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紅袖書院了。”

宋士駿推開廂房的門,晴窗日暖,金哥躺在床上面色平靜,若不是身上重重綁着繩索,倒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這幾日金哥并未再發狂病,也不曾蘇醒,只是一味昏睡。

宋士駿在床沿坐下,解開繩索,松開他的衣衫,除了繃帶,抹去藥膏,将新的傷藥塗抹上去。這傷藥甚是靈驗,金哥的外傷已是大見起色。只是這昏迷之症,藥物下去只如泥牛入海,不見半分效驗。大夫也只搖頭而已。

換完傷藥,宋士駿重新拿繩索将金哥捆綁起來。綁到手時,只見金哥手腕上一圈紅痕,皮膚早已被麻繩磨得紅腫不堪。

宋士駿皺了皺眉頭,取了些傷藥給他塗在腕上。許是吃痛,金哥微微蹙眉,卻再無動靜。宋士駿想了想,解下頭巾折了幾層,裹在他雙腕之上,最後結束起來。

重傷昏迷了幾日,金哥的面色愈見蒼白,雙唇也不見些血色,呼吸也甚是細微,只有睫毛偶爾顫動幾下。宋士駿看着看着,逐漸就和十年前背籮中那個小小男孩重疊了起來,頭發散落在臉頰邊,像是當年絨絨的毛皮帽子。

讓他很想把那些毛皮撩開。

手指就要碰上金哥發絲的瞬間,突然門後樓梯山響,宋士駿一愣,立刻站起來向門口走去,卻已經閃避不及。他一時不及細想,轉身掩在了門後。

躲藏起來宋士駿方覺得自己不知所謂:自己給金哥換藥,又哪裏是需要避人的事?

進來的是李大本事。

他徑直走到金哥床前,看了一眼便嘟囔起來:

“居然把你捆起來,太狠心了……連手都要捆上……不像話……”

一徑說着,一徑已經把麻繩與宋士駿的頭巾一并扯開,扔在地上,自己也撲通一聲跪倒,朗聲說道:

“當初多有得罪,小金哥,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裏去,原諒則個。那一回戲弄你,”他使勁撓撓頭,“是我們的不是。但是,我們真沒有害你性命的意思!我李大本事從不說假話!”

他低下頭,想了想,似乎也想不出什麽新詞,“現在,就指望着,小金哥你早點醒來,我們做個朋友。不對,我得叫你大哥!你是魯師傅的徒弟,是梁山的後人!我這個李逵挂名的兒子,怎麽也算是一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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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拍胸:“我李大本事別的本事沒有,只要小金哥你一句話,我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

宋士駿在門後呆得不耐煩,又見李大本事絮絮叨叨專注無比似乎一時完不了的樣子,悄悄閃身出來,李大本事正說得起勁,竟是一點都沒有察覺。

宋士駿才出了廂房門,迎面卻正遇上息紅淚。

息紅淚見着是他,眼波一動,嫣然一笑:

“去看小金哥?”

宋士駿也不知如何回答,便也微笑着點了下頭。

“不過是十年前的一面之緣,居然讓小宋你如此在意,都不像是小宋你了。”

宋士駿笑着注視着息紅淚:

“紅淚心中,我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呢?”

息紅淚低頭一笑,斜斜地瞟了他一眼:“不是好人。”

說完飄然而去。

宋士駿看着她的背影,面色卻慢慢沉了下來。

金哥覺得臉上有些暖洋洋的癢,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金色的陽光直接射在他的臉上,他立刻又閉上了眼睛,眨了幾下才重新睜開。

眼前景物慢慢清晰,畫窗粉壁,朱欄绮戶,空氣之中彌散着甜甜的脂粉香氣,雖也未見如何奢華,卻與那禪房庵堂截然不同。

他一愣轉身,一個收勢不住,整個人都滾下床來,卻原來手腳都被綁住,動彈不得。

金哥大驚,使勁掙紮,一時之間哪裏掙得脫?

有人聽到動靜,匆匆入內,金哥擡頭一看,卻是認得的:

“息當家的,我怎麽會在這裏?為什麽綁着我?”

他似乎隐隐想起什麽重要的東西:

“師傅呢?不對……我要去找師傅啊……”

息紅淚退後一步,看着金哥,神色有些不忍:

“小金哥,你的師傅……已經入土為安了。”

金哥一愣,瞬間,趴伏的師傅、血跡、冰冷的身體、火光,無數的畫面電閃雷鳴般地穿過他的腦海,整個人頓時僵住。

息紅淚見他面色有異,不由得擔心起來:“小金哥,你沒事吧?”

金哥突然大喊起來:

“不對!你騙我!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找師傅!放開!”

他只覺得心中一片狂亂,什麽東西跳躍着要從胸中噴出。一雙手臂緊緊地挾住了他,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大喊:

“金哥!魯師傅死了!”

金哥渾身一震,停了下來。宋士駿順勢将他按坐到床上。金哥木木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泥雕木塑一般。

息紅淚花容失色,久久才定下神來,眼見得金哥低着頭,額發遮住了半邊臉孔,一絲生息也沒有,心下又忐忑起來,試探性呼喚:“金哥?金哥?”

“息當家的,”金哥突然開口,口氣卻非常平靜,“剛才吓到你了,實在對不住。”

他慢慢擡起頭,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清亮亮的,“我想請你,解開我的繩索。”

“我想去師傅墳上磕頭。”

五月晴夏,氣序清和。那湖畔郊外,天色如洗,翠葉成蔭;十八澗水,淙淙缥碧,清可見底。飛燕引雛,黃莺呼伴,難描其妙境佳處。

當此時,正該涼亭水閣,詩酒唱酬,以應一時之景。而那澗邊密林間,卻是一派凄荒,長草微微随風舞動,光線被樹葉遮蔽,一簇簇灑下來,漫地金碎。

一座新墳突兀地起在林木之中,墳前豎起一塊青石墳碑,前面用碎石鋪了一片墳臺,雖然簡樸,卻并不粗陋。

宋士駿站在那裏,抓起一把紙錢,灑向天空,漫漫飛舞着落下來。

金哥跪在墳前,将一碗酒舉過頭頂,聲音低低地甚是平和,如同平時和魯和尚敘話家常一般:

“師傅,這是你說過好幾回的步司小槽,這是今年開煮的高酒,我央了息當家的才弄了這麽一壇,你慢慢喝,別喝那麽快,再要可就難了……”

說着他慢慢地将酒灑在了地上,呆呆地注視着酒水迅速地滲入了碎石之間,不見了蹤影,只有石面上一片漉漉的微光。

突然他猛地将碗一摔,一個響頭重重磕了下去:“師傅您泉下有知……略等我一等!”

地上礫石甚是尖利,他幾個響頭磕下去,額頭上已是鮮血淋漓。

宋士駿大驚,連忙将金哥拉扯起來:“金哥!你在幹什麽?!”

金哥使勁甩開他,一回身又磕了下去:“別管我!讓我死!”

宋士駿怒道:“你要死也別死在師傅的墳頭!丢了師傅的臉!”

金哥似乎什麽也沒聽見,木木地望着墳碑,臉上漸漸浮上了一層溫柔得極慘傷的神色:

“師傅從小帶着我,四處跑,有時候住在破廟裏,有時候在山洞,有時候就在亂墳崗……師傅愛喝酒,醉了能一睡睡個三天三夜……可是無論什麽時候,師傅都不曾丢下過我……”

“可是我居然沒照顧好師傅!是我該死!”說着又重重磕了下去,碎石上頓時殷紅一片。

宋士駿只覺得心疼不已,用力将金哥從地上拖起來搖晃着他:“無論師傅怎麽死的都和你無關!你聽懂沒有!”

“怎麽和我無關!”金哥掙脫開他,“如果那天我不出去,師傅就不會死!如果我早些回來,師傅也不會死!”

“我為什麽要出去……我為什麽……”他喃喃說道,跪在了墳前。

宋士駿眼見勸不動他,抓起邊上的酒壇,猛地摔到墳前,登時酒水四濺,他雙膝一曲,也跪在了墳前,面色肅然,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師傅,徒兒來遲了,徒兒不孝,現在才來給您老人家磕頭。”

金哥愣愣地:“你……?”

宋士駿從懷中摸出一個虎符令牌,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拿到金哥眼前:

“還記得這塊令牌嗎?你一直帶在身上的。”

令牌在陽光下發出柔和的金光,雖已十年,但主人一向極為愛惜,是以光澤與當年并沒什麽改變。

金哥只覺得驚疑不定:“你是誰?”

宋士駿淡淡地笑了一下,笑容卻略有些寂寥:“你還記得十年前,在陷阱裏,有一個小孩子,跟你搶奪這塊令牌的情景嗎?”

金哥的眼前頓時出現了那個滿臉傲氣的孩子,抓住他的令牌就往懷裏拽:“這是我的,我們梁山的虎符令牌!”

那個孩子的口氣更是傲慢十足:“我姓宋!”

“我就是那個孩子。”

宋士駿看着金哥的眼睛,“宋士駿。”

“那天,在街上,看見師傅的屍身,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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