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協助篇(四)

據說長期當卧底的人都會經歷一段精神錯亂的時期。道德,倫理,理性,良知,生理需求和心理需求方面都會與自已原本所持有的信念産生巨大的沖突和矛盾。因此,相關部門也一定配備有相關的心理輔助醫師協助他們把握好方向。

這種精神錯亂的時期越早出現,越容易解決,這反而更好。但是坂口安吾從來沒有想過自已會還沒有當上卧底,就出現精神錯亂的現象。

現在這種情況當真是騎虎難下。

本質上坂口安吾是不願意對夏目羽久暴露自已就是異能特務科的人,畢竟對方還沒有完全成為自已的同事,被一個不知深淺的外人知道自已的底細,難免做起事情會束手束腳,不夠放心。但是,現在對方應該還不知道背着他的人是港口黑手黨最近剛加入的行走的人形大殺器——中原中也。

如果貿貿然發起攻擊的話,沒有點亮戰鬥異能的坂口安吾一定是被動挨打,還會連累夏目羽久以及其他普通人受傷。如果豬隊友又一時走漏風聲,說自已就是來搶港口黑手黨的錢的,自已的命可能也會當場在這裏夭折。

這就是為什麽坂口安吾一定要極力避免和中原中也對上,這絕對會把事情局面弄到最糟。

(快點爆發吧,小宇宙!)

坂口安吾腦內一片風暴,但是在外人看來,他從容淡定,不為所動,光是看上去就像是這群盜賊團夥的首領,是典型的幕後黑手,斯文敗類。

他擡起手壓下盜賊團的動作,目光掃向直接對上夏目羽久所在的方向:“沒想到,我會在這裏遇到港口黑手黨的中原中也。”

坂口安吾這個時候只希望聰明的人能做到以下兩點:

第一,聽到煞神來了,不要幹了,快點拖着自家老大逃跑。

第二,銀行裏面的工作人員快注意到這種崩壞的局面,快點自覺報警!坂口安吾就算真的被送進警視廳,還有人可以撈自已出去。所以他本質上也不怕報警。

他來這裏不是當談判專家的,臨場吐槽可以,口才暫時跟不上。他現在心态已經繃不住了。

然而坂口安吾說完之後,場面一片寂靜,既沒有聽到銀行工作人員看到槍支後迅速拉響警報,也沒有看到盜賊團夥們聽到中原中也的名字,及時逃跑。衆人仿佛都在看着自已表演一樣,屏氣凝神。

“……”

誰來發個聲,給個反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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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口安吾已經感覺自已的尴尬和窘迫可以摳出一副栩栩如生的地獄百像圖——那畫裏面絕對是成百上千的死靈身處地獄的同時,卻依舊像餓鬼覓食一樣,拼命地朝着暗無天日的上空,瘋狂地伸出企盼渴求被神明拯救的手的畫面。

在坂口安吾內心焦灼煎熬的時候,有道聲音冒出來:“你認識我?”

開口的聲音是夏目羽久。

看到中原中也驚訝地擡頭,想做出回頭看羽久動作的坂口安吾連下令開槍,早死早超生的心都有了。

夏目羽久說這話,是有自已的考量在的。

原本他沒有想過站在銀行裏面的西裝青年也是盜賊團隊裏面的。按夏目羽久內心的設定,也許異能特務科的同伴就混在這家銀行裏面,準備裏應外合攻下銀行,沒想到是個看起來很普通的白領。現在敵方情況不明朗,自已又突然把敵方首領給打了,異能特務科的任務恐怕要被迫中斷。

為了不讓局面弄得更糟,只能假裝自已是中原中也,讓盜賊團夥知難而退,如果現在他們再不離開,本尊就要踩着點出現了。

夏目羽久其實也是有點急的,只是在他的面癱臉上看不出來。

夏目羽久繼續沉聲說道:“知道我是港口黑手黨的人,還想要在我面前鬧事嗎?”夏目羽久說的時候,發現背着自已的橘發少年扭過頭,側着臉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已,不會是吓住了吧?但羽久的心神也沒有辦法放在對方身上,現在只能與那個西裝青年對峙。

然而那個西裝青年依舊一動不動,羽久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在盤算自已有沒有與之一拼的實力。但羽久又覺得,現在撤退比起耗時間等到本尊出現要更明智,按他的邏輯來說,無法思考為什麽對方還不作回應。

另一方面的坂口安吾見夏目羽久在中原中也身上攬馬甲,又怕他被中原中也盯上,又怕盜賊團盯上他,惹上麻煩的小少年生活從此波瀾壯闊,不得安生。

“……”

該不該,直接點出背着他的人就是中原中也。

讓夏目羽久收斂一點。

兩個完全對不上腦波的人精神來回博弈冒出了火花,但現實時間卻過得沒有那麽久。

盜賊團一開始還因為坂口安吾的動作而發懵,後來知道背上的那個小瞎子是中原中也之後,立刻惡從膽邊生。雖然坂口安吾一直都說要避開中原中也,但是看到對方就是個虛弱的少年,連槍都沒有,他們又覺得肯定是坂口安吾膽小如鼠,于是想也沒有想,直接擡起槍開轟。

直面距離不到三、四米,人想要躲,也躲不開。

“中原中也,你給我去死吧!”

這個時候,一道極冷的聲音響了起來:“沒聽過二十一英尺法則嗎?”

這種說法最早出現在美國,講的是在二十一英尺中,熱丨兵器理論上是贏不了冷兵器的。因為開槍的速度受到開膛,開保險等步驟的影響。短距離裏面,熱丨兵器還沒有完全準備好,冷兵器已經可以招呼到對方臉上了。

衆人只看到那槍口還沒有冒出一點火光,最先叫嚣的人手首先就被白衣少年用手杖敲落了。而手杖順着手勢上滑,白衣少年直接“啪”地一聲抽了他一脖子。那聲音之響,旁邊的人都忍不住捂着自已的脖子,好像抽到的是自已一樣,但他們絕對不能和被抽到的人感同身受。

對方吃痛一聲,還沒有來得及有所反應,脖頸處就被手杖抽了一下,那形勢極猛,就像是一道閃電劈在了自已的脖子上,只覺得剛有一瞬的冰冷,霎時間又燙又熱又痛又麻的感覺在脖子上炸裂,幾乎疼得雙眼發黑,要昏厥過去。但對方完全沒與想過給自已一點喘息時間,自已失去重心倒下的時候,就被擡腳踹到了行道樹上。

剩下的幾個人只看到面前白影虛動,對方手杖如同靈活的蛇游走迅猛,打在身上又像是叫人中了槍一樣劇烈的疼痛迅速擴散在全身。那力道之大,連反抗之力都沒有。衆人只是稍不留神,不僅被打落手槍,還被抽倒在地,完全再起不能。有意識的也只是在地上哼哼,完全起不來身,無意識的就已經完全躺下了。

夏目羽久持着手杖,立在四周的人中間。因為怕子彈打在熱心的橘發少年身上,夏目羽久手就動了。

他此刻神情漠然,但心裏說道「完了」。

這個時候,銀行裏面響起了另一道聲音:“中原先生,另一名匪徒從後門跑了,您要追嗎?”

羽久身子動了動,因為他發現那個女聲并不是面對他的,而是對着他身後的橘發少年。

一瞬間,夏目羽久就明白過來了——其實一開始那個西裝青年并不是誤以為自已是中原中也,而是他本來就知道中原中也長什麽樣子。不僅是他知道,銀行成員也知道港口黑手黨的來人長什麽樣子,所以這也是為什麽他們看到匪徒拿起槍,沒有一個人想到要立刻報警。

一切想通的同時,夏目羽久也立刻知道自已的任務是得标着「FAIL」的戳。

這次行動,他不僅沒有成功協助盜賊盜取股票證券,還把他們給痛毆了,原來還抱着「自已至少還是保護了無辜的人」的想法,結果保護的是敵對組織的成員。

這真的是最差的結果了。

他還在想着,中原中也就喊住了他:“那個,剛才謝謝你……”中原中也實在不知道為什麽他會想着頂自已的身份,但是剛才夏目羽久的行動确實在保護他。

夏目羽久也不需要其他人謝,他擺了擺手說道:“這些人報警處理吧。”

如果裏面真的有前輩的話,相信異能特務科的人也可以把人從警視廳裏面撈出來。

中原中也有點愕然:“我嗎?”

我是黑手黨啊……

“你不知道號碼嗎?”

“……”

夏目羽久把事情交給中原中也之後,也沒有多說,就兀自離開了銀行。

他現在沒心情繼續維持人設了。事實上他很少會被成績影響,但這次接二連三的出錯,讓他精神很沮喪,也不知道自已怎麽離開的。自已腦袋裏反複在想,好不容易得到一次面試機會,現在就打了水漂,也不知道自已抽的人裏面會不會就有一個是異能特務科的前輩。

估計種田長官都要無語死了。

夏目羽久也聯系不上對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也是羽久第一次覺得自已真的是來到陌生的地方,好像被扔到了荒島一樣孤立無援。夏目羽久也不想讓警校的人知道自已那麽狼狽,于是他又去找江戶川亂步了。

這一次他在武裝偵探社樓下的漩渦咖啡館。

江戶川亂步進入咖啡館前還十分生氣,為什麽這個人能夠這麽明目張膽,理直氣壯地總是來麻煩自已,而且還一點禮物都沒有給。他自已忘記了之前說過不要羽久送他東西。但是看到夏目羽久精神萎靡之後,亂步歪了一下頭,緊接着突然大笑了起來。

“種田長官給的任務,你失敗了?”

亂步明明知道結果,還用上了疑問的語氣,好像是想等着從夏目羽久那裏得到答案,自已還可以再壞笑一回。

羽久記得江戶川亂步的異能是得戴上眼鏡才能發動,看他也沒有戴眼鏡,便說道:“種田長官跟你說了?”說完,自已心情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我跟他又不熟,他幹嘛要跟我說。”江戶川亂步心情愉快地坐在沙發椅的另一邊,和夏目羽久面對面坐着。

“哦,那你怎麽知道的?”

夏目羽久不知道他不用異能力,怎麽就知道了。

“這不是很明顯嗎?”

坐在另一邊的沙發椅上的江戶川亂步直接越過桌子,一手撐着桌面維持姿勢,一手抓着羽久露出來的耳朵,說道。

“你這只耳朵上還留着聯絡器耳機和眼鏡這些變裝打扮過的壓痕,這一看就知道你去做任務了。你在這裏人生地不熟,哪都不知道,誰也不認識,能做的任務除了異能特務科的,還有誰的?然後,一般壓痕最多停留在人身上半個小時左右,就會消失,你這壓痕還留在耳朵上,一看就是你結束任務之後,不知道去哪裏,又來找我了。你要是成功,早就高高興興跑去職工宿舍了,哪會又回來找我幫忙。”

“……”

羽久下意識也跟着抓了抓自已另一只耳朵,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你就算不用異能力,也可以做一些推理嘛。”

江戶川亂步很是得意:“那可不是,我超聰明的!不過,我不會幫你第二次的了。你要是問我能不能幫你在那個種田長官面前說話,再給你一次機會什麽的?那可不行。”說完,亂步坐回椅子上,雙腳搖擺起來,順便熟練地給自已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和草莓蛋糕。“我超讨厭做這種事情的。”

羽久也知道自已太麻煩江戶川亂步了,雙手握拳,垂在自已膝蓋上說道:“我不是來找你幫忙做這種事的。”

“哦。”亂步搖頭晃腦,滿不在乎地說道,“那你沒事就可以走了。我吃完也回去。”

羽久原本只是想見見熟人,雖然也得不到實質上的幫助,起碼還有點精神上的安慰,但是看亂步這樣子,似乎并不喜歡自已。自已和他交換立場的話,估計也不會喜歡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煩自已的人吧。

只是自已一味地惹人讨厭而已。

羽久也不知道怎麽應對這種情況,正打算道歉離開,突然想起自已還有一張學生證沒還,連忙開始翻自已身上的錢包:“那個,我從鬼塚教官那裏收到你在警校的學生證,他說要給你,我來找你就是還給你的。你等等我,我找一下皮夾子。”

江戶川亂步的視線跟着夏目羽久的動作移來移去,說道:“你的錢包應該掉在你做任務的地方附近吧,你身上還有打鬥的痕跡,應該是不小心甩出去了。”

被他這麽一說,羽久也覺得有道理,便說道:“那我找到之後,就還給你。那我先離開了。”

亂步歪了歪頭,把他給叫住了,說道:“你幹嘛這麽煩。”

“我很煩嗎?”

“你看起來心情很浮躁,有什麽好心煩的。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十四歲的時候什麽也沒有,到現在不也是很好嗎?”

羽久覺得有點出乎意料:“你這是在安慰我……?”

“不是。”亂步擺擺手,十分坦率直白地說道,“我這是在批評你,因為你沒精打采的樣子煩到我了。我讨厭別人在我面前苦兮兮的,就很讨厭!”亂步重複了兩次“讨厭”,說明他真的很不喜歡。

……

不過雖然是批評的話,但是羽久聽着還是像是安慰。又仔細想想,江戶川亂步也不是會安慰人的人,估計就是表裏如一的批評。也許是羽久本來就不屬于那種自怨自艾的人,跟別人聊兩句之後,明顯自已也能感覺放松多了。

“話說,我可以跟江戶川先生交朋友嗎?”

羽久突然冒出了這麽個想法。

“……”亂步擡起喝瑪奇朵帶起來的奶胡子,震驚地睜大眼睛,說道:“為什麽我要跟你當朋友?”果然是覺得他天下無敵,才智過人,無所不能,對他産生崇拜欽羨的心情吧。

江戶川亂步正等着羽久把他誇上天,然後再拒絕他。結果羽久抓了抓脖子,說道:“算了,感覺也挺麻煩的。反正我也只是說說而已。江戶川先生當做沒聽到這件事吧。”

“…………”

江戶川亂步沒有說話。

但是江戶川亂步踢了羽久一腳。

因為他沒來由地,心裏面就有一團火。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數4-1+1(營養液2000)=4,謝謝!

晚上零點見。

小劇場:

亂步:(我都沒嫌棄他,他居然嫌棄我好麻煩)我好生氣!!!!!!!!!!!!!!!!!!

社長(疑惑):最近亂步心浮氣躁的,你知道他怎麽了嗎?

與謝野(笑):交朋友了吧。

社長:還沒有見過亂步交朋友,感覺這樣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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