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實習篇(十一)

夏目羽久把人從地上拎了起來,對方的頭發已經一片散亂蓬松。

今井警部對着夏目羽久咧開了帶着黏稠惡意的笑意:“我翻開過你的檔案。夏目羽久,是你的全名,你在實習之前曾經參加過防恐實戰,結果被送去精神科檢測了,學校方面延遲了你的畢業。你難道沒有發現嗎?他們可是懷疑你有精神疾病。”

“我做過檢測,有官方認證。”夏目羽久糾正道。

“但是即便如此,你還是被推遲畢業了,不是嗎?”今井警部擡眸看向正在趕過來的伊達航和其他警員,“我看到過你的照片,當了二十多年的警察,對你的眼神再明白不過了。你也許還沒有意識到,你天生就是個嗜血的反社會犯罪分子。你騙不了我的,你一定是個殺人犯,就算現在不是,以後——”

夏目羽久還沒有反應,今井警部就被萩原研二給了一記膝蓋頂。

“……”

萩原研二對上夏目羽久的表情後,說道:“我突然間膝蓋癢。”接着他擡頭看向伊達航,讓他快點把人帶走。等伊達航到了,萩原研二便和伊達航說道:“這個前輩總在說一些颠倒黑白,惹人厭煩的事情,你不要再跟他搭話了。他想着自己不好了,也拖着別人下水,惡心別人。”

目送伊達航帶着今井離開,萩原研二握着夏目羽久的肩膀說道:“他那人就是嘴壞。你不要往心裏去。他巴不得一個一個都跟他一樣堕落而已。”

夏目羽久擡起頭說道:“我其實很尊敬他。”

“……”

萩原研二瞬間頭腦風暴。

夏目羽久和這個今井警部難道還有什麽淵源嗎?

難道其實今井警部從前幫助過羽久,但現在羽久逮捕他,感到了物是人非嗎?現在羽久的內心因為他,一定超級掙紮的。早知道,那個人離開前,就多來幾下手癢腳癢了。

夏目羽久還沒有說完:“能當着別人的面說壞話,這很少人能做到的。Respect。”

“…哦。”

白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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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研二看了一下挂在展覽廳的燈,現在才是十一點三十五分,離新一年開始還有二十五分。萩原研二說道:“我們要不因公謀私,趁着現在還沒有完全收尾,讓他們幾個人也過來,我們在東京鐵塔上倒計時吧。這可是離煙花最近最棒的觀景臺啊!”

“他們還會繼續放煙花嗎?”

“事情都已經結束了,不會浪費煙花秀的。”萩原研二信誓旦旦地說道,“要從運營方面開始思考這件事,而且警察也要擺出他們把事情解決的姿态來,現在放煙火就是非常好的時機。懂?”

“你以後不去當經商或者獵頭公司的人,都可惜了。”降谷零插着口袋,自由自在地走過來,旁邊的還有諸伏景光。他一開始就幫助普通民衆去避難了,現在警務工作扔給警察,他們就直接來觀景臺了。

“只剩下伊達航和松田陣平。”

“對了,下面還沒有等到完全的消息,讓我給陣平演一把。”萩原研二像是斤斤計較又像是極其好玩的狐貍一樣,說道,“沖着他聖誕節那麽關照我,我一定要好好讓他為我落淚。”

“……”

不到三分鐘,強制征用員工電梯的松田陣平知道萩原研二在與犯人搏擊的過程中中了槍,連忙趕了過來。夏目羽久抱着躺在他懷裏的萩原研二,諸伏景光早就背過身,身形蕭索,做出不願直視的模樣。而降谷零掩着口,強忍自己的情緒。

“研二!”松田陣平腦袋一轟。

躺在地板上的萩原研二神情虛弱,吐字艱難:“陣平,我快…快不行了……”

松田陣平一巴掌直接打了下去,表情又急又痛:“不要再說這些廢話了,有氣力就給我活着上手術臺!”

因為這個過度直男又叫人措手不及的巴掌,不僅是萩原都忘了詞,連看到的降谷零都忍不住一愣,肩膀開始劇烈地抖動着。

松田陣平頭腦都是亂的,急急忙忙要背着萩原研二去醫院:“救護車來得太慢了,我上來的時候,根本沒有聽到救護車的聲音。我們坐警車去醫院,沒有人可以攔住我們的。快點走!大家快搭把手。”

夏目羽久不知道該怎麽辦一樣地看向降谷零,降谷零憋笑太厲害,已經背過身了。

松田陣平看夏目羽久也懵了,扯着他的衣領說道:“羽久,振作一點。研二還有的救的,你不是會急救嗎?你先幫他止血。”

說到“血”,松田陣平頓時一愣,邊掀開他的衣服,邊說道:“血呢?”話說剛才就沒有看到血,但是見他們幾個太悲痛了,以為是傷在其他看不到的地方,腦袋沒有轉過彎。可是現在,冷靜下來,他處處發現違和感。

萩原研二怕癢。

松田陣平一碰他的衣服,他就連忙翻身坐起來:“诶嘿!Surprise!”

松田陣平表情瞬間一沉。

……

送走今井警部的伊達航緊趕慢趕地來到觀景臺。

剛才送走今井警部的時候,他塞了一張照片給伊達航。他說道:“你應該還不知道你那個小朋友的真面目是什麽吧?”

那張照片是伊達航從來沒有看到過的。但從拍攝時間上來看,應該是夏目羽久防恐活動時被人拍下來的一幕。警察局內部存有他的檔案,照片上的夏目羽久半身浴血,手上高舉着鋒利的短刃。

伊達航看得入神,也沒有注意到自己捏着照片的指尖發白。

他到觀景臺的時候,最前排的位置已經被夏目羽久他們占好了。從人群裏面擠進去的時候。夏目羽久正低着頭看塔下的萬家燈火,金燦燦得就像銀河在人間的倒映,只是比起星空的清冷,人間看着就充滿了生機和熱鬧。

“趕上了!”

夏目羽久一注意到伊達航的到來,就跟他主動打了招呼。

其他幾個人也紛紛和伊達航搭話。伊達航看到萩原的臉被人掐腫了,還沒有旁邊冷若冰霜的松田陣平立刻就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事,伊達航忍不住笑了笑。然後,他又走到在夏目羽久旁邊,跟着他一起看塔下的風景:“你在做什麽?”

“我在數塔下有多少燈。”

夏目羽久傻裏傻氣的舉動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伊達航笑道:“那我也幫你數。”陪着夏目羽久胡鬧的事情也自然不是一回兩回的。

他才剛說完,身後人潮傳出了興奮的響聲:“倒計時剩下三十秒了。”

不知道誰開了頭,倒計時的聲音也跟着齊齊響了起來,有年輕夫婦的聲音,有孩子的聲音,有老人的聲音,也有青少年活力十足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成了絕妙又和諧的奏鳴。

夏目羽久原本只是在等着,被伊達航拍了一下背,也跟着倒計時起來。數字倒數到“一”的時候,一聲盛大的爆破聲從黑夜頂上響起,那聲音如同被敲響的隆鐘般在黑暗裏搖蕩。炸開的時候,眺望臺亮如白晝。

伊達航首先響起聲音:“新年快樂!”

其次是羽久:“新年快樂。”

萩原揮舞着雙手:“兄弟們,新年快樂。”

松田陣平刻意板着臉:“好想把研二也扔出去,炸出來也很精彩!”

降谷零忍不住笑起來了:“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諸伏景光拿起手機說道,“我們一起拍一張照片吧。”

沒有誰會反對這個提議——這是非常難得的年假,六人第一次一起過新年,還站在日本最高點的頭等席。人生還有多少次這樣的機會。

羽久的個子最小,所以被塞到了前面。

衆人在攝像頭前擺起經典的剪刀手。

拍完之後,大家都在笑,拍照的動作好單一啊。

拍完照之後,他們又開始看起了煙花。周圍的人聲就像是潮水一樣一波波,沒有停息。但是,伊達航卻覺得那聲音離得很遠,感覺自己掉進了另外一個世界裏面。那個世界就像是是煙花後的黑夜,無限延展到深處,讓人無法看清那個真實的模樣。

注意到伊達航的心情好像不太對勁,夏目羽久用手肘戳了戳他的手臂:“能不能當好一名警察,并不是別人能夠說了算的。”由于嘴巴笨拙,性格內斂的關系,羽久也說不出更多煽情安慰又可以點到即止的話。

但是伊達航知道夏目羽久把那時候今井警部跟自己說的話都聽進耳朵裏面,現在是誤會自己心情很差。

伊達航忍不住笑了起來,抓了抓自己的後頸,反倒問羽久說道:“羽久,你為什麽想要當一名警察呢?”

這個問題總是會在不同地方響起,有些人是好奇,有些人只是在記錄,有些人是想從中得到鼓勵。它不是客觀題,因此答案總是可以變化的,它也沒有所謂的标準回答。

夏目羽久也沒有回答“喜歡”這個詞。

這個「喜歡」也可能是葉公好龍。只有真真切切地看透了物質的所有面目,不堪的,優秀的,并且在經歷了這些之後,還能夠堅定自己想法的,那這種喜歡才是真正的喜歡,而不是因為期待獎勵的多巴胺有關,也不是因為獲得成就感的腦內啡有關,又或者一時間的腎上激素飙漲有關。

夏目羽久對今井警部的行為有些能理解,有些不能理解,但是能确定的是,人是會變的。他也莫名想到田中芳樹曾經在其故事裏面說過的一句話「正義和信念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嗜血的東西」,內心懷揣着的正義是否有一天也會淪為他人的道具,被穿針引線,成了別人政治博弈下的提線木偶,又或者成了最傷害自己的利刃。

可是仔細想想,這些細膩又複雜的東西交給未來去處理吧,剖析這些的都是以文字為生的人,他們需要做這件事。自己又何必在意這些事情,做好自己,不愧于心就好了。

羽久敲了敲玻璃窗戶,說道:“我看到了天上的煙花,又看到地上的燈火,我覺得很漂亮。我也希望它年年如此漂亮。我的能力有限。我想不到如何讓它更好,但我知道怎麽不讓它變得更糟。所以我想要當警察。”

羽久頓了頓,說道:“你呢?”

“我想成為保護弱者的英雄。”伊達航笑道,“很像是小孩子,對吧?”

“這樣超級帥。”

夏目羽久認真地說道。

“羽久啊……”伊達航擡頭看向天空,說道,“剛才今井警部塞給我一張你的照片,你知道我第一個反應是什麽嗎?”

“嗯?”

夏目羽久根本就不知道今井警部為什麽會有自己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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