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月缺
聽張沖這般說,謝沣眯起了眼睛,扶着額看他,大約是飲了太多酒,他覺得有些煩躁。
半晌才道:“我方才許你的獎賞,乃是指金銀之類的死物。尋姑娘雖與州牧府簽了契書,卻是良籍,如今失恃失祜,終身大事便該有自己做主,萬容不得我置喙。”
“既如此......”張沖聞言起身,又轉向了尋月棠。
話未說完就被謝沣打斷,“既如此,不若另尋個合适的機會,找了媒人從中說和,屆時再看尋姑娘是否應允。姑娘家面皮薄,就莫在這大庭廣衆之下明問了。”
張沖聽聞,便不再糾纏,讪讪回到了座上。
尋月棠感激謝沣此刻解圍,當即朝他所在的位置福了一禮,卻也不想再有個與張沖敞開天窗說亮話的機會了。
便又沖着張沖欠了欠身,指着身上衫子緩緩開口,“月棠身如浮萍草芥,又擔深仇重孝,不堪為配。今日拂了将軍良意,還望将軍莫怪。”
張沖循着她手指看去,才發現衣襟處綴了一塊白麻布,這衣衫做得妙,此前未細看時,還以為是件煙紫補服。
人家姑娘将話說得這樣透,再牽扯就要丢面,張沖只得擺手,“罷了罷了。”
可待尋月棠退下,他卻仍不自在,一口氣堵在胸前,上不去下不來。
林勰見狀,便與他斟酒,哄道:“張兄何須如此呢?這世間繁花錦簇,不必單看一株。待回了涼州,我帶你去四方胡同逛上一逛,那裏頭的姐兒,吹拉彈唱、環肥燕瘦,總有入你眼的。”
“不成,”張沖皺眉,“我娘說了,好男人不逛窯子。”
“嘁,”風月場老手林二郎聽了這話,着實不以為然,反駁道:“那是你尚未嘗到好處......”
“诶诶诶,”王敬方與下頭一個兵飲了酒,這下抽出空來,也哄張沖,“若你不喜歡勾欄女子,我便讓拙荊與你介紹幾個良家女子,她們娘子人湊在一處,就喜歡做這些說媒拉纖的活計。”
“行吧行吧,”張沖這才點頭。
謝沣一杯一杯接着下面人敬的酒,心思卻沒在杯上,總想着方才張沖公然求娶之事,神思飛得沒有來由。
尋月棠卻沒将這事放心頭,從中堂退出,她就提籃去了後院,今日是父母的七七,她早買好了祭祀之物。
說起來,日子跑得也真是快,距離她離開郓州,已經快兩個月了。
黃紙投入火盆,從邊沿開始卷起火舌、變為黑色,紙灰借着一絲晚風向上向遠飛去,淡淡的火氣萦繞在牆下。
尋月棠口裏念念有詞,一點一點敘說着近日種種。
她從修仙界而來,知這世間存六道,有鬼神,希望此生爹娘在天之靈也能見她如今安妥,可以安息。
一刀紙焚盡,線香卻還燃着,尋月棠撒酒入地,收拾好一應物具,坐到了院中的石凳上。
時值黃昏後,九天之上散落幾顆黯黯星子,高懸一輪殘月。
真巧啊,又是月缺,尋月棠抱着膝蓋,靜靜想着。
說起來,她的千載生命都還算順遂,自穿書、開始走劇情後才開始坎坷,由三哥救了之後,好像又恢複了平穩。
可她經歷不多的傷神事,好像大都是發生在月缺之時,比如月棠歷劫成功歸神位、幹娘得以飛升、哥哥從軍、父母被害......果真人事一如天上月,缺也總缺。
尋月棠覺得心裏好像空了一塊,晚風也可來去自如,眼眶一酸,便悄悄落下淚來。
謝沣借口更衣出來醒酒,行到後院時,便看到了這一幕——
尋月棠縮在石凳上,披着月光,緩緩拭淚。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