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的手被他握得生疼,只能全力地回握住他。
金哥不再遲疑,将刀一轉,連箭頭帶四周的腐肉全部挑了出來,宋士駿“啊”地一聲,痛得幾欲昏厥過去。方百花握住他的手,眼淚已經滴落下來。
金哥努力将思緒全部集中在傷口上,取過酒水給宋士駿洗了創口,将剩下的止血散全部倒了上去,将傷口裹好。
宋士駿痛得迷迷糊糊,金哥将小刀酒壇收拾起,說了一聲:“方姑娘,麻煩你看顧宋大哥。”說完走了出去。
天色深藍,漫天星鬥映着粼粼波光,一片靜谧,絲毫看不出這裏是一片血染的沙場。金哥将小刀在湖水裏洗淨,坐了下來擡眼瞧着星星,只覺得疲累無比。
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卻是李大本事,沖他咧嘴笑了一下,在他身邊坐下。
過了一會兒,李大本事開口道:“宋大哥……沒事了。”
金哥點了點頭。
李大本事躊躇了一會兒,低聲道:“你……是不是和宋大哥……”
金哥一愣,擡頭瞪大眼睛看着他。李大本事忙搖頭道:“我沒和別人說過!”
金哥低下頭,過得一會兒擡起,對着李大本事坦然一笑:“你是不是瞧我不起?”
李大本事用力搖頭:“怎麽會?我說過你是我大哥,我李大本事的朋友,你一句話,我萬死不辭,我怎會瞧你不起?”
“只是……”他努力地想着說辭,“說不定,宋大哥和她只是一時遇上……是啊,她可是有夫家的人,宋大哥不會……”
金哥微笑着搖搖頭:“楊幺已死,方姑娘這般十分可憐,若是宋大哥能照顧她,正是一件好事,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說到這裏,他自己都覺得十分虛僞,住口不再說下去。
李大本事此時只恨沒讀過書,不知如何開解方好,只能愣愣地瞧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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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酒壇出現在他的面前,金哥的笑臉從酒壇後露出:“還剩了一些,你可要吃?”
李大本事大喜,将酒壇拿過,仰頭就是一大口:“痛快!這些天來我天天想着這個!”
他又喝了好幾大口,方才想起金哥,忙将酒壇遞過去:“你也來點。”
金哥笑着接過,喝了兩口,仰躺了下去,瞧着天空閃爍的星星低聲道:
“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吧……”
他閉上眼睛,一時之間這些日子積攢下來的疲倦全部擁了上來,一會兒已是沉沉睡去。
朦胧中,似乎有人替他蓋上了衣服,耳邊一聲低低的嘟囔:“想哭就哭嘛……”
大約是夢吧。
四人在鴨棚之中躲了數日,金哥與李大本事不時出去打探,只說洞庭最後一個水寨也已被破,岳飛仁義為懷,義軍多有加入岳家軍的,不願者自回鄉為農,偌大個百裏洞庭大楚義軍,已然風雲流散。
方百花聽了,只是沉默不語。
宋士駿柔聲問道:“小方,你有什麽打算。”
方百花擡起臉來,神色淡然:“我要回洞庭湖。”
三人俱是一愣,宋士駿勸道:“洞庭湖各水寨都已經被毀,你若回去,豈不是送死?”
方百花道:“我如今已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挂,活在世上也沒什麽趣味,倒不如回到洞庭湖,和他們拼個魚死網破。”
宋士駿想得一想:“小方,不如你和我一起回臨安吧。”
方百花猶未說話,李大本事已經叫了起來:“回臨安,那不是更危險?”
宋士駿不去理他,對方百花說道:“洞庭湖雖然被官兵所毀,但臨安八幫十六派多是楊大哥的舊人,我們同去臨安,與他們商議重舉義旗、為楊大哥報仇之事,才是正理。”
方百花思量片刻,點頭道:“你說的是,是我想差了,我跟你去臨安。”
李大本事還待再說什麽,被金哥拉住,嘟嘟囔囔地也不言語了。
宋士駿傷勢略好,四人便星夜兼程向臨安行來。因怕官兵追索,俱是撿那山野小路無人之處行走。宋士駿有傷在身,方百花要照顧宋士駿,李大本事又是個不成事的,一路之上俱是金哥打探照應。
金哥自小跟着魯和尚露宿慣了的,尋水升火找尋野物打點得甚是周到,只是一路頗為沉默,休憩之時便抱着銀槍坐在一邊。他用布巾将槍上的岳字裹了,宋士駿也不知來歷,也不便問他。李大本事雖努力與他說笑,金哥只是笑着回應一二而已。方百花不知內裏,只道金哥生性緘默,倒是對他甚是親切。
走了二十餘日,已是看見臨安城門,卻見兵士們把守甚嚴,每一個進出者都細加盤查。四人互看幾眼,走到一邊,方百花取些塵土掩去臉上麗色,與宋士駿站在一起,便如一對普通鄉間夫婦一般。
四人看了看似無破綻,方向城門走去。
走到門口,果然被兵士攔住:“站住,可是臨安城裏人?”
金哥忙笑着點頭道:“正是正是。”
“住在城中哪裏?”
金哥正要答話,邊上一個兵士已經喊了起來:“啊,這不是周阿三嗎?快快回去,你阿爹等你等得急煞。”
說着已将四人推了進去。金哥不知底裏,糊裏糊塗地便過了城關,也不敢停留,快步走了。
卻原來這名兵士蹴鞠賽那日正在賽場看守,親眼見得金哥拉住王彪,救了全場人等的性命,心中一直感激。今日見得金哥被查,便暗中助了他一回。
所謂因果之事,或屬渺茫;善惡存報,信有是哉?
四人走到那五花兒中心,只見街心牌坊之上挂着一個首級,黑乎乎地也看不清面目,下面幾個兵士巡邏看管。宋士駿拉過邊上一個路人問道:“這位小哥,這挂着的不知道是什麽人?”
那人道:“你連這個也不知?這就是洞庭湖的匪首楊幺,被岳元帥拿了,現說要在這裏懸首百日以儆效尤呢!”
方百花一聽,面色大變,便要向前沖去,宋士駿忙将她拉到一邊:“小方,休要沖動!”
方百花淚水已是漣漣而下,這些日子她一直表現得甚為堅強,此刻卻如崩潰了一般:“我又怎能讓楊大哥的屍首受此侮辱!”
金哥也勸道:“方姑娘,此刻官兵看守甚緊,不是時候,我們從長計議才是。”
幾人在這邊苦勸,那邊士兵已是看了過來。宋士駿忙拉着方百花穿小巷走了。方百花本不是魯莽之人,見此情景也知不可輕舉妄動,擦幹了眼淚,對金哥、李大本事一拱手:
“兩位兄弟,大恩不言謝,我們就此別過。”
二人知她有事,也不虛留,拱手為禮。李大本事道:“那宋大哥你呢?”
宋士駿沉吟道:“此次我去洞庭湖,惹下了不少事端,回去只怕會給紅袖書院帶來麻煩。”
李大本事道:“息當家的卻不是怕事之人。”
宋士駿道:“楊總堂主之事猶未了結,方副堂主孤身一人,我……”
方百花開言:“小宋,你該去哪裏便去哪裏,不必顧忌我。”
宋士駿正色道:“我确實放心不下你。”
方百花一愣,不再說話。李大本事還要說什麽,金哥攔住他道:“宋大哥說的是正理,方姑娘現在确實要人照拂,”他沖二人拱了拱手,“萬事小心。”
方百花還禮道:“就此別過。”
二人匆匆走了。
金哥自回身往清河坊走去。李大本事在後跟着,走了幾步,突然大叫一聲:“老子受不了了!回去了!”說完也不和金哥招呼,轉身就走。
金哥心中微微嘆了口氣,也難說什麽,自回紅袖書院不提。
二十八
紅袖書院衆人見他回來,個個開心歡喜。息紅淚也沒說什麽,只是笑道:
“回來就好。”
金哥心中一暖,低聲道:“每次都給當家的添麻煩……”
息紅淚戳了他額頭一下:“當家的什麽時候嫌過你不成?快點回房,收拾一下,都快成泥人了。”
金哥回到紅袖書院,每日只是偶爾為院裏修理些小件,或與小梁山衆人玩笑一番,日子竟是前所未有的清閑。
自回臨安後,宋士駿便未與他們再見面。小梁山等人在外打聽,皆說因着方百花的緣故,宋士駿在八幫十六派中甚得敬重,如今雖猶是客位,大小事宜都與他商議,隐隐竟是下一代首腦的派勢。
此時已是冬仲,臨安城內夜夜天色未暮,就有那提着燈球花盞的在天橋茶肆兜售。那戴着貍帽穿着胡衫的舞兒乘肩而來,簫鼓聲中,舞盡婆娑。紅袖書院所在清河坊,正是臨安最風流繁鬧之地,四鼓往往還歌舞不息。那些舞者早已倦得星眼困饧,猶自勉強踏着節拍,竟是至晨方歇。
金哥聽得遠處傳來的笙管之聲,從床上翻身坐起,習慣性地去摸那杆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