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恍憶

彼時,先帝崩殂,太子賀峤于一片兵荒馬亂中繼位,內憂外患。

如此困境當前,身居帝位的賀峤首先想要解決的,卻是廢元後,迎先安樂侯之女陸氏入主中宮。

這事糾纏許久,幾方俱是疲憊,只能暫且按下。而後北狄三部同時進犯涼州,主将謝沣連敗,改盟約,停歲供,雙方議和。

後賀峤便以渎職為由,召謝沣回京,命其解兵權、還虎符。

聽聞,謝沣也是知曉回京後兇多吉少,可上京城還有謝氏一門百餘人,若他抗旨,這些人必定遭屠。

所以他還是來了,只沒領兵,身側只有執意跟從他的林勰與上千親信。

一行人抵京後,賀峤又托詞京中疫難,城門久閉不開,着謝沣一行在城外十裏駐紮。

鄭從拙尤其記得清楚,城門再開那日,是個南風天。

他發于郓州,聲名鵲起之時恰值賀峤攝政,後得人引薦,直接效忠東宮,一年時間便成為了賀峤最為信重的謀士之一。

這個南風日,便是由他擇定。

上京城在江山未定時,乃是軍事重郡,防禦工事堅牢,環城一條長河,外城門放下便是一架鈎着鎖鏈的鐵橋。

謝沣一行過橋時,鎖鏈斷裂,僅林勰與百十親衛得以過橋。

許多将士跌進了湍急的長河裏。

尚未登橋那些,驚魂甫定,便看見了來自北狄和素轸的敵軍。

城外眼看又是一場惡戰。

見大晉的兒郎與夷人戰在一處時,鄭從拙便知自己此生犯了難恕之錯:寒窗十年,一腔報國志;識人不明,作了賣國賊。

城門上,賀峤着人押謝沣祖母上城牆相脅。

謝沣的紅纓槍一亮,一頂謀反的帽子便生生扣了下來。

鄭從拙猶記得那日情形:他眼圈發酸,親眼目睹了大缙的戰神隕落。

他立在賀峤身側,看下面謝沣與林勰背對而戰,兩人幾乎殺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餘下親兵也個個是以一當十的悍勇。

這樣的軍隊,若非陰謀,不可戰勝。

賀峤當日派了三千人來,被幾百人殺到折損過半。

可就這時,南風吹了起來。

再之後,謝沣的狀态越來越不對,戰到幾乎提不起槍,林勰便單手持刀,扶着他殺,二人踉跄在一處,艱難揮兵,鮮血滿身。

頹勢如山之将傾,沒過幾久,親兵盡數被殲,林勰遭生擒。

謝沣全身是血,貌如修羅,正對着城牆上祖母的方向,以槍觸地,緩緩地跪了下去……

緊接着,來自四面八方的箭矢同時刺穿了他的身體。

想到這裏,鄭從拙全身一抖。

謝沣見狀,俯首關切問了一句。

鄭從拙艱難扯出個笑,憶起他踏破草鞋從郓州趕到涼州的艱難,只為趕在效忠賀峤之前投誠謝沣,多少做些挽回,便抛了袖中酒杯,反換了個碗來,“将軍,從拙敬你。”

言罷仰脖,将一大碗烈酒狠狠咽下。

謝沣眸色深了深,覺得鄭先生今日有些怪異,卻無處去究,只也跟着浮了一大白。

鄭先生稱醉離席沒多久,尋月棠便端着主食上了堂。

此時,大家酒意都上了頭,場面甚至有些混亂,一路行來能感覺到不少探尋的目光,瞧得她渾身不自在,正準備放下食案便走。

可偏就是怕什麽來什麽,正轉身,她便被個與謝三哥同桌的将軍攔住了。

尋月棠不欲與醉漢争長短,施了個禮便想繞路,挪了一步又被人攔住。

謝沣在上位,握拳咳了一聲,示意張沖不可無禮。

但張沖此時,又哪兒能領會這個?仍是沒讓路。

還是林勰懶洋洋開口,“張兄,你這般作為,怕要吓着人家姑娘了。”

張沖稍稍醒神,方才讓開,他方才已在席間打聽清楚了尋月棠的身世,知她是孤女,如今未婚配,現下仔細看來,發覺此女着實出落得标致。

想他張沖也曾稱霸一山,向來以從未強搶過良家女為傲,現在看來那是不曾有人入他眼罷了。

如今見着眼前這位,可不就挪不動步了麽?

他面向謝沣單膝而跪,右手握拳至前胸,行了個軍中大禮,“将軍,方才您問屬下要什麽獎賞。屬下現在想到了,就要這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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