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景福樓網紅餐廳”
六爺跑這一趟,也不是他自己願意的——
本來好好地在自己院子讀書,五哥五嫂突然帶着幾個丫頭婆子擡着禮箱進來,又嘆氣又抹淚,問了半天也不說什麽事;
最後還是六爺先問了句是不是菀主那邊有情況,兩人這才扭捏着說,三房去碰了一鼻子灰,就撺掇着五房去問。
他二人一貫是牆頭草随風倒,活了一輩子也沒什麽主意,偏偏又好面子,這會得了個好大沒臉,想起六爺跟那新家主說得上話,便求到他這裏來了。
盧菀能看出的門道,六爺更不可能看不出,口頭嘲笑了幾句怎麽晚上接人,到底也擔心盧菀下不來臺,就自己溜達着過來了。
“六叔別怪我沒規矩,這亂七八糟的後院事,簡直聽了就覺得羅亂。”盧菀半開玩笑道:“真要讓我在後宅子裏鬥,我肯定死得很難看。”
六爺:“那不至于,真讓你去試試,說不定你連他們棺材錢都能扣出來——我聽說盧菲的嫁妝不就被你挖出來了?”
盧菀:“……”
“不過說的也是,”六爺狠狠吸了口奶茶,滿足地喟嘆道:“日後你找婆家啊,對方家裏人口越簡單越好——嗳,我想着了!”
他這麽一停頓,刷碗刷到尾聲的花大将軍立刻拿出剛投軍那會兒做斥候的本事來,就差像狗子一樣立起耳朵了。
他在心裏呸了一聲:‘花修明,關你什麽事?’
然而身體卻不由自主朝他二人的方向前傾。
六爺:“你既做了家主,還是找個上門女婿為好,将來孩子也得姓盧才能繼承家産……對對,上門女婿乖順聽話,你總歸是不受氣的;不上門也行,反正別是個武夫,莽得很,皮又厚,打也打不疼。”
“咔嚓。”
幾人回身,花大将軍淡然道:“沒事,手勁大了點,碗裂口了。”
麻喜咋舌:“這得多大手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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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要是這樣的,将來你們還不天天在家裏打?”六爺一拍大腿:“最好找個文弱點的,依我看嘛,最好是書生,弱不禁風那種,咱們家供着他讀書就是了——将來要是吵架,吵不贏你還能打他。”
盧菀:“嗳嗳,家庭暴力不提倡啊!”
再說我找這個我可能打不過,要是有矛盾咱們還是文明點好。
她瞧着花修明開始繼續悶頭刷碗,一副要把她家所有碗都刷缺口的架勢,立刻說道:“我還小呢,先不考慮這些,大不了将來從這幾房裏過繼也是可以的。”
那邊游媽媽按照盧菀的吩咐,将時新的吃食都打包了一份,妥妥帖帖地裝在小竹食盒裏,六爺拍拍衣襟起身,道謝接過來,對盧菀晃晃奶茶杯:
“這物新奇,送六叔一個吧?”
盧菀自然無有不肯,親自送他出門;此時已臨近宵禁,衆人都準備準備要回去,盧菀送了人回來,見小思寧也收拾妥當了,身後還站着花修明。
小思寧從懷裏摸出一沓紙,瞧得出是剛裁開沒多久的,卻每一張都幹幹淨淨,連個窩角也沒有:
“上午你說想再将全部流民接納下來的事情我認真考慮了,下午幾乎挨個去問了流民意見,大夥瞧着配送員們收入好,都十分高興;只是有些家裏只有女兒,年紀都很輕,不好成日裏在外面跑,這樣的家庭也能收進來嗎?”
盧菀将那沓紙珍而重之地收進懷中,知道這是許多人的指望:“有勞你,小思寧。我不能現在就誇口應承,這些信息我會仔細看,半個月之內定然給你答複。”
庸思寧得了這個答案,心裏反而更覺得她可靠:“好,天色不早,我和……小花侍衛就先回府了。啊!義……小花你為什麽要掐我呀?”
花修明抱臂,無辜道:“嗯?我哪有,小太守少冤枉良民了。”
“……”好大一個義父,說又說不得,庸思寧揉揉屁|股,郁卒道:“上次小花帶你看的宅子你相中了沒有?一個月二兩嫌不嫌貴?”
他一回頭,被掐出淚花的乖崽哼聲道:“嫌貴的話不給也可以,反正房東他有、的、是、錢。”
花修明眯起眼。
盧菀看他們一大一小互動,笑吟吟道:“行,那就不給了。”
尚且不知自己連房東這層馬甲也掉了的花修明:“……”
小狐貍崽還真不見外呢。
盧菀:“反正二兩也太少,将來見到房東大人,我在想個別的辦法償還房租吧。”
她故意把“別的辦法”四字咬得很慢,在別有用心者聽來簡直充滿暗示意味。
但你要是看過去,這說話的人又立馬一臉純情無辜,仿佛是一個人性反彈鏡,上面寫滿了“是你淫者見淫。”
花修明:“……”
他只覺眼前這柔韌纖細的盧菀明明仙氣漂亮,卻生生要将他勾成一個思想龌龊的堕落垃圾:“你是不是還要休整宅院讓流民住進去?随便改吧,我替房東同意了。”
一旁什麽都知道的崔老板:“……”
上等人,可能多少都有點毛病。
崔老板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在玩什麽奇怪的扮演情|趣,比如什麽“我明明知道你是房東但我就裝做不知道”之類的,只好站在一邊旁觀。等花修明扯着小太守的衣領幾乎是飛一般地消失在長街盡頭,他才慢悠悠走出來,笑容可掬地一擡手:“吃多了,菀主同在下散散步?”
盧菀笑着說好,麻喜趕緊走出來,要給她拿件披風陪着一起去。
盧菀:“不用,你忙吧,玉珠不是閑着呢麽?讓她跟着我就行。”
這回連游媽媽都放下了手裏的活,不贊同地說道:“姑娘,上回她那樣對您……”
盧菀笑着打斷:“但也幫了我的大忙。”
玉珠被從後院叫出來,在盧府跟着鬧了那一晚之後,盧菀當真依言在地窖裏救出了他弟弟玉寶——
寶兒常年被關着,明明十五歲了,卻連話都不怎麽能說的全,那雙眼就像只被虐待過的小狗,對所有人都充滿防備,卻又帶着随時準備信任任何人的天真。
盧菀帶着她姐弟二人回了康宅,讓他們還住在之前玉珠住的那個小房間,這半個多月從沒召見過她,更沒提日後叫她們如何報答,又要做什麽。
玉珠忐忑極了,幾乎是一天十二時辰地守着她弟弟,生怕盧菀又要像田氏那樣将他抓走,借以威脅自己。
然而沒有。
此刻她頂着麻喜,王氏還有游媽媽質疑的目光走出來,有點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問:“我嗎?”
“不然呢?”盧菀:“再不把披風拿過來,你姑娘就要吹得頭疼了。”
玉珠如夢方醒,立刻接過麻喜手裏的披風,小心又妥帖給盧菀穿上;
她從小被田氏放在屋裏辱罵出氣,卻也将大丫頭們的做派學了個十足十,此刻伺候起人來,确實比麻喜她們更有模樣。
盧菀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就讓她在後面跟着,送崔老板回他自己的宅院去。
臨近宵禁,西大街的商販們都在談笑吆喝着要收攤;
有加盟了阿菀外賣的,見了盧菀,還十分驕傲地告訴菀主今日掙了多少流水,成功引來旁邊小販們的嫉妒哄笑;比起白日裏的交易場面,又是另一番熱鬧。
崔老板好笑道:“菀主說笑啦,我又沒成家,平白買宅子做什麽?浪費錢。我就住在景福樓。”
盧菀有點驚訝:“怎麽說?”
兩人走過紅音坊,街上隐隐約約傳來女子的嬌笑聲,崔老板帶着盧菀換了個方向避開,淡淡道:
“我把第一家茶館開起來的時候,就要給我妹妹贖身,但是她不同意。她還在那地方,我沒法放下心的。”
簡簡單單兩句話,瞬間勾起了那日在一零二號宅裏,崔老板和她真誠相對說的那番話。
崔老板顯然也想起來了,在這沉默中笑說:
“我答應過的事從不反悔,您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不僅重新成了世家子,甚至還坐上了家主位置;以後啊,随便找個什麽契機,對外就說我以後改姓盧,這就叫盧勝了!”
“崔老板是個講究人,”盧菀看着他眼睛:“不過改姓就不必了,怪別扭的。”
其實此事并不算突兀,別說是寧州,就是在京城妙都地界,生意人投奔主家尋求庇護之後也大多随着主家改姓——
比如寧州稍微有些名號的酒樓老板,頭頂上的一般都是“衣食父母”的姓氏,而不是“生身父母”的原裝貨。
崔老板以為她在推辭,便道:
“這真沒什麽,您瞧,我現在姓崔,是因為從前崔三爺罩着我;景福樓頭一個字是景,那是因為三爺的母親出嫁前是寧州景家的小姐;現在景福樓的名不好改,我的名卻無妨。這叫別人聽了,也算是個歸屬。”
盧菀:“那你妹妹姓什麽?”
崔勝安靜片刻,目光眷戀地往紅音坊的方向一瞥,輕聲說:“安。”
即便在那種地方,她也依然站住了腳;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卻從沒放棄過自己原本的名字。
“好,那麽以後,您就叫回安勝吧。”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景福樓樓下,盧菀從袖口摸出一個小布袋子;崔老板……現在或許該叫安老板——他鄭重地接過來,小心地捂在掌心。
“不然将來她願意回來了,你們不是一個姓氏,又要怎麽給她一個家呢?”
安勝站在景福樓下,怔怔地看着盧菀帶着玉珠離開,直到她身影消失才反應過來,深深嘆了口氣,只覺得跟在盧菀身後奮鬥,實在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确的決定。
他小心地展開布袋裏的紙條,只見第一個上面寫的就是:“景福樓網紅餐廳改造計劃——‘親,寧州必吃的餐館之首景福樓,您打卡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