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印膏

尋月棠想做的是現代的壓縮餅幹,但是現在沒有機器可以制作膨化粉,倒是可以退而求其次,用印糕代替,雖然抗餓方面差點意思,但是保存、攜帶方面都有優勢。

“婆婆,”她擡頭,“我一會兒做個糕出來給将士們試試,若是大家反映不錯,便以此代替餅子罷。”

尋月棠如今連酬勞都談妥了,周婆自是信得過她的廚藝的,便拍拍她肩:“也不是明日就走,時間還充裕,可以試試,但也別太複雜,省的到時候準備不出來。”

尋月棠應是,待周婆離開便開始着手制作。

印糕的原材料都是尋常東西,不過就粳米、塊糖、豬油等物,就是工序稍微複雜了些。

粳米要先煮,煮完下鍋炒幹,後再用個手搖小石磨磨成米粉,粉裏添些熟花生粉和芝麻粉,撒點蔥花。

豬油炒香蔥花、化了板糖,熬成帶着甜香、油香與蔥香的糖稀,味道複雜、奇怪卻又香氣撲鼻,拌好的糕粉是便是由這炒好的糖漿粘在一處的。

拌好的糕團上模壓實、壓平,後磕在籮上用文火烘幹,這便是印糕了。

這種糕本就是發源于氣候濕熱之地,在那種氣候之下仍能久存不壞,在登州自然也可以,裏頭沒加水,卻加了板油、芝麻、花生、糖等抗餓的東西,嚼着雖有點困難,但卻一口香過一口。

尋月棠做完一籮,在廚房門口歇汗。

将煮熟的粳米炒幹、還有磨粉都是勞力活,她現下雙臂酸得不行。

身上汗還未下去,林勰便扯着謝沣與王敬過來了,“尋姑娘,這前後不着的時辰,廚房裏燒什麽這樣香?”

尋月棠收了拭汗的帕子、起了身,她如今也摸清了這個小隊,剛不到百人,謝三哥乃是個小将領,約莫是叫百夫長?反正王二哥和林大哥是他的副将。

“三哥,”尋月棠盈盈一禮。

謝沣面無表情,事兒議到一半被林勰個狗鼻子扯走,他沒多少好心情,卻也還了半禮。

“王二哥、林大哥,”尋月棠又側身。

“诶,我說,”林勰抱着雙臂,“我倆的名姓竟就這樣燙嘴?怎麽就記不住呢,我......”他指了指自己,“是林二,”後又指了指王敬,“他是王大。”

尋月棠被臊得紅了臉,低頭沒言語。

這三人一二三的,确實是難記了點,無怪自己總搞反。

“你知是喚你不就結了,”謝沣撩袍在門前坐定,擡頭看向林勰,“如何這樣多話?”

“喲......”林勰睨他一眼,一張嘴便酸得很,又與王敬一道往廚房裏走,偏頭回了句,“你謝三郎的名號,倒是記得清吶。”

“他心不壞,就是嘴上不肯饒人,”謝沣看向尋月棠道:“你莫與他計較。”

尋月棠點頭。

“尋姑娘,”當事人林勰已從廚房裏出來,顯然是已将方才的事兒忘下了,單湊頭過來問:“大天白夜的,怎麽想起來做糕餅吃了?味道怪了些,倒還挺香。”

王敬一手抓着倆,補了句:“還有點硬。”

“是周婆說将士們要上山,往常都是帶些硬面餅子,害牙不說,也不怎麽抗餓,我便想着是不是可以帶這糕餅去,吃兩塊、飲些水,能抗上兩三個時辰。”

“要這麽說的話,”王敬摸了摸下巴,“那這糕就比面餅子強多了。”

“嘗嘗,”林勰分了塊給謝沣。

謝沣品了一小口,發覺林、王二人所言非虛,這糕質地硬實卻不怎麽害牙口,谷物清香裏回着甘,又有蔥花香,确實有點怪異,但也算可口。

若真能帶這些上山,大家确實可以吃得舒坦一些,也更頂餓。

只是......

他擡頭看了看尋月棠一頭汗,“若是準備此物太複雜,便同往常一眼就是。”

将士們吃點苦是好事,雖日前軍饷還算充足,可若是好日子過慣了,日後由奢入儉就困難。

林勰瞪大了眼睛看他,想了想,又回頭看向尋月棠。

“也還好,”尋月棠搖頭,“還應付得來。”

好姑娘!林勰在心裏誇了尋月棠好幾句,在謝沣二度拒絕前,扯着他就走,“既然尋姑娘都這樣說了,那就定下這個罷。”

王敬把餘下的糕餅揣進懷裏,向着尋月棠拱了拱手。

謝沣無奈,推開林勰定住身形,向尋月棠致謝:“有勞。”

“三哥好走。”

林勰一把挽住謝沣,學着四方胡同裏的姐兒,捏着嗓子輕聲學了一句:“三哥好走。”

謝沣沒得林勰那般沒臉沒皮,半句沒有回嗆,只把手裏攥着的糕塞了他滿嘴。

——

印糕的反響頗不錯。

第一日從山裏回來時,大家在路上相遇,勘察到的情況只字不提,卻對今日的晌飯贊不絕口。

“今日這餅真不錯,好歹是不費牙。”

“還香着呢,噴香噴香的,冷的也香。”

“聽說又是尋姑娘的巧思,似是做着還挺麻煩,天不亮就起來磨粉了。”

“尋姑娘真是......”有人想總結着誇一句,沒總結出來,便開始條分縷析地說道:“模樣好、性子好,廚藝也好。我娘肯定喜歡。”

“拉倒吧,直接說你自己喜歡不就結了。”

林勰行在後面兒,把前頭人的話一字不落地聽完了,随後便起了心思。

謝三年紀不小,連葷都未曾開過,實在可憐,陛下賞的那倆人不進他眼,可巧這不就送了個現成的來?

正如旁人所說,尋姑娘模樣好、性子好,雖說是出身差了些,做個妾總還是可以的。

謀事在人,他林子修就愛幹這說媒拉纖的積德活計——

“鳴蒼,你看尋姑娘怎麽樣?”

謝沣掀眼皮看他,林二爺萬花叢中流連往返,總覺得男兒未曾見過溫柔鄉那便是一生白活,對于他開口的催婚之事見怪不怪。

說“邊關未定何以家為”太假,說“畢竟恩情總是空”又太虛,可事實确實是,如他這般腦袋別褲腰帶上讨日子的人,本就不該平白耽誤旁人。

念及此,他摸了摸額際的疤,冷聲冷氣:“收收你的心思。”

——

七月十五日,天大霧,山岚尤甚。

周婆夫婦,尋月棠和阿雙在天光熹微時就挎着籃子出了門,分行兩路,一路去祖墳祭祖,一路尋地方燒紙錢。

将士們今日未上山,卻也不得閑。

朝食過後不久,林勰就抓着只鴿子入了門,扔了個竹筒到謝沣案頭,“安樂侯死了。”

謝沣在生母逝後便過到舅父名下,入了謝氏族譜;但這安樂侯陸遠道,才是他父親。

許是早有預料,謝沣面色未變,擡頭問:“太子動的手?”

林勰點頭,“說起來,安樂侯這出實在讓人看不懂,太子看得上自家的女兒,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分,他怎麽還死活攔着?縱有婚約又何妨,退了不就是了......”

謝沣展開密信,“陸見瑤呢?”

陸見瑤是安樂侯嫡女,謝沣同父異母的妹妹,當朝太子爺的白月光,尋月棠一門被滅、其身被擄的究因。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太子派人接走了,可傳出來的消息是跌入山崖,屍骨無存,”林勰揚手把鴿子給放了,倚在案上接着說,“也不奇怪,畢竟一時間哪兒去找長得像陸見瑤的人,那替死鬼不是都被謝大善人救這兒來了麽?”

“好好說話,”謝沣面色不虞。

“我口氣好着呢,剛還在誇你,”林勰吊兒郎當慣了,才不怵他。

謝沣白他一眼,吹了火折子把密信焚了,又提筆回了一封塞竹筒裏,交給林勰,“讓先生穩住。”

林勰接過來攥手心裏,“知道了。”

“子修,”謝沣往後倚在官帽椅背上,喚了林勰一聲。

“怎麽?”林勰回過身子看他。

“宮裏,要變天了。”

安樂侯觸怒天顏,但賜死太過痛快,絕非聖意。

謝沣此前也打聽到,太子本是打算七月十五日動手将陸見瑤換出,如今提前一日下手,還将陸遠道一起解決了,若聖上安好,他決計不敢貿然為之。

林勰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便斂了神色,凝眸問:“鳴蒼,你想怎麽做?”

他從穿開裆褲起就跟謝沣混在一起,小時候謝沣就是他們一群人的頭兒,現在還是,他慣愛美妾金玉、豪宅良田的人,都能陪着在鳥不拉屎的涼州住下了。

哪怕現下謝鳴蒼說要反,那他林子修也是第一個舉旗的人。

謝沣心裏清楚得很,太子若把持朝政,首當其沖的便是他謝氏一門。

未等他開口,外面就傳來阿雙急切的求救聲:“軍爺,不好了,有歹人将尋姑娘擄走了......”

屋內二人開門,便見阿雙癱坐在地,氣喘不勻,喊着:“救命,軍爺救命。”

這時節擄人,想也知道是當時抓了尋月棠那夥。

若是普通山匪,謝沣以一敵十不在話下,可這幾人是太子的人,東宮多能士,謝沣也不敢托大。

未作長久思索,謝沣讓阿雙起來帶路,問了大概位置後回頭對林勰吩咐:“子修,你帶人接應我。”

作者有話說:

印糕做法參考網絡,百度、淘寶、紀錄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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