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4
☆、54
阿麻呂幫唐岱重新恢複了武功後,留下來調理他和謝子垣的傷勢,大家屈指一算風定思去找秦清言和荊風也已經走了近二十天,最初幾天還能收到他發回的消息,而失去聯系也已經有十數日了。葉淩羽再也坐不住,阿麻呂到後第二日便帶着藍簡沿着風定思留下的記號出發去尋人。
秦清言和荊風離開山洞的第七天,荊風的傷勢徹底爆發,莫說走路,連站起來都困難,秦清言試過了所有的辦法都沒辦法阻止傷勢的擴散,他自己的傷也沒有痊愈,兩人終于在這天晚上走到了絕境。
“阿言。”荊風咳中帶血,卻勉力笑着喚他。
“也罷。”秦清言最後估算了一下離出山口的距離,放棄了繼續下去的想法,扶着荊風找了一塊堅冰靠着坐下,淡淡道:
“估計就是這兒了。”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刺骨的寒風呼嘯而過,秦清言的長發在風中飛舞,他的眼神漸漸恍惚起來,二十餘年的人生在眼前一幕幕出現又消失,拜師,學藝,出谷,從軍,與人相戀,相決絕……再相逢。
生死之間何其大,秦清言模糊的想,他以為自己從醫十數年早已看破生死,可真到了這個關頭,其實還是有遺憾的啊。
他花了那麽多年恨眼前這個人,那麽多年愛這個人,他們之間走了那麽多錯路彎路,卻再也沒有機會走回正确的路上了。
若是……若是再有一個機會……幾天……幾個月……能回到當初,秦清言想,就把這些年的種種都忘了吧。
“沒想到最後竟然還是跟你死在一起。”秦清言搖頭低低道,語氣中沒有什麽恐懼,甚至談不上什麽情緒,仿佛只是在述說一件與他沒什麽關系的事,荊風卻知道秦清言愈是激動便愈是冷硬,語氣愈是平穩便愈是心緒難平,心中一軟,答道:
“對我來說……別無所求了。”
秦清言一震,最終什麽也沒說,猶豫了一會兒,與荊風肩并肩坐下了,荊風的铠甲早就因為太重被扔了,他披着秦清言的外袍,嘴角有咳出的血沫,神色卻那麽平和從容,秦清言側頭看着他,心境也奇異的慢慢平複,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第一次主動伸手握住荊風滿是淤痕擦傷的手,只短短答了三個字:
“我也是。”
語氣再也沒有一絲乖戾陰暗,溫柔又平和,秦清言,五年切膚蝕骨般的痛苦輾轉之後,終于是在臨死之前,變回了秦清言。
荊風用力握住他的手,用最後一點力氣凝出一個笑,不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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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清言也慢慢閉上眼睛,現在這個重傷垂死的荊風消失,出現在心裏的,還是當年那個為了救一個小姑娘長槍一杆悍不畏死的年輕人,還是當年軍醫帳中漲紅了臉低聲回答求之不得的那個人,還是……他的愛人。
夜色四合的昆侖雪山中,沒有飛鳥,沒有蟲鳴,唯有高懸明月,亘古溫柔的注視。
傳說死在昆侖的人屍體不會腐朽,會變成冰屍,永遠保留着生前的身形容貌直至千萬年。陸明河生在大漠,自然不可能聽說過這樣的事,這是風定思已經開始神志不清,伏在他背上說的胡話。
他們進入昆侖才不過三日,風定思的毒性就已經快要壓制不住,陸明河不知道莽莽雪山之大要到哪裏去找救命的秦清言,這幾天他一個活人都沒有見過。
雪越來越大了,習慣了粗粝風沙的皮膚在這樣的風雪之中痛的麻木,陸明河什麽都不敢想,只是不斷地說着沒有意義的話,搖動背上的風定思不讓他睡着,他漫無邊際的說着,從少時第一次見到風定思,到後來無休止的追逐,甚至看到秦清言時有些壓制不住的嫉妒,這樣的話就算是小孩子心性的陸明河,以前也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
風定思的意識在模糊和昏迷之間來回拉扯,他努力想要挽救自己瀕臨崩潰的神智,于是陸明河那些話變成了懸崖上的繩索,他攀着那些繩索晃蕩,筋疲力竭,可又絲毫不敢放松。
他說他跟秦清言的往事,說少年時的秦清言風華絕代,說自己那時的滿心癡戀,斷斷續續毫無邏輯,陸明河聽着只覺每個字都是一把刀,不是因為他們有過太多自己無法企及的過往,而是……而是時至今日,他在昏迷邊際念念不舍的,卻還是那個自己永遠都追不上,永遠都不能取代他絲毫位置的人。
陸明河覺得酸澀又苦痛,卻只能順着他的話說,幾日來最煎熬的不是風雪,而是心痛。
太多的心緒麻木了他的感官,而危險逼近的一瞬間,竟是風定思抓住了那麽一絲生死之際行走多年帶來的敏銳直覺,将他重重壓倒在地,躲過了頭頂上直削而下的巨大冰塊。
與此同時,葉淩羽和藍簡追着風定思留下的蹤跡,莫名其妙的發現自己到了明教的地界,地上與他留下的追蹤信號交雜的是馬蹄印和車轍,兩人對發生了什麽進行了諸多猜測,最終也只能得出定思被人制住帶走的結論,而再往前走,堅硬的地面變成了松軟的沙漠,腳印走過不過一時片刻便消失不見。
他們只能快馬加鞭趕到聖墓山,詢問是否有人見過風定思。
純陽弟子出現在明教是極罕見的事,曾經給風定思診治過的明教大夫很快便得知了他們的來意,找到葉淩羽,将風定思中的毒和他們已經去了昆侖的消息告知。
葉淩羽還沒來得及發愁,藍簡便拍手笑道:“別擔心,別擔心,定思中的不是毒,是蠱。”
“那你高興什麽啊!毒搞不好秦大夫還能解,蠱更麻煩啊!”
“不會的~那種蠱最怕冷了,剛開始變冷的時候它們會拼命掙紮,使勁繁衍,人的血管裏會有很多蠱,但是只要忍過這幾天,它們自己就被凍僵啦。”
葉淩羽松了一口氣,藍簡卻又皺着眉頭道:“這種蠱限制性太大,我們教中早就不用了,不知道什麽人偷了去?”
那明教大夫仔細想了想道:“聽小明的說法,像是碰到了紅衣教。”
“紅衣教來明教幹什麽?”葉淩羽皺眉道,“難道是……!不行,我們現在就去昆侖,越早找到小明和定思越好。”
藍簡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一路拖上了馬。
一路躲閃冰塊的陸明河忽然感覺到背上的重量一輕,他來不及反應,當頭一塊巨大的冰錐直插過來,千鈞一發之時一只手在他背後衣衫上狠狠一拉,他便向後跌進了一個氣息熟悉的懷抱。
風定思出身純陽,一手飄渺輕功出神入化,帶着個大活人也履險如夷,不過是兩三個借力的功夫已經躲到了一處堅固的冰崖之下,陸明河顧不上外面轟隆隆炸碎在地上的冰塊,一把抱住風定思聲音都有些哽咽起來:
“定思……定思……我以為你……”
風定思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了下來,他先前意識昏沉之時與陸明河說了許多胡話,如今正是百般尴尬,誰知小明毫不介意,他拒絕之心本就不如之前堅定,現在更是覺得如陷深潭一般,越來越掙紮不出這個少年臂膀了。
“我沒事,不知怎的,阻斷內力的毒好像一下子就沒了。”他摸了摸小明披在腦後的長發,小明擦了擦發紅的眼睛,攥住風定思手腕探查他經脈,風定思喃喃道:“不知為何,那毒來勢洶洶,解開卻也莫名其妙。”
确定了風定思沒事之後陸明河終于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了,他比風定思還要高,抱着人的姿态卻笨拙的很,将他勒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臉埋在風定思肩窩裏,分明有灼熱液體滑落:
“我才不管它是怎麽解得呢,我只想要你沒事……”
風定思一下手足無措,他從來沒經過這樣的事,一生之中最為親近之人,從秦清言到葉淩羽,甚至唐岱謝子垣,無一不是心性堅定強悍,更不可能當着人面落淚,他手忙腳亂的拍着陸明河的肩,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回抱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