煙賞我吧。”
他把那人的頭狠狠推了一下,“滾,蹲你的坑吧!”轉身語重心長對我說,“你看你,太循規蹈矩了,男人嘛,血氣方剛一點才有女人喜歡的。說到女人,咱們的程冉卿同學你怎麽想的?她可是和我沾親帶故呢。”
“原來聰哥還喜歡給人牽線啊......”恍惚看到教導主任從旁邊閃過,我一把搶過他手裏的煙扔出窗外,在他發火之前推他進廁所隔間。
“李老師,您親自來上廁所啊。”我大聲道,擔心聰哥一時動怒暴露。
“怎麽這麽大的煙味?你們誰抽的?”李老師厲聲道。
廁所衆人面面相觑,頭都垂得低低的,不吭聲。
他轉頭和善的笑,附在我耳邊道,“安遇,我是看着你長大的,跟老師說,剛剛是誰?”
我也壓低聲音,“李老師,我也是剛來,不了解情況啊。”
“老師知道你是好孩子,解,解決完就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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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就算老師抓住人沒找到證據照樣沒辦法,最多訓幾句話,所以聰哥他們一定沒事。
“那老師我去上課了。”
回到教室,趙詩覓咬着筆端愁眉緊鎖,不時煩躁的撓頭。
剛湊到她身邊就被嫌棄的阻止,“你抽煙了。”
她篤定的神情就跟親眼看到,我正色道,“沒有,這是別人的。”
“你身上染了別人的味道還喜滋滋的,去趟廁所連腦子都被污染了?”
“什麽話,唉,在做什麽?英語報紙?這什麽時候發的?”
“剛剛,你受污染的時候。”
“靠,三張!”
真正的一場雪是臨近我生日,學校組織一次大掃除。班主任在講臺宣布時臉色鐵青,因為高三每個班都希望争分奪秒的讓學生學習,可是上頭命令,勞逸結合。
往常下這麽厚的雪,大家都興致盎然奔雪地裏打滾,然後一個接一個拽着衣服讓第一個人在前面跑後面的人蹲着滑行。目前無償勞動,很多女生縮手跺腳在一旁抱怨。
趙詩覓的臉,鼻尖和耳朵被冷風吹的通紅,拿着大掃帚一跳一跳的到我眼前。
“學生會那幫小崽子幹勁十足啊,唉,你看那邊那個,恨不得把地皮扒下來。”
“她們哪有你們高三女生老奸巨猾,”我看向聚在一塊聊天的女生,“團委書記和副班都歇着吶。”
她眨着眼睛盯着我,“你是不是後悔出生的時候自己不是女生,不過要是開學你男扮女裝,我們都認不出你來,藝術節的時候你不還反串呢,我們就不知道你是男生。”
我臉色立即陰沉,這是我揮之不去的黑暗歷史。
兩小時,大致把學校的雪掃進綠化帶,她再次溜達到我身邊,哼哼唧唧。
她剛才幹活的時候跟打了雞血似的,我正在收拾打掃工具,見她這樣以為過來幫忙,“你适當嬌弱一點才讨男生喜歡,你學學人家爾靖,同樣是女生,簡直雲泥之別。”
她不服氣道,“有女生盈盈含笑,如爾靖,有女生驕傲冷豔,如程同學,有女生自力更生,如我。別以為張着女生臉就很懂女生似的!”轉身就走,想起什麽又撤回來,“我就是問問你生日還過不過啦?”
生日那天又是一場考試,桌子拉開,有部分同學分到走廊,那兩天,教學樓兵荒馬亂戰火連天。唯一的好處就是午餐時間比低年級的早,可以不用跟他們爾虞我詐搶食吃。
趙詩覓扯着卷餅口齒不清,“說好的雞蛋呢,唔,為什麽你菜裏有肉?!”
王瑩白她一眼,也看着我的餐具,“瘦阿姨又偏心......”
學霸嚴正以待,慢吞吞地說,“安遇就算每天知道瘦阿姨值日的窗口,這個概率也要十分之一,何況他不會那麽無聊。”
王瑩恍然大悟做最後陳詞,“所以,食堂的人都偏愛他!”
趙詩覓直攻我的飯菜,不忘敷衍她,“你第一天知道。”媚眼一笑,“瘦阿姨有沒有對你說那句經典的,讨厭啊~”
在座各位瞬間頭頂黑線石化。
學霸一放下筷子趁機複習去了,王瑩和她宿舍另外一個女生要去打熱水,後續洗飯盒的工作就要交給我和趙詩覓。
飯後,她揉着肚子慵懶地睥睨那些下課前仆後繼趕來食堂的學生,“今天怎麽辦?”
“什麽?”我還在想一會兒買什麽口味的方便面。
“你生日啊。”
我勾住她肩膀,壞笑道,“這麽關心我生日做什麽?你想把自己打包當禮物送我?還用粉色絲帶那種?”
無意外,腹部傳來劇痛,空空的胃一陣痙攣。
“這不是高中最後一個生日嗎,萬一我考不上大學,可就沒機會給你慶生了,好好把握哦。”
我脫口而出,“上大學就一定能在一塊?”
同一所大學,同一專業,同一系別的概率有多少,聊勝于無,這就是我們現在忌諱的問題。很多地下戀人期間都分手了呢,不過也有趁高三畢業告白的,大概考慮以後的路怎麽走。
她沉默片刻,“所以才給你過生日啊,唉,要不晚上的課翹掉爬牆出去?”
很滑稽啊,不是被抓住過嗎,已經被打上問題學生的印章了,這麽緊要關頭再出任何意外,她真不要高考了。
真的翻過這道牆,我再次意識到,趙詩覓啊,我這輩子都逃不過你無形的魔咒嗎?
七八個人浩浩蕩蕩直奔學校偏遠的火鍋店,趙詩覓吃飯的時候跟白開水似的喝了一杯酒,真以為她千杯不醉,再敬她只嚷着難喝卻不碰了。
不久她整個人癫狂的登峰造極。
“你怎麽瘦了,小時候你抱我的時候我還覺得世界上誰都比不上你強壯,嗚嗚,你是不是老了?”
她抱着剛認識的別班的男生,凄凄慘慘。
康樂拍拍她,“乖乖,他又醜又老,來哥哥懷裏吧。”
我不知作何反應,她平時和男生打打鬧鬧,分寸注重着呢,投懷送抱.......她身體裏住着幾個人,女生反差都這麽大嗎?
最初遭到她毒手的男生,問身邊的朋友,“這女生還沒主呢吧,真TM豪邁,床上肯定特別熱情......”
看着趙詩覓的眼神閃着不懷好意,他抱着趙詩覓的手不安分地上下游離,身體一陣邪火直沖腦門。
康樂在一旁說,“你也差不多一點,她雖然名花無主,這麽多人呢。”
那人說,“現在我追她,算我對象吧,這就屬于正常。”
康樂一甩手,“懶得理你,越兒,外面抽根煙。”
我激動的全身發抖,卻鎮靜的說,“她不是你能追的。”
“喲,壽星難道能追,大家都是男的,很公平啊,那麽多女生喜歡你,你也不差這一個吧。”
怎麽有這樣厚顏無恥的人。
他的手探進她的衣服貼合着她的腰,我頭腦一熱将拳頭揮出去,現在想想身手敏捷的竟能瞬間把她抓住。
“沈安遇,你不就仗着自己媽是老師,惹了事也有人擦屁股嗎?告訴你,老子不怕。”
心跳如故,把趙詩覓放在椅子上,她閉着眼睛睡得香甜,呵,這會倒是老實。
那人抓着我的衣領,眼看拳頭就打在我臉上,被周圍的男生攔住,女生們早就吓得相擁躲在牆角。
“別,別惹事。”
“這時候打架,想讓學校開除啊,蠢......”
“都是兄弟,有什麽不能好好說......”
那人咬牙切齒的說,“你算她什麽人,這麽維護她,難道你們有什麽見不人的勾當?”
傳聞有些住校的女生在做□□,學校裏穿戴光鮮亮麗,過周末回家卻一身褪色的衣衫。
“你說什麽!”
那人志得意滿扯高氣揚,“哼,惱羞成怒了?這種肮髒的女生我真不稀罕......”
怒氣四面八方襲來,趁別人都拉扯他,一腳踹過去。
其中很多同學看不慣他,攔住他的間隙暗下動手。
“跟安遇道個歉,這事就算了,大家還是好哥們......”
唯一和他相熟的康樂還未回來,他只能暫時偃旗息鼓認栽道,“對不起”,離開時卻放下句狠話,“你,你們等着。”
趙詩覓翻個身差點摔下去,其中一個女生見事态平息,戰戰兢兢走出來,“安,安遇,今天我們什麽都沒看到,你快送小石子回家吧。”
其他同學附和道,“快走吧,今天什麽都沒發生,那人要是找事,我們都給你作證。”
“對,對。”
“他也太不是東西了。”
我感激的看着他們,拖起趙詩覓離開,碰到回來的康樂。
“這就散了?剛看到我那哥們兒氣勢兇殘,一泡尿的時間發生什麽事了?”
我想說對不起,可心裏憋着氣,憑什麽該我道歉?
裏屋的同學解圍道,“唉,我說,你找的哪條道上的,調戲咱們小石子,跟你說安遇沒動手就是給你面子。”
康樂心有戚戚,“差點動手?這麽嚴重,安遇,對不住啊,我那哥們兒就那德行,下次讓他給你請罪。”
我心虛道,“我下去結賬,先走了。”
外面真冷,背上的趙詩覓“唔”了一聲,向我頸窩蹭了蹭,所有感知一下子被抽離出去。閃過那個臉紅燥熱的夢境,心跳的更加瘋狂。
我晃神間,頸間傳來咕哝,“馬上就是12月23號了,1888年的12月23號梵高用剃須刀割下自己的左耳,送給一個□□......”
12月23日,這天,我恐怕會記憶一生,很多年後,她和另一個男人的結婚日,我沒出息的喝得爛醉,差點胃出血,可是第二天跟沒事人似的,叫她出去過平安夜。
她想到什麽了,胡言亂語一通。
“你也希望有人為你在自己身上動刀子?”一出口連自己都笑了,語氣竟是寵愛的甜膩。
不久,我真的為她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地劃下一道,年輕易沖動,沒想過她會害怕,那時看着她吓得失禁,我都要甩兩個耳光讓自己清醒清醒。
這地段很難打到車,背着她一路接她天馬行空的話語。
天空輕歌曼舞飄下零星白雪,昏黃的路燈才照得清晰,喚道,“喂,下雪了啊......”
輕微的呼吸吹在我耳垂邊,無聲笑道,“睡吧,快到家了。”
把外套披在她身上重新背起來,剛邁出兩步卻聽得不遠處一聲冷喝,緊接着幾個人上前就圍住我們。
“哥,就這小子打我。”
聰哥嘴角咬着沒點燃的煙,“嗯”了一聲,頗有□□社會大佬的架勢,高擡下巴,眯着眼睛看着我。
聰哥踱步到我面前聲音低八度,“小子,打狗還看主人呢,不是我不給裴老師面子,怪你這厮太不懂人情世故。傻愣着等人開瓢兒呢,動手。”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後退,把趙詩覓往上掂了掂。
沒有意象中的疼痛,卻聽得一陣哭天怆地的吼叫。
“聰,聰哥,打錯了,自己人自己人,別打啦......”
他們停手,聰哥拍着那人的臉頰,“你說我眼神不好?”
這幫人真是混的,下手一點水分不帶,才幾下那人就鼻青臉腫,身上看不到的地方自不必說。
“不敢,不敢......”
“先不說你的髒手摸我救命恩人的妞,咱們兄弟有件小事私下跟你好好算算賬。”他努嘴示意我走。
他們自己的恩怨是一碼,但是今天的事由我而起,“謝謝你的好意,我得自己解決。”
聰哥會意,并未動作,直到我把趙詩覓放下他才讓開。
我看着卷縮在角落的人,惡心,握緊拳頭,學着他們剛才的樣子,陰鸷狠戾,拳頭賣力的打在他身上,宣洩的快感帶着緊張興奮,心裏一陣舒暢,抛棄十幾年的乖小孩形象,把體內寂靜許久的細胞全部激活沸騰,邪惡的堕落。
手臂脫力,被兩個人拉開,聰哥吹着口哨,調侃道,“人家都說兔子急了都會咬人,這就是你崇尚的暴力美學。”
氣血翻湧,對着地上那人說,“趙詩覓不是你能染指的,就算她不是我的人也輪不到你碰。”
聰哥默默鼓掌後讓人把他拖出去送醫院,随後遞給我一支煙,“我第一次打架也跟你一樣,紅了眼,毫無章法,把人家腿打斷,還折了兩根肋骨。”
我接過點燃的煙猛吸一口,身體本能的排斥簡單粗暴煙霧的侵入,彎下腰猛烈的咳嗽,聰哥看着揉着眼淚的狼狽的我,大笑道,“果然不适合做壞蛋。”
接着問我,“你打算就這麽把她送回家?她還未成年吧,一個女孩子這樣子回去不被打也被罵的夠慘。好人做到底,這附近我租了房子,放心,絕不是跟那幫為跟女生睡覺的家夥一樣,讓她湊合一晚上。”
聰哥是最講義氣的,聽他這樣安排,我也不好推脫,便答應了。
這一帶的出租房都是房主自家的,一樓自己住,二樓十幾平米的小隔斷作為出租,聰哥的房子靠裏面,很安靜,擺設陳舊卻很幹淨,意外的桌子上有很多書。
聰哥忙解釋道,“我家弟弟學習非常好,從來沒得過第一以外的名次,我老媽整天唠叨,再不努力我都要被煩的英年早逝了。”
聰哥的弟弟小名二虎子,他真的什麽都出類拔萃,長大後年紀輕輕就坐上C城□□高位,而聰哥出乎所有人意料成了小學語文老師。
聰哥回宿舍了,我因為不放心趙詩覓自己睡在陌生的地方便留下陪她。
我從沒這麽近的距離看她,食指虛畫她的眉骨,面龐......
只這樣看着她就想,抱緊她,親吻她,然後......
柔軟的嘴唇帶着酒氣的香甜,想要更多更多,讨厭別人觸碰你,肮髒的手摸過的我都要為你擦拭幹淨......
她嘤咛一聲,我才稍微找回理智,跌在地上,暗暗罵自己,“沈安遇,你和那畜生有什麽分別?”
看着她眉頭微蹙的睡顏,苦笑,“你這樣沒有戒心,讓人怎麽辦?”
在不成熟的年紀我就像大人一樣為你遮風擋雨,趙詩覓,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