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即是會面

相比之下,蓋聶倒似乎是沒有看見禧良的白發,待他一如以往。

嬴政非常忙碌,每當他不在的時候就會讓蓋聶盯着他,如果禧良讓他走,嬴政就會讓蓋聶在暗處盯着禧良,雖然禧良從未趕走過蓋聶。禧良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因為知道他不會趕蓋聶走,所以嬴政才會派他跟着自己?

身着一席玄衣,禧良抱着琴,纖長的手指提着一壺酒來到了湖心亭。蓋聶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每當禧良夜裏無法入睡的時候,他總會這樣。

周圍的燭光突然忽閃了一下,一個青衣男人抱着劍出現在了禧良的面前。

禧良淡然地跪坐在軟墊上,手指輕輕拂過琴弦,那把琴是那日他親手贈予曠修的琴,也是曠修臨死前所彈的琴。眼角微微掃過蓋聶站着的位置,卻是發現他已經悄然離去,看來……這個男人是想要和自己好好聊聊了。

“你與蓋大哥是好友。”禧良率先開口,語氣甚為篤定。他了解蓋聶,如果不是信得過的人,他絕不會放任這人來到這裏,更不會安心離開。

男人微微眯着眼睛,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放肆地打量着他:“白發玄衣,傳說自曠修下葬之後,卿無顏便就成了那樣,如今一見,看來傳聞不假,你一定是卿無顏。”

“不知荊大俠找在下有何要事。”禧良微微皺眉,他自顧自地倒了杯酒,然後将酒壺丢給荊軻,似是邀請荊軻與他共飲一般。

一把接過酒壺,他粗犷地将壺口對準嘴巴,大喝幾口後,稱贊道:“宮中禦酒果然不同,好酒!但是你怎麽知道我就是荊軻?果然是因為我的名氣很大啊。”

“如果荊大俠只是為了來這裏喝酒,那就恕在下失陪了,不打擾荊大俠的雅興。”說着,禧良将琴抱在懷裏,施施然行了一禮,他現在并沒有心思和任何一個人繞彎子。尤其是看這人的身形,特別像是曠修死前見到的二人之一,曠修之死,永遠是他心裏的一根刺。

見禧良要走,荊軻立刻撓了撓頭發,看着他手裏的琴叫道:“卿無顏,你別走啊!我來找你真的是有事啊!我知道這把琴是曠修的!”

“此琴本是在下贈予曠修……”禧良停住了腳步,低着眉,卻是收緊了手臂。

荊軻連忙跑到他的面前,說道:“先別多說了,快和我離開這裏!”

“不必。”禧良躲開了荊軻的手,冷冷地拒絕了他。

果然被蓋聶說中了,荊軻頭疼地看着禧良,忽然眼睛又亮了起來,若是他不走,自己強行帶走他不就行了?到時候人都在墨門了,也就由不得他。正當他準備要動手的時候,卻發覺整個人無法動彈,就像是被定住了穴道。

可是卿無顏并不會武功,莫非是酒中有毒?

“我是醫谷子弟,想要強行帶走我,也要看看我願不願意。有時候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走,走不得。荊軻,若是明白了就快些離開,這裏不是你逗留的地方。”禧良淡淡地将手裏的酒飲盡,然後松開青銅酒樽,任它掉入湖中。

頓時又能動了的荊軻詫異地看着禧良,仿佛發現了新大陸:“好俊的手法!莫非是酒的問題?”

“皆是愛酒之人,豈不是污了酒?”禧良看穿了他的眼神,不由解釋道。

不是?荊軻傻眼了,連忙拉着他:“毒不在酒,那是如何,你給我說說呗。”

“留的時間越長,對你越不利,我已是好話說盡,走不走就是你的事情了。”禧良眯着眼睛,顯然是沒了耐心,口氣也冷了好幾分。

沒想到這麽不被待見,荊軻急忙攔住他,只好表明自己為何幫他的原因:“我今天來這裏是為了曠修的遺願,他說過,若是世上還有曲高之人,當屬無雙谷——卿無顏,他要我救你離開鹹陽宮,遠離嬴政。俠者,自是說到做到!”

見禧良堅決不離開的樣子,荊軻不由想起了他和蓋聶的約定。

“他……不會離開,他要是願意,我早就帶走了他。”那時候蓋聶這般說道。

荊軻卻不以為然:“不試試看怎麽知道呢?畢竟那是曠修的遺願。”

“若你這樣說,只會徒增他的負罪,士為知己者死,但他的命早已不是他的,你不可再逼他。”蓋聶淡淡地說道,只是給荊軻下了最後通牒。

無奈地聳聳肩,荊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回答:“好了,我知道啦,曠修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說是曠修的遺願。”

到最後,還是不得不說了出來,蓋聶,你可別怪我啊。

沒想到居然是曠修的遺願,禧良瞪大了眼睛,他沒有想到曠修居然臨死前還在為他着想!猛地想起曠修的笑容,想起在獄中他經常帶着酒去見曠修……

“琴音伴我眠,醉紅消我魂。”他半醉着靠在陰冷的牆壁上,墨色的長發肆意地散落着,纖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酒樽,極為惬意。

而曠修則是興致高昂地回答:“人生得卿無顏,生無垠死無恨。”

“我看不止于此,你還有一個知己,就是高漸離。”禧良眯着眼睛取笑他。

大笑了幾聲,曠修挑眉:“不錯,我信他!若我不在了,還有他彈與你聽。”

“一人一曲,同樣的曲子,不同的人彈奏,終歸還是不同,因為心境是永遠模仿不來的。我喜歡的是你的琴,是你的《高山流水》,誰都無法代替……”禧良歪着頭回答,聞着酒香,他有些困倦,但興致又非常不錯。

曠修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飲盡:“無顏,我很慶幸自己入獄。”

“入獄還慶幸的不是傻子是什麽?難道你承認了自己是傻子?”禧良迷迷糊糊地說道。

看着一臉醉态的禧良,曠修撫摸着琴弦,無奈地笑了:“因為得到了知己。”

那段時日,當真是最快活的。可是如今……

“就當做是在下辜負了曠修的好意,你走吧。”禧良慘白着臉色,顫抖地抱着琴,他突然想起曠修說若他不在了,還有高漸離為他彈奏。

是不是那個時候,曠修就預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若真是,有知己如此,當真生無垠死無恨。

知道自己無法勉強這人,荊軻抓了抓頭發,抓起酒壺又喝了幾口:“曾有曠修的《高山流水》為我助興,古來大丈夫上陣殺敵,得此待遇又有幾人?實在痛快!你是曠修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希望下次打架的時候,你能在邊上為我彈琴。”

“還望荊大俠不嫌在下技拙。”禧良緩緩行了一禮,臉色好轉了一些。

荊軻搖搖頭:“我可沒見過曠修對誰有過這麽高的評價。在我眼裏,你們很像,一樣的固執,但也是一樣的有意思,有機會我一定讓你看看我的兒子。”

“兒子?”禧良有些錯愕,這人很年輕,看不出是成了親的。

用力地點點頭,荊軻笑着說道:“他叫荊天明,是個混蛋小子,就是太像我了,要是能和你一樣會點琴,估計就能靜下心來了,哈哈。”

“那你可知高漸離?”最後禧良忍不住問道。

愣了一下,荊軻穩重地回答:“嗯,是個非常可靠的人,若說知己,除了蓋聶,那就唯有高漸離能夠入我的眼。我與他,就像你和曠修,生死之交!”

“曠修對我說過,他的曲譜雖然托付給一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朋友,但是這個朋友卻遠比很多朝夕相處的人更值得信任。有機會還真想聽一聽屬于他的《高山流水》,若再來上一壺醉紅,當真是人生最暢快之事。”見荊軻這麽正經,禧良淡淡地勾起嘴角,這是繼曠修死後,他第一次發自內心地露出笑容。

荊軻哈哈大笑,眼神非常地亮:“不錯,不錯!本以為,大丈夫生于世間,能有一個像曠修這樣的朋友,倒也算沒白走這一遭。現在我覺得,不僅是曠修,還有你,更是有高漸離和蓋聶這般的知己,當真生無垠死無恨。人生何其暢快!”

“我也很慶幸能夠遇到曠修。”禧良笑了笑,輕撫着懷裏的琴。

正當荊軻還想說什麽,他遠遠地看到了蓋聶對他做了一個手勢,當即抱拳,正色道:“總有一天,我定會帶你安心離開鹹陽宮,在此之前可要好好活着。”

“我定會好好活着,連帶着曠修的那一份。”禧良鄭重地行了一禮。

“珍重!”

“珍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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