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Anacreontic』
作者有話要說:
※再改文
※原著向ABO 行文若有沖突請諒解
背景設定在ABO分化中早期 種屬歧視存在 Ω銳減,人口失衡兆頭已顯,但未得到足夠重視;Ω販賣違法,但私下仍可作為商品流通
※無大綱 原著基本情節改寫
※OOC嚴重 大慎 H廢
※筆力遲鈍 意味寡淡 盡量不氣氛沉重
『Anacreont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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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納克裏昂之詩」
亞連·沃克從來沒奢望自己能是Alpha。
少孤未必不是事出有因:左手天生殘疾,出奇大的胃口總也吃不飽,瘦瘦小小,看着就活不長,林林總總,最後大概還要再加上一個次種屬的暗淡身份。誠然,或許一只品相不錯的成熟Omega價格不菲,但前提他得是,且足夠美,并能活到供人競價争買的年紀,不然只能是“殘酷游戲”碾壓下的泥土。最起碼,他得先學會低下高揚的頭顱,不惹事柔順地活着。小鬼亞連,在被養父收留之前,一直都是團裏有名的釘子戶和受氣包,年紀不大便一付全世界與我為敵的偉大叛逆模樣,總帶着傷,皮肉青白摻雜;但總有人比他凄慘。在他短暫的年幼時光裏就已經見識夠了街巷暗處走向成熟的年輕Omega的非凡待遇——被販賣、被糟蹋、被肢解。嬌弱的第三種族在猛烈的爆風驟雨中迅速綻放凋零,從生到死也不過是一場倉促的狼狽。那些高高在上的頭狼崽子們永遠學不會憐憫和尊重,他們是工具,是猛獸。覺醒伴随的不僅僅是勃勃野心,更有暴虐和目無下塵,沖動與踐踏。
本性如此。
「活該打光棍。」
這樣認為的小家夥還沒有「亞連」作為名字,也許沒到十歲,就帶着一股故作深沉的輕浮态度,不笑也佯作不關心。一面想着,多好,次人種的他尚知道自尊自愛;另一面又嘲諷自己真是有病,區區次等人,居然還妄圖自尊和自愛。于是在小鬼的榮耀人生計劃中,他覺醒前一定是要死幹淨的:他認定這與其說是赴死之勇,不如說是嘲弄必然命運的消極抵抗,他分分秒秒都不想讓這該死的命運露出勝利的微笑。
這種稀奇古怪對命運的妄自揣測,可以說時至今日,仍深植于白發驅魔師最頑固的本能當中。比起頭腦和理智,他慣常更相信內心的指引;卻并不單純聽從它的晨鐘暮鼓。所以,當他第一次見到神田優這個人,就極為不合時宜地想過:偏偏碰見他最合不來的,Alpha,偏偏、偏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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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連·沃克一直致力于奮力反抗,結果卻常常不盡如人意。
神田優是個作風淩厲的頭等艙。
和沃克素來不合是公認的事實。
科姆伊室長從來不肯承認兩人勢同水火有他的推波助瀾,嘻嘻哈哈地“要友愛呦~~”然後歸結到兩人三觀不合上去——的确也是從來沒合過。因此科姆伊在神田身上聞見淡淡潮氣的海洋香時,思及不是誰都能像自己這般僅憑信息素味道分辨來者,本着一貫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原則,暫時沒有多這個嘴。
科姆伊抿了口咖啡,決定再坐會兒。
神田明顯正處于煩躁的休養期,典型的任務後綜合征。
清晨的食堂因為太早還沒什麽人,連科姆伊自己都是熬了整宿錯過了困勁兒來墊墊肚子。年輕的驅魔師倒是一身清爽,頭發還滴着水,白瓷似的皮膚暈開微薄的紅色,眼下居然有了淺淡的陰影,頸窩和露出半截的膀子上滿是淡色紅痕的劃傷,人八風不動地念出一長串菜單。
廚師長傑利震驚地上下打量他,仿佛一日不見他的聖潔從裝備型一下進化成了寄生型。
“請問……”這是給……
“打包帶走,用推車。”言罷才補充一句,“加一,兩份荞麥面,省得豆,咳,快點,着急。”
神田一轉臉看見科姆伊似是專注地轉着咖啡杯,扭頭又催了傑利幾句。
室長大人覺得自己勘破天機,驅魔師裏頭的确是有這麽一位「海洋香型」,心性堅定若斯敢這麽往煞星身上招呼。神田優發情期很早,至少能追溯到三四年前,本人卻是生冷勿近的煞神,身上幹淨得能當鏡子使。真是料想不到最後折在了那位手裏,可說是名師高徒呢。科姆伊被八卦纏住,估摸起教團多少年都不曾有的內部消化添丁進口,露出了心願得償的奸詐笑容。可喜可賀可喜可賀,現在就該預備海帶湯了!一點都沒想起來當事人都還沒成年,合不合法可都兩說。
不過現在既然是神田出來拿吃的,那一位——
那一位,理所應當的,正蜷在被子裏痛恨自己引狼入室呢。
少年軟綿綿的白發露在外頭,手揪緊床單,跪伏縮成個團,嫌棄着被子上房間裏充溢的蓮花香氣,又不可抑制地想要親近這能讓他平和安定的味道。
蓮花,聞上去簡直像個女人。
下腹不安分的騷動正在消失,一如來時洶洶氣勢。汗水,□□,也許還有眼淚,蹭得到處都是,結束的正當時刻,富足又充盈,不會讓人遺憾甚至眷戀。無力感在漸漸消失,控制權也回來了,聖潔熟悉的貼合感漸趨複蘇,甲胄逐層披被。神之結晶安分下來,不再張牙舞爪索求無度:
發情期接近尾聲,最艱苦的回光返照已然結束。
亞連緊緊壓住眼角,蹭掉餘下的生理淚水,萬分慶幸那人終于聽了他一回先去料理自己,騰出空兒讓他單獨冷靜冷靜。這不單純是身體上的饕足,他想到,他更像被釘穿了外殼從外灌溉到裏。肩頭不經意的咬傷和被作弄出的淤痕也洋溢着奇異的愉悅感。身體顫栗着,擅自記住了另一位主人的占有感,僅僅是短暫分開,尋求某人庇護的念頭就開始沸騰,又似乎被壓制着最終沉寂下來。
「只有這個不行。」
但這是本能。
白發少年十分心塞,虎落平陽飛來橫禍。心裏卻開始評估這一次不完全的深入接觸到底誰吃虧更多一些。可憐兮兮的床單于是瞬間被扯得七零八落。
怎麽看都是他吧!!
手指剛拽上被子要用力,少年沃克顯然想到了另一個更要緊的事:他有備用床單……嗎?那一套換洗的被提姆……
提姆?!
少年僵硬地扭向房間另側,小家夥無精打采地安分呆在它的小窩裏——對着床的櫃子上,在正中央——幾乎像被迫觀賞了一整夜父母妖精打架的未成年。亞連淚水漣漣正要沖過去安撫提姆,卻驀地想起科姆伊室長似乎:
「提姆有錄像的功能喲~不好意思我看了喲~庫洛斯元帥沒跟你提過嗎~要善加利用喲~~」
在意大利任務開始前簡單提過。
亞連突然覺得他的腰十分的疼,但姑且要跟小家夥好好商量商量關于他的個人隐私問題,首先。
※
一切的變化始于從意大利任務結束後一周的某個晚上,發情期像是冬眠已久的蛇張開鋒利的毒牙,露出猙獰本色。起初亞連并沒想到這是發情期,他正被人偶拉拉的事鬧得心緒索然,以為又沒吃飽或者感冒。
亞連身體一貫很好,幾乎沒察覺身體的江河日下。他從來不在這個調上,較真說,沒人跟他提過這些正統嚴謹的生理教育,他所有的諸如此類都來自于稱不上美妙的童年。十五歲對小鬼頭而言是太過微妙的歲數,他的身心正處于青澀與成熟的分界,新生活層雲罩頂;即便每當他覺得足夠成熟足夠堅強時就會撞上更高的牆壁。何況,當他後知後覺到這可能是他有生以來第一個發情期,此後的半世紀內更将和它落拓糾纏,就實在提不起興致應付——他大可以像其他Alpha一般隐忍克制,對它不聞不問,權當一場重感冒。
歡迎會氣氛正酣,他內心被強烈的歸屬感填滿,絲毫不想攪了難得的好日子。沃克在隐忍制敵方面自信斐然。
然而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第一波暈眩無力來勢迅猛。
若無其事的狂歡會過後,他在房間裏抽搐了将近半宿。惡魔炮彈的餘毒未消,傷筋動骨拔掉了他的神經。異能感不受控斷續處于半發動狀态,每發動一次,灼燒感就加深一層。即将噴裂爆開的沖動不斷蠶食,驅趕他去渴求撫慰。躁動第一浪來去匆匆,逶迤流麗,只平靜了一小會兒。滔天熱浪随之而來,眼前砰跳的光點瞬間晃成大片躍動的耀眼光斑。亞連知道,很清楚的知道,那是房間裏昏暗的燭火。他的眼神快要渙散,卻仍然盯着那個不動的定點,仿佛看向足以穿透重重海霧的燈塔。
他該十分慶幸,理智仍好好地呆着,足夠讓他把持住自己,足夠他把自己綁在床腳,結結實實的。
他克制着。
但凡Alpha誰不是這麽熬過來的。他不過是被打了措手不及,正要擊鼓再戰。盡管內心依舊反反複複召喚嚎叫,這個慣于笑臉迎人的紳士也只是漠然回應。
「哦,是這樣麽。我知道了。」
後半夜抽搐停止後,亞連便在屋裏運動去發洩多餘的精力和幾乎難以忍受的燥熱。房間只開了一扇氣門透風,雲層在窗口來回擺動,不曾影響這房間龐大的水汽。亞連仿佛簡直要被鹹澀的海水溺斃,直到快要結束他才意識到那似有若無的氣味原來是他獨一無二的信息素。
清晨來臨,日光在牆壁上旋轉,夜晚張目。
亞連不清楚發情期還有多長時間結束,然而他奇異地感到了一股輕松,被趕到的酸痛和饑餓纏繞,随後是充分運動後的舒緩。內裏平複下去的熱潮漸漸冰封,遭遇小冰河期迎頭痛擊。
終于結束了。他長舒一口氣。
亞連擡頭看向牆上的畫,彎曲的線條只能依稀辨認出輪廓。少年期的白發驅魔人已很少露出嘲諷的勝者的微笑,那很孩子氣。他定定看向自己的左臂,無數猜測在腦中飛速閃過,血脈裏不停奔走的信息素似乎只是神明臨時的餘興。他最終對祂惡質拙劣的玩笑不置可否。
聖潔的不穩定加成身體沉重無力已經持續了将近兩周,他曾認為這只是進化需要付出的籌碼。
現在麽——他并不能肯定。
謹慎起見,他敞開窗,又獨自呆了半晌,将房間裏的味道盡數散去。高空晴朗無風,中夜天涼,星河在腳下流淌,這景色沖淡了沃克稍顯低迷的情緒。他很少關注這些,仿佛風花美景不能引起他纖毫興趣。世界已然在他眼中鋪開巨大的真實,不斷鞭策,不斷警醒。
這些瑣碎,對這個少年來說,不具任何意義。他的眼睛只能凝視着深淵。
繼續前行,是亞連·沃克做的最有價值的事。
唯一的事。
亞連去覓食前去浴室簡單沖了一下,當然是用涼水。
傑利親切地為他留了足量的飯菜,教團的人對他好得過頭,把他當孩子。他默默承情,又有些不好意思:回頭要來廚房幫忙才行。亞連一邊吃一邊玩笑的想到等戰争結束後要不要跟傑利學習烹饪,盡管他一向廚藝很糟但好歹有過幫廚經驗,烘焙也并不複雜。人生只要一份松餅一杯茶,就能美滋滋的闖天下。
深夜的食堂顯得空曠而深邃,他愈發懷念起它熱鬧的樣子。
「等戰争結束吧。」
他還年輕。
不同于幼時,他現今每日與死亡為鄰,卻認為還有長長的一生足以經營。
他有時有這種盲目的自信。
東洋驅魔師路過時,亞連吃完正收拾好盤子。按往常的,豆芽菜沒理他,倒不像平日鬥犬意氣十足的不屑,而是昏昏沉沉腳步輕浮,頗為憔悴。白色身影飄過轉角,神田收好目光,破天荒在點餐口愣了一小會兒,才淡定地管傑利要了一份夜宵,沒去管他的事。
他們不熟,非常不熟。身體管理很重要,驅魔師應當有這份自覺:護士長的原話。豆芽菜意氣用事,重人情,總是好好聽話的典範。況且那個瘦弱的豆芽現在連夥伴都稱不上,教團裏陌生面孔來來去去,總要撐過一個月才總算死得有點價值。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天真只能死得更快,誰都救不了,特別是在這種地方。聖潔憑依的驅魔師是稀缺種,稀缺就要有稀缺的樣子。
神田在心裏給自己找了一通理由;喝了口茶,不再想那位常常自說自話的新人。再想他,連茶都會變得難喝。
放好杯子,嘴裏鮮蝦的海味讓他稍微不太舒服。他左右環顧了一圈,懷疑傑利是不是又弄了什麽新鮮海貨,到處都是一股難聞的海鹹味兒。守衛和其他人倒是沒什麽反應,應該不是自己感官太敏銳的問題。
味道蜿蜒進了沃克房間。
他站在路口,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的房間在樓下,路過而已。這并不正常,好奇心缺乏是他最優秀的品質之一,他推測大概是傑利又給沃克弄了加餐帶回屋裏;然而不巧的是,今天他心情不太好——于是想搞清楚;也許順便找人打一架是個不錯的選擇。
神田手指拂過六幻的刀柄,面無表情敲了門。房間隔音效果很好,聽不到屋裏的動靜。他煩躁的又拍了兩下。內心異常地鼓噪着,這強烈的欲望他并不熟悉,卻輕易地忽視了戒備。那味道緊緊拽住他,長發驅魔師不自覺吞了吞口水,兩指抵住鼻翼,屏住呼吸,向後退了兩步。直覺一向堪比野獸的神田優突然想到了它另外可能的來歷。
可已經晚了,門邊透出細縫般的光,霍然中開。
他被指引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如果這時候神田還能置身事外,或許能隔岸觀火口氣薄涼地嘆一句,「啊,這就是你的命運啊,接受它吧。」
然而現實沒有任何悠裕可言。
豆芽菜看上去居然還好,只微微冒汗。連他都被這海嘯、被這漩渦撞擊得有些神志不清,這家夥還真是游刃有餘。
他拉住那人的領結,洩憤似的啃了下去,轉身摔上了鏽跡斑斑的金屬鎖扣。
他的手游到了泛潮的皮膚上,貼住那人側頸,前趨一步迎合把人緊緊扣進胸膛。另只手熟門熟路地直接從扯開修身的馬甲從後腰處探了進去。少年渾身清爽的濕意,涼得有種恰到好處的熨帖。他覺得身體砰的燃起燥熱的蓬勃之火,而只有這個人,能給他解脫。
亞連看上去相當搞不清狀況,抓住他的手隐約在抗拒又似乎是在歡迎。鹹澀的洋面波濤洶湧,水汽凝結成滴,順着下颌線落在另個人肩上。
一場驟雨急劇降落。
「豆芽菜。」
他沒有回答,克制着喘息着;沒有反駁地叫着要他喚他名字。
世間絕景。
他将人摁在了床上,扯開他的領子,矮下頭,按照欲求說的那樣輾轉舔舐上了白發少年的身體。亞連短促□□出聲,可憐兮兮的,真像久旱忽逢甘霖。
少年單薄的身軀終于軟下來。
氣溫升得太厲害了。冰川正在融化,洪水咆哮,想要進入池蓮盛開的寬闊河道。他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有幾聲敲門,一句令人氣悶的诨號,這家夥從來不肯好好叫別人名字,說話從來都是祈使句開頭,語氣不是欠抽就是冰冷淡漠得過分,這家夥想幹嘛呢。
然而只有一瞬,手指,脖頸,側頰,瞳孔。唇。肌膚。
全線頹散。
別人,別的Alpha的發情期,都是這樣嗎。
沃克有一刻的動搖。
「不…不行……神…田……」
他大概沒有出聲。
潮濕的氣喘貼着耳際,他什麽都聽不清,活似攀附佛像生存的藤蔓植物。渾身無力,這軀殼像是知道誰是真正的操控者,輕輕一指的力量就能讓他覺得連靈魂都在戰栗。可事實上那個人不甚溫柔,他向來作風淩厲,無論是觸碰還是親吻,甚至是沖撞,都帶着足以驚心動魄的力量。
亞連依附在他臂彎裏,淚意豐盈,簡直就是在哭,他破碎地叫着神田的姓,一個浪頭打來瞬間化成抑揚的泣音,聽着既軟糯又格外令人心癢。長發驅魔師晃動的黑發在他的眉間頸邊盤桓,他不動聲色地捉住他抖動的嘴唇,将那頓挫的聲線吞入腹中,輾轉,耳鬓厮磨。
「亞連·沃克,」他說,低沉的聲音滿是動人的勾引,天賦異禀,他的唇舌還貼着他的耳根,好像他們真的是熱戀中的情人,「你真的…真,明白……」
神田想,造物弄人,蓮花明明是不能在海水中生存的植物;他曾經預想過自己信息素的味道,無聊的時候。他終日被芙蕖環繞,想要尋找的也是那涉水步蓮的背影,這些話無從對人提起。他不是不了解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隐,但說了,別人就會了解就會認同?
人總是看見自己想看到的,認為自己需要認同的。
沒有人會不同。
于是,他詢問的後半句淹沒在了兩人的唇齒相依裏。
亞連并沒注意到神田想問的話,他們的雙腿摩擦糾結,像是山一程水一更才恍然遇見彼此。他的犬齒蹭過亞連的脖頸,本能地在後頸來回徘徊。然而他像是還有理智,認得出現在和他正做着這件事的人是誰;啃咬,摩挲,都是在誰身上留下痕跡。
那個人破天荒的在喃喃自語,流連忘返地從後脖子挪走,接着啃咬起亞連的鎖骨和肩頸,活像頭一遭擁有專屬領地正絞盡腦汁标記,宣告占有。
他聽起來很是愉悅,亞連想,如果他眼前并不是一片炫光,身子也軟得如同化開的雪水一般,他就有力氣擡頭看得見那人臉上少見的微笑神情。
神田從來不笑,像是沒什麽值得高興的,又并非純然的生無可戀。難道跟他、跟原來的他一樣,依然只是孩子氣?
蓮花的香味猛的馥郁,接天蓮葉糾纏着鹹濕的海風亭亭直立,盈盈起舞,向天空舒開沉睡已久的花瓣,迎接暴風驟雨帶來的活潑潑生機盎然的降水。
亞連被這香氣兜頭猛揍了一拳,腦子懵懵的,情緒卻脫離約束空前高漲起來,他擡手,摟住了神田仍殘存少年韻致的脊背。肩頭傳來陣陣鈍痛,壁壘訇然倒塌,萬城淪陷。內裏被撫平被安頓,外在卻異乎尋常的被點燃渴求着更多,他甚至感不到痛,只覺得身心舒暢。
迷蒙中他似乎又聽到了聖谕:聽從他,跟從他,這個人是他的道路,是他靈魂的同行者。
亞連斷裂的思緒馬上接到——可這不會是真的。
這條路上,不會真正有人與他奉陪到底,那些嘶吼着渴望救贖與愛的家夥另當別論。他從來不曾對他人隐瞞能看見惡魔靈魂的事,也從不諱言踏上這條道路是因為愧疚與自贖。起點過于個人,願望也太過渺小;但這樣細微的願望都不會有人了解。
所有人都認為他在追求一個幻影。
潮濕的海面最終籠罩在一片清香的水霧當中。溫潤的潮氣迎面撲來,他們誰都不能再想的更多。
熱帶氣旋掙紮形成,裹挾着兩人的因故,嚣張地盤旋吼叫。他們的身形和在一起,仿佛每一條經絡都飛速貫通,彼此連接。這很奇怪,但又似乎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了。
這是他遇見他人生命運的一刻。
也許信息素的最大意義皆在于此,我們不需在芸芸人海中苦苦尋覓,不需反複試探前瞻後顧。或蒙垂憐,冥冥中自有指引,這其中存在着你我上一世的未完待續,哪怕它的起點只是愛欲的召喚。
※
這是亞連·沃克的首個發情期。通常來說,它并無旖旎風光可言,于他,也不過只是一幅異常和式的風情畫。
信息素強弩之末,沒折騰多久,只不到一個晚上。意猶未盡地清醒後,兩人都是默契到詭異的無話可說。亞連望着見證兩人從天黑滾到天亮的殘燈,背對神田側躺,腦子天雷滾滾。野火餘燼,後遺症壓下葫蘆浮起瓢,骨頭縫裏沉疴難起的吱呀和大腿裏側泥濘的案發現場說不上哪一項更窘迫狼狽。
他聽見神田極具個人特色的簡短地啧了一聲,力氣十足,于是亞連馬上把詢問防治措施的話咽了下去,先把人支走——那人實在不是個好的傾訴對象,東方人總是驚人保守,萬幸還沒揪着他說出「請讓我負責」這種話。他就算對發情期的事知之甚少,也明白近日無憂。
他此生不想标記任何一位伴侶,現在就算被翻來覆去啃了個遍也不會有被誰畫了圈的自覺。神田和他,一筆糊塗賬。
亞連私下裏悄然做了決定。這一樁于他,并不緊要。
門很快被打開又合上。
食物的芳香讓吃貨抖了抖毛,猶疑一瞬沒有妥協。那一位也随他去,将堆成小山的餐車推到了床跟前,便坐在一頭開始自己吃自己的。間隙提醒了一句:“最好快點吃,早上浴室沒人,吃完我帶你過去。”
“敬謝不敏!”
亞連不自然地換了個姿勢,背對着食物僵硬地靠好,心裏不太平衡,明明頭天的運動量幾乎是一致的,幹嘛現在只有他直不起腰——沃克少年真是在某些方面有着別名為遲鈍的自信呢。
神田明顯不信的刻意停頓,随即自然地接話,“那你一會兒小心點,科姆伊在食堂,剛才已經看見我了。他的話,應該能察覺到。”
“……”噢噢噢,豆芽菜表情裂了。
“天生神棍,沒理講的。”
神田擡眼狀似不在意掃了一眼披着單子的少年,垂下頭喝自己的湯。那家夥看上去超級沮喪,明明很想吃東西,這下連食堂都去不了,面對“事物山”也只偷偷瞧了瞧,裝作沒什麽興趣,又把臉埋回了枕頭上。神田默念了句「多謝招待」,擱了筷子,剛想說“你要再不吃我就推走了”就想起之前兔子給他看過的科普書籍,貌似這種情況下他應該說的是——
“感謝你讓我度過了一段美妙的時光。”
這樣?
……這混蛋說話怎麽這麽像嫖過的!
亞連只剩了瞪人的力氣,沒精神拆房子掀桌,他連張嘴說話都嫌聲音啞,更別提渾身光溜溜只剩了條床單——于是他拿出了,自認為的,最諷刺的表情和目光。
神田被看得有些莫名,又仔細想了想,十分雞同鴨講地拿指節去蹭白發少年不經意露出的後頸,狀似安撫。亞連不自覺想躲,身子一晃床單滑下來,露出他青一塊紅一塊的年輕身體,雙腿甚至還在不自覺地夾緊痙攣。
下手太重了。
神田眼神落在肩頭的咬痕上,止不住後悔起來,內心的自持随即削減了這份愁緒:只是本能的占有欲在作祟。
他思量起怎麽把人拐去醫務室;不過某人奇特的自尊心大概不會同意。
這家夥的信息素頗令人困惑,味道則像廣闊鹹濕的深海,一旦發作起來就是洋面上的巨型漩渦,誰都別妄想幸免于難。
這是神田優第一次知道自己心性不定至此,經不得些許撩撥。
他嘆了一口氣。
“我……”很抱歉,所以,“……擦藥?”
神田優先生說話總是很省略,以至于常常漏掉最關鍵的部分。
“我拒絕!”得到這種回應能怪誰呢?
東方人盯着他看了片刻,冰涼涼的面色掩蓋了大部分的情緒波動,了然地轉過身去。他脫掉長風衣整齊疊放在櫃子上,解下幾乎從不離身的刀靠在旁邊,彎腰去撿地上七零八落地衣料。稀薄的晨光擠過窄小的窗棂鋪在他的後背上,竟仿似一個平和而溫煦的清早。黑色的貼身背心勾勒出青年人密致的輪廓,□□在外的臂膀俨然恢複了早先的平整,沒有任何激情四射理智全失的跡象,所有證據消匿無蹤。
這兩人之間橫亘着天塹一般的沉默,這沉默不等同于尴尬,反而頗顯溫情脈脈。這天塹橫一道鐵索飛渡——依靠那枚咬痕建立的強有力的「連接」。少年沒說話,因為這難得的光景松弛了神經,蔫蔫地把額頭磕在膝蓋上,直到被人整個抱起放在一邊的立櫃上才又有了震驚的表情。他現在比神田高出了半個身子,居高臨下看着那人因為濡濕弄得稍顯奇怪的劉海,手賤地擡臂撥了撥。
“神田……”
那人微微擡起臉看他,眼角到發梢都浸着漫不經心。他隐約已經察覺了黑發人的心思,自己也約摸有了猜測,他在類似事上一貫直覺奇準。他們這次罕見的擁有顯而易見的共識:無論如何,當下這溫情,到底也只是一時的理性偏失罷了。
“去做個檢查。你是第一個跟我撞上發情期的Alpha。”
謹慎言辭,神田優随後說了這麽一句。
他的話讓亞連一愣,他沒有表情看上去嚴肅極了,白發少年多少咂摸出些許不同尋常來。他已經很久沒想過這事了,他對這檔事不好奇、不關心,簡直就像這不是他的身體。種屬于他,算不得頭等要事。如今,只怕有很多事需要遮掩。
“多謝,不勞……不,只是多謝。”
亞連輕巧的回應,話裏話外回應了漫不經心的詭異娴熟。
他不知道神田是怎麽打算的,這充其量是相互撫慰。他從來沒打算跟他“那麽”熟。同伴戰友,他們本該是這樣單純的關系,從生到死,也會只有這一種關聯。任何越界,都是自取滅亡。
某種意義的年長者沒有理會他的語氣,利落轉身去收拾床鋪,從推車下層拿出新的床單被罩,端出一盆微燙的水,順道将茶壺和杯碟、并軟和的幾樣面包點心擱在了沃克手邊。如果不是他還拎着扯壞的襯衣褲子以及落滿“罪證”的被單,亞連簡直要因如此待遇擊節贊嘆。更何況,東方驅魔師整理的動作簡直辜負他教團第一武鬥的稱號,床單和被罩,皺皺巴巴加好歹塞進去——亞連有一瞬的慶幸“事故現場”在自己這兒,不然他可沒興趣事後幫神田收拾屋子。
随抖動揚起的微塵在陽光中激烈碰撞交疊,有種奇異的不真實的美。那人穿過交錯的光影,穿戴好,一只手握緊六幻,另只手提着被被單包好的一團爛布,沒發聲,只有一枚詢問的神色,見豆芽菜搖頭,遂不再管他身上的遮蓋,也不管他怎麽從立櫃上下來。
他微颔下巴,偏向亞連的方向,極平和地說科姆伊叫他去室長室,要去出任務雲雲。
“……你保重。”
直到神田優關上門,身影徹底消失,亞連才長舒一口氣,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方才本能的屏住了呼吸。他倚靠着老舊返潮的牆壁,手背蓋住酸澀的雙眼,發出了飽含苦楚懊惱的一聲哀嚎;只是這聲音極輕微,或許連本人都并未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