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慢慢地摸向自己的胸口。胸口下面,那痛得蜷卷着的,就是心嗎?
宋士駿一走進清風樓,那絲鞋淨襪的夥計早已迎了上去,遞了個眼神,将宋士駿引到樓上一雅間,低聲道:“各位爺已經等官人很久了。”
宋士駿微微點頭,随手在夥計手裏塞了塊碎銀子,夥計眉開眼花地走了。
宋士駿走進雅間,內中四個漢子,其中兩個便是當初郊外挖墳的。衆人拱了拱手,坐下喝了杯酒,宋士駿四下看看,方低聲說:
“那狗皇帝壽辰将近,臨安城中守備森嚴,大家要格外小心。”
一相貌粗豪的漢子恨聲道:“如今這腦袋別褲帶上的日子要過到什麽時候?不如就趁着狗皇帝的生辰,大鬧一場,要了他的腦袋!”
杜鵬冷笑道:“只怕沒要了狗皇帝的腦袋,先丢了你王彪的命。”
王彪大怒:“丢命怎的?我不若你們鹌鹑般膽子,若是怕死我當初也就不到這裏來了!”
宋士駿忙伸手壓住他:“王彪兄弟,做大事要大勇,匹夫之勇不但成不了大事,還會讓我們這些時候的謀劃毀于一旦!”
“那你說怎辦?”
“我倒有個計較在此。”宋士駿微微一笑,“小梁山他們要參加蹴鞠賽,最後勝出的兩支隊伍要在狗皇帝生辰那天一決勝負。那狗皇帝必會親自到賽場觀看,此時衆人都在觀看比賽,那就是我們下手的最好機會。”
衆人面面相觑,一人問道:“那小梁山他們,定能勝出?”
“那些人球技确實了得,再有我們相助,勝出不成問題。”
“那……小梁山那些人,他們可靠嗎?”
宋士駿冷笑一聲:“對我而言,可靠不可靠不重要,可用不可用才是要緊。他們是絕好用的棋子。”
那杜鵬思量半刻:“只怕他們不能勝出,或那狗皇帝不出現,那豈不是竹籃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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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士駿昂然道:“若是非要十拿九穩,那也不必做大事了。反正,我們的退路只有一條,那就是死。”
九
宋士駿走在路上,只覺得頭腦中如有清風吹過。幾年的謀劃,眼見得終要有了結果,就算是他一貫心機深沉,也不禁飄飄然得直欲大笑起來。
待得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已走到了佛堂之前。自金哥住到紅袖書院之後,他幾次都走到這裏,卻徘徊良久而不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或真是近情情怯?他不由自嘲地搖了下頭,便是自己也不信的。
他定了定神,推開了佛堂門。佛堂中燭火猶燃,照着地上還未雕完的月梁,工具散在一旁,卻是空無一人。
他一愣,走出屋門,卻見角門虛掩。他沿着坊牆走了幾步,就見井亭橋上,一個藍灰色的人影坐在橋欄,擡頭望着天空一輪朗月。
他上前幾步,笑着招呼一聲:“金哥!”
金哥轉過頭來,月光熔熔如銀,只照得他雙目中水光晶瑩,面頰上漉漉一片。
竟是在哭。
宋士駿不由得愣了。自魯和尚死後,金哥昏迷過,發狂過,自殘過,但是,他卻從未見過金哥哭過,一次也不曾。
金哥見是他,伸手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從欄杆上跳下來,走到他面前,已是露出笑容:“宋大哥!”
宋士駿猶有些失神:“你……哭了?”
金哥不好意思地笑笑:“前些日子,心裏覺得難過,卻總是哭不出來。今天不知怎麽地,只是想哭,倒叫宋大哥看笑話了。”
說着又要伸手擦眼睛,被宋士駿一把攔住:“別擦了,看眼睛都揉紅了。這麽俊的一張臉,若是哭壞了……”見金哥愣怔地看着他,宋士駿方覺得剛才出言孟浪,忙改口道,“那紅袖書院的姑娘,還道我欺負了你。”
“宋大哥是好人,哪裏會欺負人呢。”金哥低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兩人默默走了一陣,宋士駿方開口問道:“金哥兄弟,那今後的日子,你打算怎麽辦,可有想過?”
金哥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師傅在的時候,我跟着師傅走,”他看着銀光粼粼的河面,“師傅不在了,我天下哪裏都可以去得,卻又覺得,哪裏都不是我的容身之所。”
宋士駿沉默了一會兒,擡頭望向夜空:“當初,我剛到臨安城的時節,十七歲。”
他對着金哥笑了一下:“和你現在差不多大。”
“那時候我是個什麽都不懂的鄉下小子,身上只帶了三個炊餅。但是那時候有人對我說,你的眼神富有得像要擁有天下。後來我才懂得,當你一無所有的時候,正是你最富有的時候,因為你有無盡的機會和選擇。”
他将手放到了金哥肩上:“金哥,如果你願意,留下來吧,我相信,你也可以找到你想走的那條路。”
金哥沒有答言,低下身撿了塊石子,向水面打去。然後蹲下看着石子一跳一跳打破了月亮,最後消失在河心。
很久,宋士駿才聽到他夢呓似的聲音:“我最想要走的路……早就斷了。”
小梁山一衆人正在那裏踢場戶,只見孫二郎踢了個左簾,小幺兒接了個右簾,李大本事踢個左拐,只把個氣球踢得好似流星随步、明月逐人。
“踢得好!”一陣掌聲,宋士駿面帶笑容,與一粗豪漢子一起走了過來。
衆人停了球,笑着圍了上去:“宋大哥!”
宋士駿笑道:“先前我還有些擔心,如今見你們這腳法,就是在天下人前取個魁首,也不是難事。我今天來,還另有一事。”
說着拉過那粗豪漢子:“這位是王彪,我昔日認得的一位好朋友。”
衆人忙見過禮,宋士駿說道:“我這朋友也曾在圓社拜過師,踢得一腳好球,今想加入你們隊中,一起取标奪魁,你們看如何?”
那王彪也笑着拱手:“我自幼愛玩這個玩意,也想參加比賽,無奈找不到朋友,拉不起隊伍,既宋大哥提起,我也就厚着臉皮來了,大家卻不要嫌我。”
衆人面面相觑,李大本事道:“宋大哥的朋友,我們自然沒有二話,只是我們這裏各個位置都有當行,卻不缺人。”
王彪面色一沉,還未說話,宋士駿已經開口:“萬事總有意外,多個後備也是好的。”
“我只怕委屈了宋大哥的朋友。”
王彪笑道:“這是哪裏話?我哪怕只能瞧瞧場面,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李大本事也無話可說,笑道:“既然王兄弟不怕受委屈,我們自然一切聽宋大哥的。”
宋士駿笑道:“男人就怕羅嗦,既然這樣,那就定了吧。”說罷拍了拍王彪的肩膀,“一切都看你的了。”
卻說果然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那日孫二郎在街上賣畫時被人打折了左腿,李大本事去替他讨公道,不知怎地卻被拿入了臨安府。隊伍中一日折了二人,眼見這球是踢不得了,宋士駿大急,花銀兩買通了官差,當晚便進了臨安府大牢。
進得牢內,只見李大本事面帶傷痕,正靠牆睡着,宋士駿忙将他搖醒:
“大本事,怎麽回事?”
李大本事睜眼見是宋士駿,忙叫道:“大哥!是姓陸的!”
卻原來李大本事聽孫二郎說下手的是五福賭坊的人,趕去報仇,那些人卻不比往日,只出言諷刺,卻不動手,被他幾下打得人仰馬翻,正得意間,高小俅突然出現,将他抓入了臨安府。
聽李大本事說完,宋士駿只氣得跺腳。李大本事有些怯怯的:“大哥……”
“我哪裏是你大哥,我該叫你大哥才是!”
李大本事忿忿道:“是他們下黑手傷了二郎,我才想讓他們不自在的!”
“如今不自在的是誰?”宋士駿怒道。
李大本事不敢再說,宋士駿轉身要走,李大本事忙要拉住,腿下一軟,就要跌倒,宋士駿忙扶住他:“受傷了?可重嘛?”
李大本事憨憨一笑,搖了搖頭。宋士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且安心,我自會想法救你出來。”
“大哥我沒事!”
“我有事。”宋士駿肅容道,“我宋士駿,怎會讓自己的兄弟在這裏受罪。”
宋士駿從臨安府大牢出來,便見兩個人遙遙地在身後蹑着,他冷冷一笑,也不說破。自到那大街上做夜宵買賣的擔架子上,要了一碗香辣素粉羹,坐在那裏一派自在。
突然他眼前一暗,一人已坐在他的對面,卻是高小俅。
他微微一笑:“高大人好興致,居然會到這種小攤來宵夜。”
高小俅冷笑道:“這臨安乃是天子腳下,一絲都輕忽不得,我夜夜巡視,這種小攤嘛,自然也不能放過。”
“高大人果然耳聰目明行動謹慎,怪不得今日五福賭坊一鬧事,高大人就立刻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