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巧克力蛋糕(修) ◇

也難為方雲晚這樣挖空心思地刁難他了。

安安在江修懷裏睡着,雨天陰冷,江修把自己的毛呢大衣脫了下來,将安安重重包裹住,自己只穿了一件羊毛衫。天氣實在是太冷了,以至于屋子裏的燈光打在他臉上,方雲晚覺得他被凍得臉色都是一片霜白。

他朝方雲晚點頭示意,輕聲說:“我先把安安送回房間。”

安安還穿着下午那件衣服,衣襟上是斑斑血跡。江修把他放到床上後,方雲晚找了套睡衣過來。江修沒有帶孩子的經驗,幫不上忙,只能站在旁邊看着方雲晚輕手輕腳地給安安換上睡衣,又拿溫水給他擦了擦臉,才調暗了卧室裏的燈光,示意江修出去。

方雲晚和江修重新坐到客廳裏。

江修把一疊病例遞給方雲晚:“安安的傷口有點深,縫了幾針。頭部CT也查了,沒什麽大礙,都是皮外傷,不要太擔心。”

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聲,屋子裏是方雲晚翻動紙頁的聲音。他其實并不知道病歷上的大部分描述意味着什麽。

但是看着報告裏診斷結論上的一個個「未發現異常」的簽字,才覺得心安。

對白銘一家,他和江修應該是有愧的。安安是白銘留在世上的骨肉,安安若有什麽閃失,他們萬死難辭。

“注意保持傷口的幹燥清潔,每天要換一次藥,為了防止感染,需要打一段時間的消炎藥。明天開始,每天早上保镖會送安安去一趟醫院換藥和打針,這些他們都會安排好的,你放心。”江修說着,又遞出一張紙給方雲晚,“這是飲食上的禁忌,我也會拿給阿姨一份。”

“安安怕打針,也怕疼,我要陪他一起去。”

江修沉默了片刻,調整了安排:“今天太晚了,明天我讓許路遙找個護士過來,負責安安每天的換藥和打針。這樣也不用折騰安安每天跑一趟醫院。”

“江修,你能不能告訴我,把我關在這裏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最近有一些事要處理,顧及不到你。最近事情多,外面不安生,你和安安先在這裏住一段,這裏都是程盛的人,可以信得過。等事情一結束我就送你們回去。”江修頓了頓,有些艱難地說下去,“你那條消息我收到了,我這段時間是真的有事,并沒有刻意回避你,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們再好好談談。”

等,又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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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雲晚覺得近來他浪費了太多時間在等江修。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江修:“最早你說,給你一周的時間,你會告訴你和白銘那場争執的真相,我一直等到了現在。後來我和安安被帶到這裏,程盛說讓我等等,你會來見我,我也一直等到了現在。今天你說,再等一段時間會放我和安安回去,要跟我好好談談,這一回我又要等多久?”

江修自知,方雲晚的控訴并非毫無道理。他上回病重後一直沒緩過來,近來事情太多,他精力不濟,用粗暴的手段把方雲晚和安安護在這裏,卻來不及給他一句交代,怪不得方雲晚會生氣。

江修擡手看了一眼時間,揉揉眉心,往沙發上靠了靠:“你想問些什麽?”

有太多事情,江修欠他一個答案。方雲晚先挑了自己最想不通的事:“你休了半個月年假,去做什麽了?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江修沉默了片刻,最終選擇對一些事輕描淡寫:“我那時有點感冒,請了年假休息。只是很輕微的感冒,我就沒有告訴你。”

聽到這樣的回答,方雲晚是灰心的。他五年前就見過江修高燒到三十九度還強撐着工作的樣子,怎麽可能因為一點輕微的感冒就請年假休息呢?他知道江修說的不是真話,可是他心灰意冷已經不想去戳破他的謊言。

人的心冷下去,對事物的求知就不再熱忱。

方雲晚把玩着手裏的紙頁,問得有些漫不經心:“那現在呢?又是因為什麽事,必須把我和安安關在這裏?”

“這件事等塵埃落定,再告訴你。”

方雲晚冷笑:“這麽神秘?是這件事跟我有關,還是防着我呢?”

江修知道方雲晚有氣,只能盡力解釋:“都不是。事情有點複雜,我不希望你擔心。”

“是啊,你休假去哪兒,我不必知道,你在做些什麽,我不必擔心。”方雲晚笑着輕輕撫掌,反問他,“名義上我們談着戀愛,實際上我還不如你的秘書了解你。江修,你覺得我們這樣有意思嗎?”

“小晚……”江修剛剛開口,便被樓上的哭聲打斷。方雲晚在江修身上的耐心已經被消磨得所剩無幾,聽見安安的哭聲,立即起身,快步朝安安的房間走去。

傷口在額角,一般是不打麻藥的。十有八九安安是下午縫針時哭累了睡過去,現在醒過來,感覺到傷口的疼痛,自然又要哭鬧一場。

江修走進安安房間裏時,方雲晚已經把安安抱在懷裏哄着。安安的兩只手不安分地亂動,想要去碰額頭上的傷口,被方雲晚死死按住。孩子像一條被仍上岸的魚,在方雲晚懷裏徒勞的撲騰着,哭鬧着:“不要叔叔,叔叔壞,我要兔兔。”

江修看了房間一圈,問方雲晚:“兔兔是什麽?”

方雲晚對江修本來就有一肚子火,安安又是在他關押他們的房子裏受的傷,此時火氣更勝,對江修沒什麽好語氣:“他的一只毛絨兔子,從小帶在身邊的。”

“毛絨兔子?”

“對,他每天晚上必須抱着才能睡着的毛絨兔子。兔子在家裏,你直接把人從幼兒園綁走了,不在這裏。”

江修隐約記得是有這麽一只兔子,他之前跟方雲晚一起給安安裝被套時見過。他沒帶過孩子,也不記得自己三四歲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盡管已經把能想到的,方雲晚和安安能用得上的東西都準備了一份,卻還是有所纰漏。

江修從玩具櫃裏找了只玩具熊,試圖塞進安安手裏。安安從方雲晚懷裏探出頭看了一眼,氣呼呼地哼了一聲,嚷嚷着「不要」,便把那只玩具熊甩到地上去。

“好好好,我們現在就去找兔兔。”

方雲晚邊哄着,邊拿起安安的外套要給他披上,手腕卻被江修拉住。

江修擰着眉頭問他:“你不能出去,因為……”

“剛剛讓你說,你不說,這時候,我沒心思聽你的因為所以。”安安在方雲晚懷裏哭得厲害,他不想去聽江修的理由,直截了當地打斷他,“江修,你現在放我走,以後我們遇見了還能像普通朋友聊聊天喝喝茶,否則以後連朋友也不用做了。”

江修依然不肯退步,只是給方雲晚找了個不能出門的理由,和事情的解決辦法:“太晚了,又下着雨,別讓安安在路上着涼了。我現在去你家取那只兔子,回來最快也是兩個小時後了,你先繼續哄哄孩子試試。”

往返一趟,再次回到半山別墅已經将近淩晨一點。程盛手下的人飙起車來肆無忌憚,因為江修一再催促,兩個半小時的車程縮短到了不滿兩個小時。

一路颠簸,江修推開車門,便扶着院子裏的樹接連嘔了幾口酸水。

扶着樹幹緩了幾分鐘,他深深吸了口氣,拎起安安的那只兔子走進屋裏。

二樓的燈熄了一半,只留下走道裏的兩盞燈,方雲晚和安安的房門都緊閉着。江修一眼看見方雲晚門上貼了張紙,走近些,發現那是第二天早餐的菜單。

方雲晚說,江修才走不久,安安就哭累了睡過去,睡前說明天早上想吃巧克力蛋糕。

江修撕下門上的那張紙,盯着方雲晚的筆跡忍不住輕笑。

巧克力蛋糕嗎?這麽巧。

以前方雲晚喜歡甜食,猶為偏愛巧克力。有一年生日,方雲晚突發奇想,非逼着江修親手給他做生日蛋糕。江修投其所好,果斷選擇了巧克力口味,後來那個蛋糕模樣雖然醜,但味道還是得到了方雲晚的認可。

仔細想想,不難發現安安想吃巧克力蛋糕的這個要求,實在巧妙得很。

三更半夜,荒郊野嶺的,江修去哪裏給他找巧克力蛋糕?可別墅的廚房裏裝備齊全,材料充足,而江修唯一會做的甜品,偏偏就是巧克力蛋糕。

也難為方雲晚這樣挖空心思地刁難他了。

江修無奈地輕笑,将方雲晚的紙折起來放進口袋裏,拎起毛絨兔子,小心翼翼地推開安安房門,把兔子放在他床邊。

走出房間後,他身形不穩地踉跄了一下,扶住牆壁才沒一頭栽倒下去。

清瘦的脊背抵在牆上,江修胸口劇烈起伏,喉嚨裏翻上來的咳意,被他用力壓下去。稍息了片刻,他掩住唇,低低悶聲咳嗽着徑直向一樓廚房走去。

由于生物鐘的緣故,盡管無法出門上班,方雲晚還是在早上八點前醒來。在這麽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沒有賴床的習慣,清醒後立刻起床洗漱,而後到對面去看了安安。

安安昨天鬧得太狠,依然敞着肚皮依然呼呼大睡,右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抓住躺在他旁邊的毛絨兔子的一只耳朵。

昨晚江修還是把兔子帶過來了。

從這裏到市區,往返少說也要兩個小時。昨晚方雲晚去找江修的時候已經過了十點半了,這樣算下來,江修從失去回來,恐怕已經是淩晨一點。

可說到底,還不是他自作自受嗎?

方雲晚把兔子塞進安安的被子裏。反正哪兒也去不了,方雲晚沒打算叫醒安安,給他掖了掖被角,便起身走出房間。

下樓時,一樓已經被巧克力蛋糕的香氣占領。方雲晚順着香氣走近些,便看見了餐廳旁的開放式西式廚房的那個身影。

跟他和安安這種行動受限的人不同,江修今天顯然是要出門,是一身西褲襯衫的商務打扮。而此時,這位成功商務人士,挽着淺藍色襯衫袖子,在廚房裏有些手忙腳亂。

江修太過專注于他的巧克力蛋糕,一直到戴着隔熱手套把蛋糕從烤箱裏取出來,轉身拿放在大理石料理臺上準備裝蛋糕的瓷盤時,才看見一直站在餐廳裏的方雲晚。

他有些意外:“怎麽不多睡會?”

方雲晚面無表情:“被軟禁起來還能睡得好的話,我的心未免也太大了些。”

好在江修對方雲晚的這些陰陽怪氣早有心理準備,并不去跟他計較,把手裏的蛋糕脫模裝進瓷盤,邊摘下隔熱手套,邊說:“你來得正好,蛋糕剛剛出爐,牛奶在冰箱裏,你自己熱一熱。我今天早上有個會,不能陪你吃早餐了。”

方雲晚端起放着蛋糕的瓷盤,舉在手裏細細端詳。

這只巧克力蛋糕可比當年他過生日的時候,江修做的那只要好看多了,也不知道江修這些年究竟都給哪些人烤過蛋糕,竟然練就了這樣一副好手藝。

江修已經整理好襯衫的袖子,取過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我先走了。”

卻不料,方雲晚突然将手裏的蛋糕倒進料理臺旁的垃圾桶裏。

他将空盤子放回料理臺上,對江修說:“突然又不想吃蛋糕了,想吃番茄雞蛋面,是你給我們做,還是放我們出去吃?”

作者有話說:

我知道你們今天會更生小方的氣,我沒有辦法了;

小方你自求多福吧;

啊對了,下一更要周二了-接下來恢複原來的更新頻率啦-麽麽;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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