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5
秦清言回到房間時荊風正坐在桌邊等他,見他回來愣了愣,随即低聲道:“清言,我有話對你說。”
“講。”秦清言平日最不耐煩他低眉順眼的模樣,今日荊風肯用正常點的态度面對他,他反而心緒平和許多。
“風道長剛才跟我說了許多話,他說你并不只是因為施用鋒針後我不見蹤影而生氣,也因為我太不惜命,總是為旁人受重傷,讓你覺得……”
“那時我覺得很心疼。”秦清言打斷他的話,直言道:“我是個大夫,哪怕是個普通病人這般幾次三番毫不顧惜自己我也要生氣,何況是你。”
“我秦清言自負醫術武功,不敢說如何高妙,但以為憑着這點本事總能護得一二人周全,後來我才發現我竟是錯了,這世上的事是否如人意,并不在于本事高低,而在于你在乎的人是否也足夠在乎你。”
“那時我每天都做好了見到你時你已經是一具屍體的準備,日複一日,那種感覺你何曾明白?你總以為我醫術通天,可人力終究有不可及之處,若你恰好在我不可及之處,又置我于何地?”
荊風被他幾句話說的心痛如絞,右手忍不住抓住了左手的手腕,生生捏的青紫,清言……清言……我那時為何什麽都不懂?
“往事不可追,我本來無意跟你說這些,既然定思挑明了,我也不妨說個清楚明白。你不用覺得我說了這些就能怎樣,碎了的東西就是碎了,壞了的也就是壞了,覆水且難收,何況人心?”秦清言語氣低沉,他知道荊風懷着怎樣的打算,也知道風定思的态度,但他實在已經無法再一次相信荊風,當年那般情态再經受一遍,哪怕心硬如鐵,也是……會死的吧。
可秦清言不知道,荊風痛苦的并不是他的拒絕,而是曾對他造成的傷害,說到底他是一個不會顧惜自己的人,無論是面對同袍還是面對愛人,他永遠将自己置于最後。
這也曾是秦清言當年那麽喜歡他的原因。
秦清言長嘆一聲望着窗外,萬花谷十數年如一日,似乎不曾有過絲毫更改,唯有萬花才是我的歸宿麽?他問自己,世事興亡,連山川亦難免有滄海桑田之嘆,可山川之變終究長于人的壽命太久,或許只有這般事物才值得耗盡一生的追尋陪伴罷?
身體忽然被擁住,荊風頭顱埋在他肩頸,低聲道:“清言,對不起,我讓你吃了那麽多苦。”連綿不絕的滾燙液體滴落在秦清言肩頭,直将他的神智也燙的無法思考。
你……你這是哭了麽?
秦清言與荊風相戀一年,隔絕五年,在對方身上幾乎耗盡了一生的感情,可秦清言從未見荊風哭過。
他心脈斷裂重傷垂死時,不曾哭過。他的授業恩師被仇人殺死時,不曾哭過。他親手埋葬死于屍人之手的同門時,不曾哭過。他曾以為天策府的身份讓這個人不會哭泣。
你這是……為了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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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我受過的苦麽?
秦清言一瞬間發現自己無可抑制泛起的心疼時,手臂已經環上了荊風肩背,絕情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只是依循着本能,緊緊抱住了那具溫熱顫抖的身體。
我曾經以為自那件事過後,這世間再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讓我動容,可你太多次成為了我的例外,能夠輕易地讓我失去一切常态,變得連我自己也不認識。
秦清言一半是狂喜一半是絕望的發現自己這麽想着。他并不認為荊風的眼淚是種手段,他知他太深,眼淚是這個人最柔軟最珍惜的東西,絕不會用來當做手段。
是為了我嗎?是為了我吧。
荊風覺得二十五年的眼淚幾乎要一次流盡,秦清言不僅沒有推開他,反而回抱過來,這讓他覺得一半是微妙的欣喜,一半是更深更切骨的心疼。
你還願意信我麽?只要你一個願意,我便覺得世間種種艱難險阻炎涼醜惡皆是虛無。
藍簡抱着一大堆藥瓶回來時,風定思,葉淩羽和荊風三人已經各自回房了,藍簡倒是樂的不用解釋,悄悄摸回了自己房間,将丹藥都打包在自己包袱裏,藏了起來,他答應了秦清言不主動承認這藥是從哪裏來的,但如果……定思自己猜到的話他也沒有辦法。
剛把丹藥藏好,葉淩羽便沖了進來,藍簡驚慌的回頭,發現是葉淩羽松了口氣,問道:“淩羽,你還記得我的房間也是有門的嗎?”
“管這些幹嘛!阿簡我跟你說,我剛發現了不得了的事!”葉淩羽雖說也是藏劍教出來的子弟,但這個發現委實太過震驚,他瞬間覺得認識的人裏只有藍簡一個正常人了,控制不住沖過來要确定其實不是自己瘋了而是世界瘋了。
“我才知道定思和荊風竟然都喜歡秦大夫!”葉淩羽手揮來揮去,一臉不能置信:“他們都是男人!”
藍簡憐憫的看着他。
“你懂我說的嗎?!”
“懂啊,不就是定思和荊将軍都喜歡秦大夫麽。”藍簡懶懶地說,“秦大夫那樣的人,受人喜歡哪裏不正常?”
“姑娘喜歡的話當然沒有不正常!可定思他們都是男的!”
“所以呢?”
“所以……所以……他們不可能成親!也不會有孩子!”
“也許人家不在乎呢?”藍簡攤了攤手。
“可……”
“實話跟你說,我有個師兄現在就住在唐家堡,他喜歡的也是男人,沒有孩子是什麽大事,他們過得可好了。”
葉淩羽瞬間覺得的确是自己瘋了,連藍簡都……他一把抱住藍簡的手:“阿簡,阿簡你告訴我,你喜歡姑娘還是漢子?”
藍簡想了想:“我還沒碰上喜歡的人,要是喜歡的人是女的,那我就喜歡姑娘,要是男的,我就喜歡漢子。”
“這也太……”葉淩羽目瞪口呆,“難道說其實是我不正常?我覺得我只會喜歡姑娘。”
“喜歡誰,能跟誰過得好,都是別人自己的事,你喜歡姑娘也沒錯啊。”藍簡絲毫沒有刷了別人三觀的自覺,“喜歡這種事,也不是說自己能夠控制的,我們教中雖然傳有情蠱,但那只能造成一時的迷戀,真正的感情是不受任何控制的。”
“你這麽一說……”葉淩羽平靜下來以後,“好像也沒覺得有哪裏不對……”
“本來就沒有哪裏不對啊。”
葉淩羽失魂落魄的走了,藍簡聳了聳肩,也虧葉淩羽活了二十六年遭遇桃花無數還能這麽嫩,簡直……不知道該說是命太好還是命太不好。
謝子垣每天趕路都跟不要命似的,晚上沾枕頭就着,這樣才能勉強控制住日漸高漲的欲望,葉非羽雖然覺得奇怪,但他騎術上佳,跟上謝子垣并不費力,也就沒說什麽。只是每晚兩人連話也說不上一句謝子垣就睡着了,實在是……
終于,嚴峻的考驗來了,路上出現了一家客棧只有一間房的狀況!老板滿面笑容地說雖然只空了一間房,但床很大,睡兩個人中間還能夠打一套拳!
謝子垣掙紮了起來。
同房就已經非常難以控制……同床……這麽好的機會……不行我在想什麽……啊啊啊啊啊啊……淩羽會砍死我……砍死就砍死……不行!不能傷了非羽!
葉非羽上樓時發現謝子垣臉上表情千變萬化,眼睛四處亂飄就是不敢看他,回想起這段時間他的反常,終于發覺了哪裏不對。
頓時臉紅到腳,噔噔噔自顧上了樓,重劍在樓梯口卡了一下都沒發覺,直接捎下一塊木頭,謝子垣這才回過神來,念叨着“不能傷他,不能傷他,不能傷他……”一步一步走上樓,進了房間,兩個人坐在桌子的兩端,誰也不敢看對方。
小二打破了沉默送來了飯菜,兩人覺得這面目平庸的年輕人簡直是大救星,同時說了一句:“吃飯。”舉起筷子,葉非羽夾的是謝子垣愛吃的蘆筍,謝子垣夾的是葉非羽愛吃的魚片,看清對方夾的是什麽之後,兩只手帶兩雙筷子和一片蘆筍一片魚片定在了空中,然後謝子垣一邊拼命對自己說自然點自然點自然點,一邊稍站起身來将魚片放在葉非羽碗中。
後者頓時更僵硬了,謝子垣腦子一昏,借着起身的姿勢,仿佛自然而然的俯低了點,叼走了葉非羽筷子頭上的蘆筍片。
葉非羽覺得自己還能拿住筷子簡直是鐵打的好漢一條,然後他腦子也昏了,習慣性的夾起碗裏的魚片,放進了自己嘴裏。
葉非羽吃相極好,動作不算慢,竹筷帶着魚片稍微探進口腔,咀嚼之時毫無聲音,明明只是非常普通天天都要看三遍的動作,在謝子垣眼中卻怎的都帶着不能言說的誘惑意味,他覺得這個場面一定是老天覺得他和葉非羽發展的太順利特意制造出來考驗他的,一頓飯吃的無比痛苦。
更痛苦的是吃完飯以後,兩個人都識趣的沒有提出沐浴的問題,小二把碗碟收走後兩人便坐在桌子邊,找到的每一個話題好像都說不過五句話就死了一樣,沒有小半個時辰就再也找不到新的話題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看着的确如同掌櫃所說“睡兩個人中間還能打一套拳”的大床,謝子垣覺得自己的人生從來沒有這麽悲劇過,讓他睡裏面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半夜對葉非羽做什麽,讓他睡外面他也怕控制不住……葉非羽也在思考這個問題,誰也不知道該怎麽解決。
眼看着天色要黑透了,總不能放着床不睡在這兒大眼瞪小眼一整晚,謝子垣下定決心:“非羽……你睡裏面,順便……順便把重劍靠在中間,雖然是城裏也怕不安全。”
不安全個鬼啊!葉非羽不傻:“不必,重劍雖然無鋒,總帶着煞氣,床鋪之間只怕難以安眠。”
謝子垣痛苦的想:“不是讓你防惡人……主要是防我……”,但他也不可能這麽說,只好視死如歸的看着葉非羽卸了外衣上床,拆了發繩躺好,簡直想朝自己後腦來一下,暈一晚也就算了,不用受這等折磨。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