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盧·斯德哥爾摩·蘿”
平日裏最為驕橫跋扈的五房就這樣被制住了,這是盧家內宅裏上上下下一幹人等沒有想到的。
輪不到年輕人們做主,但是他們也能隐約感覺到自家長輩們對菀主大多持有一種防備的态度;
誰料菀主根本就不順着他們準備好的宅鬥路子來,一上手就是動搖根基的“逐出家門”,五房娘子再怎麽要體面,終究也得在盧家的屋檐底下過日子。
上來就是絕對壓制,根本無法還手。
三房主母本來還在觀望,只等着盧尤氏再撒潑撒癡将要緊的鋪面都瞞下,誰料菀主竟然連契紙是什麽來路,曾經過過誰的手都能一點不差地說出來——
盧由氏徹底膽寒,竟然連自己帶來的那點嫁妝底也送上來了。
四房一見這情況,生怕新家主也對自家不滿,顫顫巍巍地就将所有契紙現銀都以最快速度奉上;
老六更像是有備而來,甚至都不用派人回去取;
當年分家的時候他才十來歲,只有一個聊勝于無的狼毫筆生意——
攏共就那麽六家鋪子,他又不經營,眼下就剩下三家了,全都痛痛快快地遞到了盧菀桌案上。
本來還在猶豫心疼的三房也沒再耽擱,三爺從妻子手裏抓過木匣,親自雙手遞給盧菀:
“你這婦人怕什麽?難不成菀主還會把咱們盧家的産業都劃到自己名下嗎?還是要分的!”
三房主母喏喏稱是,一雙眼卻不住往主座上瞟。
這話看似訓斥自家妻子,實則是在敲打盧菀——
我們交給的是盧家,可不是你;就算你有本事收走,立馬也得再分出來!
盧菀瞧着這一堂之內各色人物的各色心思,只覺得他們比唱戲的還會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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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沒那個耐心陪他們猜字謎。
盧菀:“三叔,以後有話直說,你又不聰明,拐彎抹角不累嗎?”三爺:“……”
盧菀給了他一棒子,接着又送上一顆棗:
“這兩家胭脂鋪子,還有寧州城外的良田,都是三嬸嬸的嫁妝,混在裏面了,摘出去吧。”
三爺沒接。
他挑起眉梢:
“既然菀主叫咱們不繞彎子,那我也直說了——咱們家都是成了精的狐貍,誰也不用裝清高,當年盧良臣挪用各房私産的時候還少麽?“
“菀主,”三爺一兜手,扭頭道:“你遵循舊例,沒人會指摘什麽,不用客氣了!”
盧菀:“奇了,三叔,這是你媳婦的嫁妝,輪得着你說話嗎?就算不要,那也得三嬸嬸發話。”
三房主母趕緊起身擺手,身體動作是全然的拒絕,眼睛卻不錯開地盯着那幾張契紙看:
“嗨呦,菀主說笑啦!他是我當家的,還不都是聽他安排?”
盧菀:“那你要是不要?”
三爺趕緊瞪了三房主母一眼,她卻刻意地沒有理會他。
說的不錯,這是我的嫁妝,我父親母親帶着給我添補生活的財物,憑什麽給他做主?
盧菀:“據我所知,三房共有成年子嗣七人,五男二女,您親生的也只有三房的長子長女,是也不是?”
她就點了這麽一句,三房和四房的主母卻同時悚然而驚,就連伏在案幾前委屈憤恨的盧尤氏都怔了一怔。
一個從沒升起過的年頭驟然在她們腦海中浮現。
是啊。
盧家上一代的這兄弟幾個,除了已經死去的盧伯将和被驅逐的盧良臣,沒有一個有出息。
他們做生意都是廢物,在後宅倒是很喜歡逞威風。
在外頭拿錢養着的且不論,就說這一個接一個的貴妾通房,庶子庶女們有的是,他們都不都像從先的菀主一樣乖順,若是将來自己走在前面……
那辛苦扯來的家産豈不都便宜了他們?
怎麽能甘心?!
三房主母和盧尤氏對視一眼,又飛快錯開目光。
三房主母走上前:“菀主說,說嫁妝以後都歸我自己處置,此話可當真?”
盧菀:“三嬸嬸可曾聽我說過一句虛言?”
三爺簡直不敢置信,将她拉到一邊,低聲叱問:“蠢婦,你不信你官人,反倒信她?”
“信你,信你我得着什麽了?!”
三房主母将他一推,上前行了個大禮,恭恭敬敬地從盧菀手裏将自己的嫁妝領回來。
“四嬸嬸,五嬸嬸,屬于你們各自的財物我也單獨分出來了,帶回去吧。”
盧尤氏簡直不敢相信,從桌上拿走屬于自己的那一小沓的時候,心情簡直可以用微妙來形容。
她嫁到盧家的第二天早上,人還在她官人的床榻上,想象中的溫存甜蜜連影全都沒有;
取而代之的,是她面目還十分陌生的丈夫,嘻嘻笑着說道:
“一會兒去給母親敬茶的時候,記得把你貼身嫁妝帶着,母親說要看看。”
現在回想起來,仍然覺得惡心。
直到婆母過世,她才終于重新看見了這熟悉的雕花小匣,裏面剩下的卻還不到從前的十分之一。
然而此時此刻,這個剛被自己刁難過的小丫頭家主,卻就這麽自然而然地将她帶來盧家的嫁妝還了回來。
353收集着在場所有人物的反應,打算把盧菀的手段編纂成冊賣給其他系統,此刻不由得贊嘆道:
【宿主,你明明只是把她們自己交上來的錢還回去一部分,為什麽會有這種效果?】
盧菀起身,穩穩當當地走向牛奶桶裏泡得哭唧唧的盧蘿,雙手一提将她抱了出來。
小孩踮腳累得話都說不出了——
剛才她不停拍水求救,可一貫疼愛她的母親,嘴上說最喜歡她的三嬸嬸四嬸嬸,卻一句話都沒說。
她快累死了。
随便一個誰,只要把她撈出來,求求了。
盧菀雖然看似忽略了她,卻時刻在關注她的動靜,在小孩馬上就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去把她抱了出來。
盧蘿嘟嘟囔囔地哭着說:“我讨厭你嗚嗚我最讨厭你!”
一邊哭,卻一邊把頭埋在她頸窩裏;小手緊緊抓着盧菀衣襟——
“非要蹭你一身牛乳不可!”
小孩這麽想。
然而她自己都嫌自己髒,這個菀主卻一點沒躲,當真就這麽單手穩穩地抱着,坐回了家主座上。
小蘿兒驚呆了,剛一反應過來,立刻要發作:“你你你,不許你抱我!”
盧菀:“還想再泡一會兒是吧?”
小蘿兒不敢說話了,委委屈屈地抱住她脖子。
這平日裏頭都不讓人摸的狗崽子,在菀主手裏竟然乖順地像只小綿羊。
就連盧尤氏都驚住了。
盧菀在腦海中說道:
“先用絕對力量壓制,再有分有寸地給點甜,她心裏固然想着以後有機會要反抗,卻總心心念念地想要那點甜。”
353在一片震驚中唰唰做筆記。
盧菀接過大管家盧菀遞過來的布巾,遞給坐在自己懷裏的小蘿兒。
小孩竟然破天荒第一次自己拆開了發帶要乖乖擦頭發。
盧菀:“幹什麽呢?讓你給我擦。”
盧蘿:“……”
然後竟然當真乖乖拿起布巾給盧菀擦拭起來!
三爺像個肥厚的尾巴一樣跟在盧菀身後,跟着去牛乳桶,又跟着回來,此刻終于找到空隙開口了:
“菀主,話不是這麽說的!”
他急得雙手都在跟着用力,指着三房主母說道:“我聘她的時候也給了彩禮!你就算要還,難道她帶來的錢不該歸我?!”
盧菀冷笑。
“三叔叔這話我聽不懂了。”盧菀:“您的意思是說,你出彩禮她出嫁妝,兩相抵過互不相欠了?”
三爺:“我,我也沒要算的這麽清……”
盧菀:“這樣吧,要是三叔也給三嬸嬸生幾個孩子,她怎麽疼你就怎麽疼,她要因為生育承受多少病痛你就承受多少——這才算合情合理,你說是也不是?”
三爺想回嘴卻又不敢,只能小聲道:“菀主這就是明着欺負人!”
盧菀:“行,孩子你生不出。那三叔用在養妾室養外室的錢也都算你們的家庭支出吧?你倒是快活了,她得着什麽了?”
三爺:“……”
他不敢同盧菀逆着來,只能把氣窩着;三房主母怔怔的,半晌,将契紙仔仔細細地收在袖子裏。
沒有坐回丈夫身邊,卻站在了盧菀身後。
“既然都交上來了,也不必另擇吉日再分配産業,時不我待,今日就一塊發下去吧。”
經此一事,所有人嚴肅歸座,往日裏最能鬧騰挑事的三房五房娘子帶頭認真聽着,餘下的更是無有不從。
六爺敏銳地從這句“時不我待”裏聽出了點別的訊息:“是有什麽日子要趕嗎?”
盧菀:“幾位叔叔嬸嬸還不知道吧,咱們盧家的賬目從一年前就開始虧空了。”
“這應該不會,菀主是不是弄錯了?”盧四爺眼中滿是詫異:“咱們盧家可是……”
“寧州首富是吧?”
盧菀嘆了口氣:“契紙雖在你們名下,之前卻都由盧良臣一手打理,不管是旱是澇你們都只管拿自己的份例,自然無從得知。”
她也沒再多說,直接讓管家盧安把之前的賬本送上來。
盧安飛速來回,盧菀翻開,就看了一眼:“不是這本。”
盧安:“……”
他在四周質疑的目光中苦笑着作了個揖,剛要俯身,就聽盧菀說道:
“不妨事,你盡管将真賬目拿出來,咱們這混混沌沌的盧家,也是時候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