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岳雲在臺獄之前焦躁地走來走去,直到群星微微淡去、遙遙地有幾聲小鳥的啁鳴,他方聽到急促激烈的馬蹄聲,岳飛策馬急停在廳前。岳雲忙迎了上去:
“爹,怎麽樣?皇上怎麽說?”
岳飛眉目之中難掩疲憊之色,輕輕地搖了搖頭。
岳雲狠狠一跺腳:“我就知道!”
他猛地一揮銀槍:“不如我殺入獄中,父帥帶人先走!”
“不許胡鬧!”岳飛雙目一瞪,岳雲不敢再說,臉上卻依然滿是憤憤不平。
岳飛不再看他,走到臺獄門口,那守門的兵丁見到是他,忙躬身行禮。岳飛道:“這裏面有一叫做金哥的囚犯,是我的朋友,我想進去見他一面。”
那兵丁言辭甚是恭謹:“岳元帥,秦大人和高大人有嚴命,那西門金哥乃朝廷重犯,待斬之囚,任何人都不得入內。請元帥體諒則個。”
岳雲急道:“爹!”
岳飛擺了擺手,瞧向那黑漆漆的臺獄大門,嘆道:“金哥,我辜負你啦。”
突然縱身而起,将馬上銀槍拿在手裏,淩空一刺,槍走龍蛇,一套岳家槍越舞越急,竟隐隐帶有了風雷之聲。
舞到激越處,岳飛一槍挺出,槍尖插入牆壁半寸有餘,槍如筆走,呼嘯間,臺獄刑場,不知何時刮起了一股股的旋風,飛沙走石。
他重重頓下最後一筆,回身收槍,岳雲站在那裏瞧着牆上的字,面色複雜。
岳飛将槍向下一插,地上的青石磚頓時裂成了數塊,他再也不瞧一眼,轉身走出轅門。
暗牢之中,金哥睜開眼睛,雙目在黑暗之中亮如晨星:
“元帥,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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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牢卒将牢門打開,高小俅沉聲道:“我再審問一下犯人,你們在外候着。”
衆人躬身應了。
金哥正靠在牆上閉目養神,忽然聽得聲響,張開眼睛,卻被光線刺激地眨巴了幾下,方才慢慢看清來人,卻是高小俅。
高小俅盯着他,大聲道:“金哥,你死到臨頭,還不肯招認你們主謀是誰嗎?”
金哥瞧着他,自己也覺得甚是奇怪:自己曾經是那樣恨他,可是如今瞧着,心中卻只是淡淡的激不起什麽怒意,甚至是有些可憐他。
高小俅突然湊近他身邊,低聲急速道:
“一會兒監斬官來提你的時節,你立刻将我劫持,夾着我出門向前走,左拐那裏有間密室,我已安排好一個調包之計,你只管走到那裏便是。”
這般峰回路轉,連金哥都聽愣了:
“你說什麽?”
“我要救你,救你的性命。”高小俅将聲音壓得低低的,卻掩不住急躁之意,“我不想讓你死。你一人死守着寶藏無用,将寶藏交出,我們一起遠走高飛。”
金哥奇道:“什麽寶藏?”
高小俅見他油鹽不進,不由大怒:“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與我裝喬。”
金哥笑了一下,搖了搖頭,說話時聲色平和:“高大人,你若真要救我,我也不會反對,只是寶藏之事,我确實不知。”
高小俅急道:“你難道不怕死嗎?”
金哥挨着牆壁站起身來:“死也好,不死也好,我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
“你跟着魯智深這麽多年,怎麽可能不知道?”
金哥心中一動,聲音有些顫抖:“你說我師傅?莫非……我師傅的死與你有沒有關系?”
高小俅避而不答,轉身道:“也罷,我再退一步,先救你再說。”
金哥猶未說話,那提刑官已經走了進來:“高大人,你可問完了嗎?”
高小俅點了點頭,兩個牢卒過來拉了金哥,金哥毫無反抗地讓他們給他上了鐵葉重枷,走了出去。
高小俅一人站在暗牢之中,面部輕輕地顫抖着。
小梁山等人正在牢房中焦躁不安,突然聽得鐵鏈拖地之聲,急忙跳了起來,撲到牢門口,只見幾個獄卒押着金哥走了過來。
小梁山等人登時大叫起來:“金哥!”“小金哥!”
金哥回身對提刑官溫言懇道:“我有幾句話想和兄弟們講,請大人行個方便。”
那提刑官也不願與死囚為難,只說了句:“快些。”
金哥點了點頭謝過,走了過去。
小幺兒見他身披重枷鐵鏈纏身遍身傷痕的模樣,已經哭了出來:“他們……怎麽把你打成這樣?”
金哥笑道:“你別哭啊,你平時打人那麽潑辣,現在都不像你了。”小幺兒聽說,哭得更兇。
金哥瞧着他們,抿了抿下唇,又露出了一個笑容:“兄弟們多保重,我……不能再和大家一起玩了。”
聽他這言,連李大本事都紅了眼眶,豆子喊得一聲:“金哥……”卻再也說不下去。
金哥吸了口氣,繼續笑道:“沒事……就當我,出了趟遠門。”
“吳夢,你別再邊走邊睡,再掉進水溝裏,可沒人來救你。”
“豆子,你家裏有爹娘,也別老是這樣四處閑蕩,總該找點正經營生,讓雙親放心。”
“小幺兒,你也大了,也該更像個姑娘家,不然以後沒人敢娶你可如何是好?”
“大本事,你萬般都好,只是別再莽撞,若是再受傷痛心的還是自家兄弟。”
衆人已是泣不成聲,牢卒們走過來推着金哥:“走了走了!”
金哥也不再說話,只是眼睛在衆人臉上慢慢掃過,似乎要記住每個人的樣子一般,然後回過了頭。
李大本事突然大叫一聲:“金哥!”
見金哥回頭,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用力抹去眼淚,一字一句地說:
“你可還有什麽話,要我帶給什麽人的嗎?”
金哥一愣,面上瞬間露出了一片迷茫,轉眼便消失了,他笑着說:
“沒有。”
在刑堂之上驗明了正身,金哥背插亡命牌,被推到臺獄刑場。出得門外,卻只見岳雲站在那裏。
岳雲慢慢走了過來,走到近前,才開口道:“金哥兄弟,父帥他來過了。”
“他要我對你說,對不起。”
金哥笑着搖搖頭:
“我聽到了岳元帥的槍聲。岳公子,請你和元帥說,金哥承蒙元帥錯愛,幾次教誨,心胸漸開,這份拳拳之心,此生有負,只能來世再報。”
岳雲瞧着他的眼睛,突然抱拳拱手:“金哥,對不住。”
金哥手足被枷無法阻止,只急道:“岳公子你這是做什麽?”
岳雲擡起頭來,正色道:“不是為了此事,當初初見之時,我做事有差,現在向你賠禮。”
他忽然笑了一下:
“如真有來世,我們再來好好較量一次。”
金哥愣愣地,終于也笑了起來,點了下頭。
刑臺之上鮮血未幹,當是王彪行刑之時留下的。金哥站在那裏,心中竟是毫無懼意。他一擡頭,卻見眼前一堵牆上,龍飛鳳舞銀鈎鐵畫,正是岳飛字跡。
“行刑!”
儈子手手持鬼頭刀走上刑臺,見金哥直立不跪,狠狠一腳踢在他的膝彎,将他按了下去。
金哥被按在那裏,去了重枷,雙目依然直直地盯在牆上。
“怒發沖冠,憑闌處,潇潇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最後一筆拖得極長,仿佛能看到書者心中悲憤之意。
金哥只覺得胸懷激蕩,一顆心仿佛要爆炸了一般,直欲噴薄而出。
身後,儈子手已然舉起了鬼頭刀。
“聖旨到!”
一聲尖利的叫聲。
岳雲伸手将槍擲出,頓時将刀磕飛。衆人齊刷刷地跪了下去。
內監展開黃色的絹軸,尖聲道:
“诏曰:經案議勘證,臨安城行刺一案,與西門金哥并紅袖書院諸人無直接聯系,特予以免罪。”
金哥如在夢中,迷迷惘惘中已被人取下刑具。他慢慢地擡起頭,只見天空破曉,晴日如洗。
二十四
息紅淚安撫了衆女子,緩步往院後走了過去。
走到佛堂前,見佛堂門洞開,遍地狼藉,不由一驚,忙走了進去,卻見宋士駿坐在供桌前,雙目呆滞着不知在想些什麽。
息紅淚眉頭一皺,冷笑道:
“宋大俠,你還坐在這裏作甚?紅袖書院已經無事,你也可以放心了。”
宋士駿慢慢地轉過頭來,似乎沒有聽懂一樣地重複了一句:
“無事了?”
他仿佛突然醒過來一般,急問道:
“那金哥呢?”
“他也無事了,”息紅淚瞧着宋士駿冷冷道,“若只是瞧你現在的模樣,還真當你如何地擔心他們,果然是做得好戲,就是倡優也是及你不上。”
宋士駿猶沉浸在狂喜中,聽得息紅淚這般說,心中一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