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給我們陸家提鞋也不配”
幾個小厮吓得夠嗆,想上去将在地上哇哇亂叫的陸生金扶起來,可瞧着笑吟吟坐着看戲的盧菀又不敢,就這樣手半伸不伸,腰半彎不彎地僵住了;
還是景福茶館的掌櫃率先反應過來,飛也似地取了幾小碟茶點,小心翼翼地換在盧菀手邊,将花生米撤下來——
拿的時候身體還微微向後傾,仿佛那不是圓潤醇香的花生米,而是什麽殺人暗器。
“菀主,”掌櫃在身邊伺候着,親自給換了壺熱茶:“您消消氣,這是咱自家地盤,鬧大了不……”
“盧菀,你完了!你們盧家都完了!”
陸生金剛才吓得魂都飛出來,小厮又手粗腳笨的,扣那兩粒花生米差點将他眼睛都抓瞎,這會兒他腿軟的站都站不起來,靠在小厮身上尖聲道:
“我是陸二爺身邊最得寵的親信,是陸家的大管家!你一個下等世家的庶女,竟敢對我動粗!”
盧菀看笑了:“嗳,這位小朋友,你今年得有四十了吧?不就受點欺負嗎,蹲在地上哭什麽呀?”
陸生金滿臉都是生理性的淚水,配上那張白嘟嘟發福的面龐,還真像個被老爹訓了之後憋在牆角哭的胖小孩。
“行了行了,叫人家看見要說我暴打小朋友,姐姐給你糖吃——”
盧菀拈起一筷茶點朝他扔過去,陸生金以為她又要“暗殺”自己,吓得手腳并用在地上平移後竄;
結果那軟癱癱的小兔子形狀奶糕“啪叽”一聲糊在了他衣服上,肥肥的小屁股一顫一顫,和陸生金哭抽抽的臉相得益彰。
盧菀不知為何,猛然想起那日在康宅後門小花護衛嫌棄玉珠的話,順嘴說了出來:
“可別哭了,怪辣眼的。”
陸生金:“……”
房中幾人都很努力地憋着笑,就連陸生金帶來的小厮都把死死壓着嘴角,就差上手幫忙嘟着嘴別笑出來了!
Advertisement
庸思寧用不着給他面子,把平日那套矜持功夫扔了個幹淨,拍手大笑道:
“好好,我義父也常說,醜人多作怪,這樣矯情醜鬼就都該抓到前線去,打仗的時候先将這些辣眼東西綁成一排,讓敵人看了先吐一波,必定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花大将軍是個妙人,”盧菀心說這肌肉壯漢吐起槽來還挺有趣的,好似不經意地問道:“花大将軍也說過辣眼這詞?”
庸思寧:“可不是?真太貼切了!我都想不出還有什麽詞能更精确地描繪此人的惡心程度!”
盧菀“唔”了一聲。
陸生金将小兔子奶糕打碎,帶着一手黏膩站起身,因為氣得站不穩還踉跄了一下撞上了門框,頭發就嘩啦一下散了,用手一扶,那黏糊糊的奶糕就都糊在了頭發上。
“哈哈哈哈!”庸思寧毫不留情地嘲笑道:“那小兔子裏有魚膠!你可有得洗了!”
陸生金氣得本能就想砸東西,盧菀在身前他又不敢,這回可真氣得快哭了!
他身邊一個小厮低着頭忍笑,被他發現了,拎起來就是兩個耳光!
小厮痛呼起來,捂着臉跪在地上,其他小厮見狀都紛紛想起這位陸大管家的嗜好——若是他受了主家批判,就喜歡拿手底下年紀小的小厮踢打出氣,最過分的時候還生生打死過一個十歲的家生子。
就像他自己說的,他是陸二爺的親信,打死個把人,就算是孩子父母也不敢找他麻煩。
陸生金氣順了些,昂着臉對盧菀咬牙道:
“庶女,沒見識的下賤貨,你以為當上盧家家主就好了不得了?我告訴你,盧家在十三世會裏,不過就是個出錢用的冤大頭罷了!給我們陸家提鞋也不配!”
庸思寧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被盧菀拉回來,她心說這小孩怎麽跟自己學的動不動就要武力解決問題?
回頭庸南不會找自己算賬吧?
說不得要找小花“保護”一二了。
想到小花護衛這個已在囊中的美人,盧菀表情都柔和了些:
“陸大管家,我掌家也才半個月,之前的事務也不太了解——你的意思是說,盧良臣做家主時,須家平日裏開銷又不少都是盧家出的?”
陸生金冷不防她突然這麽客氣,本能地開始肝顫,抖起膽子回道:
“須陸華龔陽,侯尤崔景金,外加一盧二史——上面五位是大世家,後面這些家的家主都是要找一位依附的,你父十分沒眼色,在幾位上家裏猶豫來猶豫去,最後誰也不願意接受他,只能自立!”
盧菀大概聽明白了。
十三世會裏也分等級,須陸華龔陽才是說話算數的人,其他小世家若想在十三世會立足,就必須“拜山頭”,盧良臣首鼠兩端左右搖擺,最後只能獨立在外,在小世家裏也敬陪末席。
于是只能出錢,供幾位爺定期剝削。
陸生金:“知道怕了?嗤,丫頭片子,我告訴你,今日之事我要原封不動地告訴陸二爺,下次家主們集會,你們盧家一準會被除名!”
“真的嗎?”盧菀眉梢一擡:“我、好、怕、怕、呀。”
陸生金:“……你太嚣張了,我必定……”
“這個事我能不能這麽理解,”盧菀側過身子,一手放在膝蓋上,微微前傾身體,一副真的很認真要和他讨論的樣子:
“盧家出錢,陸家伸手,你們家花着我們家的錢,卻什麽好處也不給……”
她拍拍庸思寧肩膀:“這聽着像什麽?”
庸思寧嗤了一聲:“吃軟飯的。”
陸生金:“……”
“而且啊,吃着人家的,反過來還要踩一腳,說你雖然供我吃供我穿,但是給我提鞋也不配。”盧菀:“我以前看過,這呀,就叫軟飯硬吃。”
陸生金哆嗦着翻了個白眼——哦,這次不是故意的,而是生理性地快要氣抽了。他指着沉默不語的陸勉青怒問:
“大少爺,枉你也是個姓陸的,大爺死了,你半點他的血性也沒繼承到麽?!就這麽幹坐着看人家欺負到陸家頭上?!”
陸勉青一個字也沒說,盯着他雙眼,頭顱緩緩地轉了個角度,脖頸發出“咔噠”一聲響。
陸生金一晃神,只覺得這個他們誰都沒放在眼裏的勉青少爺,還真有了些他父親在世時的兇悍模樣。
“別再提我父親。”陸勉青:“還有,你說你告訴叔叔,就能将盧家從十三世會除名?”
陸生金:“我……”
陸勉青:“跪下。”
陸生金:“大少爺,你還是乖覺……”
陸勉青猛然站起身,一聲暴喝:“我讓你跪下!”
陸生金腿一軟,只覺得什麽東西夾着勁風襲來,大力打在他膝蓋上,腿一彎,就這麽普通一聲跪倒在地。
“第一,我父親是盧家家主,父死子繼,我才是陸家下一任的掌事人。”
陸勉青走上前去,抓着陸生金喉嚨迫使他擡頭:
“第二,盧菀是憑本事上位的盧家家主,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別再說什麽配不配,再讓我知道陸家有任何一個人敢對盧菀動手,不論他是誰,他都會被逐出陸家。”
陸生金懼怕盧菀,卻對這個年紀尚輕的大少爺天然地就缺乏尊敬,或許是因為在陸二爺身邊耳濡目染慣了,覺得死了的陸家大爺和他兒子,都是一模一樣的沒腦子莽夫。
是以此刻即便被抓住了咽喉,也依然嘶聲道:“勉青少爺還想替別人出頭?你……咳咳咳咳……您先想想怎麽自保吧!”
陸勉青的恨意如有實質般燃燒起來,整個空間內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種掙紮反抗而不得的恨,這種情緒出現在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身上,未免顯得過于沉重了。
他的理智開始模糊,手下勁道加大,眼見他手裏握着的陸生金臉上冒出青筋,漸漸泛起青紫之色——掌櫃急道:“菀主,這,這可是咱自家的茶館,若鬧出人命官司,可要影響生意的呀!”
盧菀:“勉青,你放開他。”
陸勉青卻似已經完全聽不見話了,她只好走上前去,拍拍少年的脊背,一腳踢在陸生金肚子上,半死的人喉嚨裏本來就卡着白沫,被這麽一踢就要噴出來,陸勉青幾乎是生理性地松了手。
“行,還知道愛幹淨。”盧菀拉着小少年,自己擋在他身前:“勉青,你還小,殺了他又有什麽趣?羞辱他,你才能盡興。”
盧菀讓陸勉青和庸思寧兩個小少年站到角落裏,自己走到欄杆前——
樓下的說書先生已經趁着聽衆熱情,又開了一段神女傳奇,講的正是盧菀智鬥王癞子的那一段。
說書先生:“小神女定睛一瞧,見那自稱吃壞了腸胃的醜婦兀自掙紮,王二癞卻瞧也不瞧一眼,便料定二人不是夫妻……”
盧菀:“把簾子拉開。”
掌櫃早就受過景福樓崔老板的指點,對于盧菀的話幾乎是無條件信任,當即将簾打開來。
說書先生:“……王二癞已被揭穿,卻不肯信服,竟然想對小神女動粗!他也不想想,神女的傾慕者可多了,其中就包括花大将軍!花大将軍的威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他随便指點幾招,這地痞流氓豈能在小神女手下讨到半分好處?”
聽衆激動起來:“聽聞神女單手就将流氓拎起來,可是真的?”
說書先生:“那自然是……嗯?!”
聽衆見他又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停頓,以為他又要賞錢,銅錢登時雨點般撒在臺上,确見說書先生突然從臺子後站起來:
“神女,您怎麽在……啊啊啊不要扔下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