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2
☆、52
秦清言鐵青着臉給荊風處理好斷骨,用冰雪為他降溫,然後運氣極好的在山洞外發現了幾種能夠止血生肌的藥物,對于秦清言來說,要保住兩個人的命有這些足夠了。
荊風醒來時秦清言正坐在洞口試圖通過星辰判斷方向,昆侖山地形複雜,兩個人掉落之際又完全顧不上關注方位,荊風在秦清言昏迷後更是不辨路徑,抱着他随意找了個擋風的山洞就鑽了進來,兩人很可能已經偏離出山的路很遠,幹糧雖然還未耗盡,卻也容不得繼續拖延了。
“阿言……”
“你醒了。”秦清言轉過身來,洞裏的風一下就大了,荊風這才注意到他不僅是在找路,同時也用身體擋住了風口,心裏不禁又暖又疼,站起身來朝秦清言走了幾步,想擁抱他卻又不敢,有些尴尬地停在了萬花弟子面前。
秦清言方才的火氣早已消了:“我們不能繼續在這裏耗着了,必須馬上走,如果我的判斷沒有錯,幹糧應該能夠支持到昆侖派控制的範疇附近。”
“聽你的。”荊風點了點頭,這才發現自己衣服穿得妥帖,知道是秦清言做的,臉上不禁有些潮紅,讷讷道:“阿言……你昏過去的時候……我不是要……你當時體溫很低我……想不到別的辦法。”
秦清言嘴角抽了抽,剛剛醒來時他确實因為這個而有些惱火,但稍微冷靜之後他發現對不懂醫術的荊風來說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怒氣自然也就消散,此時也不想再節外生枝的說什麽,只點了點頭。
天亮之後,兩人離開了山洞。
秦清言雖然是芳主門下的弟子,但萬花諸般絕學皆有涉獵,星象之學上縱使遠不如謝子垣這樣的天工弟子,粗略的判斷一下方向還不成問題,最緊要的是能不能在幹糧耗盡前找到有人煙的地方,否則以兩人的傷勢,絕不可能支撐到走出昆侖山。
荊風因為下落過程中沒有提氣,受傷遠比秦清言要重,本就只是勉強好了的肋骨受到重創,沒有插進肺裏只能說是上天眷顧,落地時又撞脫了肩膀關節,其他擦傷碰傷不計其數,能夠自己站起來走路已經算是天策府的訓練起了奇效,更不用說背幹糧,秦清言嘴上不說早把行囊背到了自己肩上,他雖然也撞折了一根肋骨,但由于接骨及時,情況比荊風要好得多。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太多話,在這種近乎絕境的地方,能節省一分體力就是一分體力,從早到晚,荊風只說了半句話:
“若是我沒走出去……”
還沒說完就被秦清言粗暴打斷:“少廢話,專心看路!”
荊風想再說什麽,眼神一瞥看到秦清言冰冷面色中卻隐隐帶着幾分瘋狂決絕,眼角略微發紅,疑惑了一瞬便忽然明白,心中一時百感交集,三分激動,三分無奈,還有三分百轉千回寸斷肝腸的柔情。
若他死在這裏,秦清言絕不會獨自一人活着走出去。
Advertisement
阿言,阿言,情重若此,何以為報?
秦清言偏頭過去咬了咬牙,若是荊風走不出去……若荊風走不出去……也罷,死在一處也不算白費了千辛萬苦放血融冰,總比連死時都只能隔着冰層遙望強上百倍。
這般一想,秦清言心态反而奇異的輕松下來,盡人事聽天命罷了,只是不知道謝子垣那邊究竟碰到了什麽事,如今自顧不暇,也只好讓師弟失望了。
陸明河帶着風定思一路飛馳,出明教,過龍門,僅僅四日功夫便到了昆侖腳下。
詢問了昆侖派的人,得知秦清言和荊風大約一月前進入昆侖山,走的是常去采藥的人都知道的那條路,風定思沉吟片刻,提出想出錢請那昆侖弟子帶路。
“這我可去不了,這條路是知道的人不少,可有好幾個地方很是危險,武功稍差的就得埋在裏頭,我可沒有那個本事。”昆侖弟子連連搖手,“每年進得去出不來的人太多,大家早都給吓怕了。”
“那怎麽辦?”陸明河心急如焚,風定思的毒比他預計的要嚴重,昨天晚上剛到三日之限就發作了一次,比上次還要來勢洶洶,耗費了他幾乎三分之一的內力才勉強壓制住。
風定思也是左右為難,他沒有內力,照這個昆侖弟子的說法進去就是找死,可如果不進去,秦清言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來,毒藥發作的頻率只會越來越高,小明又不會聽他的拒絕不給他輸入內力,最後就會弄到內力耗竭的絕境。
兩人一時沉默,陸明河忽然用一種風定思從來沒有聽過的沉穩語氣問道:“定思,你信我嗎?”
“啊?你說……”風定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擡頭看到陸明河的表情才明白過來:“……不行,我們兩個都會死在裏面的。”
“沒有別的辦法了,定思,你信我,就算我死在裏面,也一定是找到那個秦大夫之後。”
“不準胡說!”風定思下意識喝道,心中忽然升起了無法抑制的恐慌,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與陸明河共面死地,更從來沒有想過陸明河可能會死。
他那麽年輕,單純,武功高強,心地美好,怎麽能因自己而死?他還應該有漫長的一生,有人白首相伴,死時兒孫繞膝,享受到一個人能夠享受的種種幸福和快樂——
眼前忽然一黑,知覺迅速遠離,昏迷前他只看到陸明河稚嫩臉龐中帶着奇異的堅決和歉意,然後意識徹底混沌,甚至來不及将已經到嘴邊的“混蛋”二字說出口。
昆侖弟子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個仿佛像畫裏走出來一樣的道長受了脖頸上重重一擊,向後軟倒進年輕明教懷裏,十七歲的少年臉上再無一絲稚嫩青澀,帶着百死不悔的決絕輕輕在風定思額頭上印下一個親吻,随即抱着他轉身走進雪霧彌漫的群山。
你可知我愛上你的時候,早就忘卻生死。
離開山洞的第四日早上,荊風清了清太久沒說話有些幹澀的嗓子,低聲道:“清言。”
秦清言敏銳的發現荊風說的是清言,一時有些不适應,随即一絲惱怒升起,不是因為稱呼上的生疏,而是想起了從前他們還相守的時候,每次荊風要出去執行危險的任務,都會這麽叫他。
而在這昆侖絕地中,荊風用着這樣的稱呼是想要說什麽,他再清楚不過。
“你若死在這裏,我便立時自戕。”秦清言面無表情道,“如此夠清楚了麽?”
荊風一怔,帶着無奈輕柔的嘆了口氣,微笑道:“我不是說這個。”天策府身經百戰的将軍柔和了堅毅的眉眼,快走幾步與萬花弟子并肩,低聲道:“我是想問你,能讓我拉着你的手麽?”
秦清言一下就愣了,他見過無數個模樣的荊風,戰場上意氣飛揚的,獨處時青澀局促的,甚至見過動情時隐忍承受的,唯獨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不再有他最不想看到的低聲下氣和委曲求全,以堂堂正正坦坦蕩蕩的姿态出現,顴骨擦傷嘴唇青腫的臉本來有幾分滑稽,秦清言卻一點也不覺得,怔怔的看着向自己伸出手的将軍,一時忘了回答。
荊風也不急,他是想過要犧牲自己讓秦清言能夠走出去,但自從明白了他的心意,荊風忽然覺得滿足而從容,生死成了小事,若是能走出去,固然是好,他們或許還有一生可以厮守,若是不能,能與秦清言相攜走過人生最後幾日,也就再無遺憾。
秦清言反應過來,似是無奈似是好笑的嘆了口氣,沒有回答,隐在衣袖裏的手卻主動伸出來攥住了那只同樣修長,在掌緣有厚厚繭子的,屬于軍人的手。
肌膚相觸的一瞬,胸膛中咚咚作響,他們之間有過那麽多親吻,擁抱,甚至肌膚相親,但兜兜轉轉這許多年過來,在這麽一個尋常平淡,不帶半分情欲色彩的牽手的時候,心跳反而快的毫無預兆,仿佛能夠通過皮膚的接觸傳達到對方心裏。
“走罷。”秦清言轉身繼續向前走去,荊風跟在後面,氣氛依舊沉默卻不再僵硬絕望,連凜冽如刀的寒風也不再刺骨,掌心溫暖足以消弭冰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