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Auf wiedersehen』

『Auf wiederse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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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

從聯絡人家再次出發後,師父對他的改變保持了緘默,跟他客氣了小半天就指來呼去,盡顯風流花心裝腔作勢渣的本色,仿佛之前幾個月盡心盡力的照料根本沒發生。亞連除了只有在少數時刻才對他這個師父有些許唏噓之情,其餘的大部分時間都徑直默認他為天下第一渣男,絲毫不懷疑那男人這麽不遺餘力刁難他不過是喜歡看他炸毛,讓那付紳士殼子龜裂再也裝不回去。亞連已然過了中二的時期所以向來不憚以所有的善意去猜測人類,自然也包括惡魔,所以對他的好心好意心領神會,默默當成一種別樣的修行。他把師傅讨厭總部的原因歸結為總部女性寥落,不左擁右抱哪裏合得上魔鬼至尊庫洛斯的稱號。

黑師父什麽的,忠實又正直的紳士亞連君表示,他才不會做那麽沒品的事呢。

庫洛斯·瑪利安活得任性,自由而奔放。亞連羨慕,但那向來是別人的生活方式與他無尤。

“請安心,我在師傅的床底下發現了好料料料料,衣服的料子真絲滑啊啊啊這個混蛋師父哦呵呵呵——”

“亞連……”

當然有一種情況是極其例外的。什麽時候庫洛斯長心了才是奇談。

就這樣,他在馬薩家休整一晚,背着師父背着他藏起來的全部家當,踏上了獨自流亡的旅途。這條路上有一幅奇異景觀,讓他攬鏡自照,切記不可迷失自己。這條路的終點是身為驅魔師的自尊,而非「十四任諾亞」或者被洗腦淪為聖潔傀儡的「亞連」。

事實上他是很想在馬薩家多待幾日的,不過鑒于他當下被教團、諾亞和自立型聖潔三方通緝的現狀,還是少些牽扯更好。他畢竟和利娜麗來過這地方,誰知道中央廳那群[哔——]們會不會去翻裹腳布。

呼,果然不應該跟神田學怎麽罵人,這麽粗魯的表達方式他應該早已經忘了。

亞連無所謂地笑起來,肚子一抽一抽的疼。雖然不太信支部長聖潔會救他的論斷,但現在看着肚子上天天往外鑽羽毛,不像之前在心髒裏那麽悄無聲息,突然很想吐槽他明明沒吃不好消化雞啊鴨啊鴿子吧。

廣場上的鴿子咕咕跳過來,吃得滾圓,歪着腦袋注視公園長椅上的不速之客。亞連毫無壓力的咽下面包,小塊兒遞到這過得明顯比他滋潤的小東西眼前。白鴿子伸嘴沒捉到食:那個惡劣的家夥把最後一小塊送進了自己嘴裏絲毫沒有同志愛。如果要問鴿子小姐為什麽這麽認為,大概是因為——那家夥跟自己一樣都身披飛羽渾身都是洋氣的潔白色。

那麽沉痛的臉是飛不起來的傻鳥,鴿子小姐決定不去計較這位漂亮的少年方才的無禮而簡單指導他兩句,飛翔才不是這麽難受的事,得好好享受這風這光還有這簌簌飄落的凍僵了的白色的水珠——笑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再見了鴿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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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連溫和的抖了抖肩,肩膀上咕咕叫個不停的鴿子不舍地振兩下翅膀只飛出去幾尺遠,像是過慣了安逸閑适的生活,再只靠自己的力量飛行得好好适應一陣才行。

距自立型聖潔「求合體吖亞連」之夜已逾兩周,這東西不要臉的程度超乎想象,一直黏在身後,托它的福,一直處于「持續低烈度發情期還要急行軍」、「該死的是致命傷又哪兒出來的惡魔」和「乖乖亞連放我出來玩一會我是你友好的十四任君」交替發作的亞連·沃克決定将這一年定為史上最倒黴年份;僅次于幾年前的冬夜。

從今往後又只剩自己了。他已經感覺到了熟悉的多年前的冷意襲上心頭,師父這人唯一的好處就是太能折騰,總把日子過得活色生香叮叮當當。這一點和養父是完全一樣的。每個人都語焉不詳對所謂當年諱莫如深,生怕他不亂想。

但為什麽要懷疑呢?

是懷疑動機還是懷疑結果?

他只要知道只要确定自己的心意就夠了。這是他選擇的道路,這是他選擇愛的方式。他想要了解是為了消除誤會隔閡,是為了更加寬容堅強,不是為了破滅。也許吧,命運之神真的存在,祂能夠估算出他未來的每一步,五步一套十步一索。可這是他自己的人生,與任何神明都扯不上關聯。他本可以有更輕松的方式,例如把身體交給十四任,例如直接去死,但他不是為了活的更輕松才離開教團的。

他必須貫徹自己的生存方式。如果他放棄了,沒人能救他。

他所追求的哪怕是個奇妙的幻影,像馬納說的,直到死也要繼續前行。

就像他那晚聽到的那樣:這是他的道路。區別只是無人同行,多寂寞。

誰都好,只要給他一個鼓勵的擁抱,就足以驅使他繼續前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自己去傷害重要的人。逃亡不是壞事。不過高興又讓人莫可奈何的是,和神田優那份似有若無的牽連感,伴随即将結束的意外發情期,已經消失。亞連覺得這似乎跟聖潔暴走不再穩定有關聯——正亂的時候能關掉一個電臺真是普天同慶,雖然看神田的反應一直都是他單向收聽罷了。

想起吃的來好痛苦啊,好想吃丸子。

混蛋師父到底死哪兒去了。

他盼望着能從師父的賬單中找到他未亡的蹤跡,他能感覺到十四任正在再次覺醒,他指望聖潔在壓制一絲片刻,只要找到那個男人他總有法子幫自己的。

顯然這樣想的并不止這位已被教團判別為諾亞已叛變的前驅魔師,還有無比相信着他的前科學班成員喬尼。現在他正和不知為何來替他保駕護航的神田優說起這事。

“他都記得?”

“恐怕不止是店名位置,還有欠金額度。不過話說回來,真不愧是瑪利安元帥弟子呢,逃了三個月還沒被找到哈哈……”

“你确定他不是迷路亂跑人才丢的?”

盡管是他在阿爾瑪故後決定重回教團,以神田優的身份、以驅魔人的立場參與聖戰,但他最主要的目的卻是做個了斷:他欠豆芽一個了斷。那個人幫他倆逃走——神田自認素來是了解那地方的,明白他會領受的罪責——他能回報的就是讓他以本我的靈魂死去,十四任是他的囊中之物。

還有件事。

“喬尼,”笑得有些蠢的青年看向他,神田不确定地問,“一般Alpha和他……标記的Omega,都是能相互感知的吧?”

“什麽?……呃,一般的是…但亞連的情況……是有些不一樣的。”喬尼遲疑地補充,“亞連的信息素一直顯示第一等級水平,波動期不是失去聖潔的那兩個禮拜,就是武器進化前後。所以他到底是什麽我不能确定……”

喬尼刷刷翻着一堆單子,為難的看着年輕的驅魔師,“哪怕他是Omega大概也需要很多次的固定标記才能完成連接……”

早先那種弱得幾乎難以分辨的映射已經斷了,絲毫沒辦法精确定位。那種映射神田只接到過幾回,都是斷續的字句和嗚咽。最清晰的那次是科姆伊宣布亞連為諾亞、每一名驅魔師都有一個無限期不固定任務的時候。

他和豆芽對視的短暫幾秒,清楚地聽到了他胸腔心髒疼痛的跳動,他明白那句話只是他跟他說的,「殺了我,請殺了我,不要讓我變成十四任。」

他當時轉開了頭。現在不會了。

他不會阻止豆芽菜自殺式的自暴自棄,也知道一旦他選擇妥協就會從身體凋零到靈魂;但唯一能讓他死去的只有神田優,這件事不再與他無關了。

“或者說他的聖潔不會讓任何人完成這種無聊的儀式,”神田不經意地看向窗外,如果不是事出突然,他可以想象那些老家夥的手段。教團裏多的是憎恨諾亞的——

神田調整一下坐姿,勉強壓下了內心的顫動。自從妄自脫離教團後這種來自血脈的渴求與日俱增,仿佛已然沾過血星兒食髓知味的饕獸。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給我閉嘴!”

“神、神田?”

“……哦,我不是在跟你說話,你繼續。”喬尼被吓了一跳,又開始捧着一摞文件和賬單念念叨叨,真是神田頭一回知道原來科學班都這麽啰嗦。作文書工作的都這麽以科普為驕傲麽,雖然喬尼好像和兔子說的是一回事,但似乎細節上差別挺大的?

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神田看着這個小個子年上者有些怔忡。對未來和人性充滿希望的科學家,人類瘋狂前進中的制動。身邊有這樣純粹只注視着那家夥的人,他應該也不會輕易就堕入黑暗當中。神田優明白,剛過易折,越堅強也越脆弱,就像阿爾瑪;兩人分擔永遠要比獨自承受來的輕松。

不過被拜托這種事,這位科學家也心太寬了。

“務必記得,只是親親和啵啵,最多咬兩口,不能碰亞連後面,哪個後面都不行!”剛才解釋說明的時候不是一堆學名拉丁稱呼挺開放的嗎?多大歲數了玩什麽純潔。

已近成年的黑發人點點頭,表示自己了解,他說實話對豆芽也沒什麽興趣,沒有軟肉渾身疤,性子別扭裝大拿,見了面不要哭着說你們不要靠近我才好——神田表示他這輩子能不能繞開哭包活着,內心憤慨的叫嚣「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好好好,你的,我不要他。

被逼到這份兒上,誰認為他倆是一對的!

“是科姆伊室長喲,他嘿嘿跟我們說過你們倆終于攪到一起不用惦記利娜麗還有利于教團穩定什……麽……的……嗚,亞連……”

這些男人都是怎麽鍛煉到話說一半就開始一邊哭一邊笑的。

“當然也有不這麽認為的,例如克勞利先生就堅持……”

一直默默忍受毅然決然退團追随友人的喬尼,拽着冷着臉的神田說起當時年少和諸君歡笑,說到心酸苦辣甜,他上次見喬尼這麽難受還是科學班同寮亡故之時。這世界上最奇怪的一群人都集中到了一起,他們給了豆芽菜一段最美好的時光。

應該說他何其有幸麽?

起碼現在的教團內部依舊不怎麽光彩,甚至隐約有分崩之兆。

聖潔結晶化之後,侵蝕比裝備型時更加嚴重:「心」面對戰況緊緊栓牢了手中的武器。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臂,結晶型聖潔比以往侵蝕得更加厲害。他不可能像以往一樣舍棄武器去追随自己的心,咎落是纏在他頸項上的荊棘,他絲毫不懷疑一旦戰況不利神之結晶會引發所謂的咎落耗盡這些武器最後一滴血,繼續尋找選中之人。

然而他回來就是選擇背負,既然已然手握六幻就沒理由繼續逃避。冷靜下來思考,兩全其美的方法。從馬鐵魯出來,他游蕩着緩慢地向教團進發。在當地偶然遇上一次布道。年輕的神父滿臉虔誠,手中緊握着十字架,如同戰士握緊他的矛戈。他跟民衆說“神愛衆人”,揮舞手召喚着跟随。

他讓他想起亞連·沃克。這個火把已經在狂風中搖搖欲墜,需要有人為這火種加固基座回護擋風。他會對那人滿溢敬佩,不僅僅在于沃克幫他倆逃脫——他們因此能夠彼此守護完成約定走完生命最後一程,仍在于亞連·沃克在種種困境中選擇了一條尤為艱難的崎岖山路,而這條路才是坦途①。

《新約》裏,神說:“我是阿爾法,我是歐米伽,我是首先的,我是最後的,我是初,我是終。”

這場聖戰的終極目的或許已初露端倪。亞連不會舍棄他甘願、應當背負的。

神田優自認不是什麽聰明人,但作為一柄刀一名刀客,他只為自己而戰。他就是為了他回來的。

熱鬧的港口人流如織,凡常人仍過着屬于他們自己的生活,蘋果、面包、啤酒和家人,仿佛不曾被戰争的陰雲籠罩。他們也許仍需要精打細算每一天的生活,但也會為一場漂亮的小醜表演慷慨解囊。

輾轉前往另一城市的火車已經拉響汽鳴,前往同行的他們正要出發。

“啊科姆維他D~~~~~~~”

“快點出發去車站了我說!”

作者有話要說: 注:

①這句話是化用錢穆先生的《我們如何讀古詩》中的“當知窮不真是前面沒有路,要在他前面有路不肯走,硬要走那窮的路,這條路看似崎岖,卻實在是大道,如此般的窮,才始有價值。”當初我看見這句話的時候覺得心神劇震。

全文結束~~撒花~~

再次感謝大家看文~~~

關于封面就不要要求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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