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菀哥救我狗命”
起火的地方,應該是雜房。
所謂雜房,是指統一蓋起來給下人居住的集中院落,一般是五戶人家一院,只有家生的奴仆才能住;衣食住行都由宅子主人提供,下人們只能在大宅中活動,因此每一戶相對來說都是封閉的。
而宅院的原主家裏人丁稀少,上次花修明去哪裏還是他剛剛接手這宅院的時候,裏面都是易燃的家具雜物,更別提老房日久,結構松散,一旦起火恐怕會塌架子。
裹着火焰的木梁砸在人身上……那可徹底沒活路了。
狐貍崽自大又猖狂,還玄玄乎乎地搞什麽冒字黑板——毫不誇張地說,簡直是在花大将軍前二十二年的交友觀上精準踩雷。
但是!
她真的很好看啊!
而且她那個腦袋瓜子裏還裝着那麽多奇奇怪怪又美妙的吃食!
就算是為了蝦扯蛋!
花大将軍腦子裏的想法盤旋交織,腳下卻一步快似一步,最後因為路比盧菀熟,幾乎同時趕到——
惹得盧菀略微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這貨不是怕得都要同手同腳了麽?怎麽又這麽快沖過來了?
“看什麽看?”花大将軍破天荒地有些羞惱:“沒事你鬼叫什麽?”
吓着你将軍了知道嗎?!
“不是我,是這房子裏面。”盧菀無辜道:“行了,救人要緊,你退後。”
她動作太快,花修明伸出手要攔住她,卻只讓她的衣角拂過了自己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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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這被流民傳頌成小神女的姑娘,十分不講究地将浸滿了池水的外裳兜頭一披,幹脆利落地用濕袖子掩住口鼻,就這樣義無反顧地沖了進去!
“!”花修明:“狐貍崽!盧菀!!”
雜物房裏的呼救聲已經越來越微弱——盧菀也沒半點聲息,火舌肆意地翻滾,仿佛地獄惡鬼伸向人間的爪牙。
熱浪扭曲了花修明的視線,他在這噩夢般的重現裏,看見雜物房的木梁似乎已經開始微微晃動了。
“行了,”他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火光幾乎映紅了他淩厲而又俊美的眼:“總沒有讓她一個姑娘家沖在前面的道理。”
他閉住氣息,努力讓一些四六不着的想法占據整個腦子——
救了狐貍會被報恩對吧?
盧菀會怎麽報恩?每天不間斷地給他送各種吃食嗎?
話說那個金鑲玉,他還沒撈得着再吃一口呢……
花修明直接莽進火場,用袖子包着手生生将木門拽了下來,露出裏面被壓彎了身子的盧菀——
她身上還背着一個昏迷的半大孩子!
盧菀簡直又驚又怒:“你沖進來幹什麽?閉氣!傻子!你是進來淨化空氣的嗎?!”
毫無火場救援知識的花大将軍還沒來得及回想起恐懼,就先被這“營救對象”這一句噎得差點氣絕身亡,但是來不及回嘴了——
大梁馬上要塌了!
那天……那天也是這樣,他昏倒之前分明看見了,着火的房梁正正朝他壓了下來……
“愣着做什麽?!”
他僵在當地的一剎那,一個溫軟的身軀猛然向他撲來,花修明下意識将她緊緊接住,三人在房子倒塌的最後一瞬間撲出了火場!
昏迷的半大少年被甩在一邊,盧菀撲在花修明身上,雙手按在他耳邊的地上,幾乎是貼着他臉,憤怒質問:“你們做護衛的都不做消防演習的嗎?!你是進來添亂的?!”
盧菀明明是柔韌纖細挂的美人,此刻騎|坐在花修明身上,卻生生被他高大的身軀映襯得十分嬌小。
常年出生入死的花修明被她這樣按着,平時在外面兇得一批的虎豹豺狼,此時乖順的像個大狗子。
然而即便乖成狗,他也依然卻連她說的什麽都聽不清。
他耳畔是巨大的嗡鳴,面前是女孩憤怒的臉——
盧菀滿頭滿臉都是外袍上的湖水,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側,白皙的面容沾了幾道黑灰,然而在花修明眼裏,卻不知為什麽竟有點狼狽的可愛。
這個感覺……怎麽有點熟悉呢?
這麽多年過去了,花修明始終在逃避幼年時火場逃生的那一天,然而在此時此刻,那些陳舊的記憶又鮮活了起來,或許是盧菀将他帶出火場這一撲,給了他一點面對過去的勇氣。
那天,他原本應該是死了的。
畢竟沒有人會記得他,年幼的自己也無法開門——更何況昏死之前他分明記得房梁已經塌了,又為什麽能活下來?
然而他就是活了,而且花修明十二萬分地确定,這個世界絕對是真實的。
人活着活着,總有那麽幾個重大的時刻,會不由自主地思考進“世界是什麽”“我為什麽活”“我何時死”這樣深沉的話題;對于花修明來說,他就在這樣一個時刻得到了這個思考世界本質的機會。
然而就在他剛剛要摸到一個邊的時候——
盧菀開始大力拍他的頭。
花修明:“?!”
“你着火了!”他的聽覺漸漸恢複,盧菀清涼的聲音傳進他耳朵:“再不拍滅你以後就是光頭!”
花大将軍一臉無辜,頭發上繃起的火星被她大力拍滅,冒出一絲細微的灰煙。乖毛大狗腦袋上冒着小黑煙,滿臉莫名其妙。
盧菀:“噗。”
天爺,好大的個子,臉又黑乎乎的,竟然還有點可愛。
盧菀心裏那點因為他火場添亂而生的氣就這麽被平順下去了,她拍拍手從他身上站起來:“別躺着了,起來背人。”
花修明翻身坐起,單手揉了揉被她拍的嗡嗡作響的頭:“一零二號荒了這麽久,他怎麽進來的?”
“我哪知道,”盧菀将昏在地上的少年翻過來,“嘿呦”一聲:“累了,你來吧,帶他到湖邊用水撲撲臉。”
花修明随手呼嚕了一把捂在臉上的頭發,又想起此刻自己還是“小花”,呼嚕到一半又巴拉巴拉頭發。
“嗳,我說這位花花!”盧菀又好氣又好笑:“我在這邊救人呢,你能不能不玩劉海了?”
“……”花修明:“來了來了。”
他撲撲衣角的灰,攔腰将那小少年一抱,像扛大包一樣抗在自己身上;昏迷不醒的少年人肚子在他結實的肩膀上一硌,生理性地發出嘔吐的聲音。
而後開始死命咳嗽。
花修明全當沒聽見,他扛着個半大孩子在肩膀上,就像頂着片樹葉那麽輕松,一手按在少年腰上,另一手回身扣住盧菀手腕:“不用去湖邊,那邊有水井。”
沖了一遍火場,盧菀已經沒勁了,幹脆不反抗,順着他力道前行:“剛才就想說了,你對這宅院怎麽這麽熟?不是庸南臨時委派你來的嗎?”
“再說一次,”花修明颠了颠身上少年,免得他掉下去,小孩被他硌得又嘔了一聲:“首先,是我自己要來的;其次,我以前确實在這裏住過……兩三天。”
盧菀很少這麽被人拉着走路,腳下免不了磕磕絆絆,花修明:“你們狐貍平時心裏都這麽多事?好好走路不行嗎。”
“這是你給我起的外號?”盧菀好笑:“我想我的,礙着你什麽啦。”
花修明放慢腳步:“你在想,這個小花到底何許人也,他為什麽住過這裏,他還有什麽利用價值?我是不是能通過他來鞏固和庸南的關系?”
盧菀:“……”
盧菀狐疑道:“互聯網?電視劇?咖啡館?嗑CP?”
花修明:“???”
盧菀看他表情,心說原來不是穿越的——那他怎麽猜的那麽準?難不成也有什麽金手指一類的配置?
353适時道:【已經為您檢測過了,對方是純粹該時間線的原住民。】
原來是單純的聰明嘴欠。
盧菀放下心來:“既然你猜到了,給我解答解答又能怎麽樣?庸南既然和世家大族關系不怎麽樣……這個宅院不會是花大将軍的吧?”
花修明:“你這是什麽表情,花修明就不能有點産業了?”
“不不,”盧菀:“我只是覺得……庸南明明說他們倆都是在邊關由養父撫養長大的,一零二號又是官宅……”
說話間,水井已經到了,花修明随手将人扔在地上,自己找來水桶,将繩索捆捆好,也沒用轉把,徒手提了一桶水上來。
花修明手裏沒停,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在頭發的遮掩下透出一小片陰影:“你真正想問的是,如果花修明是世家子,他為什麽會到前線去掙命,又為什麽被別人養大。”
水桶提上來,盧菀要接,花修明沒讓。
一路上颠來颠去,少年已經有點醒了,模模糊糊見看見個天神般的高大男人舉着桶水對着自己,艱難擡手:“我,我已經……”
“嘩啦——”
花修明根本沒鳥他,一桶冰涼的深井水兜頭澆下,把人打了個透心涼。
少年:“……”
“我勸你呀,以後若見到他本人,不要多問。”花修明神色晦暗:“那些糟心事,他可能不是很想提。”
盧菀:“那你既然知道,說明是他很親近的人了?”
花修明借着潑水的功夫,已經給小花編了個新身份——此刻面對問題,幾乎是對答如流:
“當然,”花修明:“我勾花是将軍帳下第一近衛,在外面,我是可以替他做主的。”
這個身份和盧菀猜得差不多,琢磨着等下次見到庸南,再跟他對一下,自然就知道這小花靠不靠譜。
“你是何人?!”少年被灌得鼻子耳朵裏都是水,他這一天,簡直是先犯火再犯水,後面這“水禍”還是人為的:“我明明都醒了!”
“奇了,今天一個兩個都來問我身份。”花修明按着那桶半蹲下身,左右看了看這小孩:“小賊,你闖到我們的宅子來,怎麽不先自己報上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