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照料
謝沣大概是稍微醒了點酒,回房這一路走得就順暢多了。
中間路過其他将士的院子,尋月棠還能清楚地聽到人或是嘔酒、或是吵叫的聲音。
也是正常的罷,尋月棠心想,她雖不知道緣由,但卻能感覺出來今日大家都很高興,似是有什麽喜事。
李伯連壓窖的陳釀都搬出來了幾壇。
走到謝沣的院門口時,尋月棠看見李伯搬着被子進了院,便問:“李伯,今日竟要在這院裏住下嗎?”
“是啊,”李伯應聲,指了指林勰房間,“這孩子飲了不少,怕他夜間難受,我來陪他一晚。”
話還沒說完,又看見低頭跟在尋月棠身後的謝沣,身上的酒味甚至比林勰還更重些,一下子犯了難,對着謝沣道:“若不然,三郎你就與林二住在一處去?夜間也有個照應。”
謝沣擺了擺手,“不用,李伯,我,我自個兒可以。”
這看着像是可以的樣子?
見李伯立在眼前不肯走,尋月棠道:“李伯,三哥這頭便由我來照顧,您放心住那屋去。”
話說到這裏,李伯便又想到之前,尋月棠住進院子照顧中毒的謝沣時,曾與他老夫妻二人說過:三哥曾兩次相救于我,月棠身無長物,對這般大恩,只能為奴為婢相報。
便點頭,“那便有勞了。”
“應該的,李伯,”尋月棠說着話,又跟着謝沣往屋裏走。
“不用,真的,不用,”謝沣皺着眉頭看尋月棠,想趕她回西苑去住,但心裏繃着根弦不能碰她,口頭又趕不走,只能不斷強調:“我,我自己可以。”
尋月棠不與他拗,只哄他:“我方才是唬李伯的,送你進屋我便走了。”
“嗯,”謝沣這才點頭,“多,多謝。”
進屋後,尋月棠又給別別扭扭的謝沣脫了外袍、去了靴襪,扶他上榻後就轉頭出去打水。
謝沣見她出門便放了心,眼睛一閉便睡了過去。
這一夜睡得香甜,枕側似有人置了木樨,一夜都攏着淡淡馨香,比素日常用的寧神香還更管用些,似乎做了幾個夢,還是短短的好夢。
好像是有人投了熱帕子與他擦臉、拭手,與他将薄衾掩好,動作熟練又輕柔。
好像有人伏在他榻前,湊近他耳朵,對他說,若是要嘔,榻邊就是盂盆,若是不舒服,我就在外間。
這個“我”是誰呢?
又好像......
他又回了沙場,逐敵百裏,水源漸稀,最後一役大獲全勝,他最盼望的事卻只是飲上一口水。
許是願力感應麽?
竟真的有人扶他起身,端着茶杯喂他喝水,不涼不燙,入口合宜,口幹舌燥和通體不适統統被撫平,這個壞夢,一下子就變成了美夢。
第二日一早,謝沣又早早醒來,與往常不同的是,好像沒有了宿醉這回事,頭不痛、身子也不沉,通體舒爽。
他穿衣推開內間的門,正趕上尋月棠理好床榻,輕手輕腳關上了外間的雕花木門。
原來她昨日并沒有回西苑住嗎?
謝沣立在門邊,心裏想着:若早知她昨夜宿在這裏,該起身與她焚上一爐安神香的。
見時辰還早,謝沣便從屋裏提了武器出門,直練到差不多朝食的點才收了手,他不着急趕飯點,便敞開了房門,坐在外間擦劍。
不多時,林勰也起身,收拾妥當到了他房中,進門落座便托腮開始“訴衷腸”——
“昨兒我是真的真的飲多了,”林勰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水,啜了半口,“怎麽都冷了,是昨兒夜裏的吧。”
後又接着說,“你是不曉得,我一整夜都在做夢,翻來覆去的,全是納古麗的身影,在夢裏都要給我迷昏了頭,我完了,我這遭是真的栽了,魂都被納古麗那個妖精給勾走了......”
謝沣對他這些亂七八糟的香夢不感興趣,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沒回話。
尋月棠卻就趕着這時候到了門口,好巧不巧全聽進了耳朵裏,實在有點尴尬,便輕輕叩了叩門框。
“不必送飯過來,”謝沣起身,“我們自己過去就是了。”
“朝食都做妥了,送來也是捎帶手,”尋月棠把食盒放下,将清粥小菜擺開,沒有說是以為謝沣飲多了酒,怕他此刻還醒不來。
她手上利索,飯菜擺好就立馬收起了食盒,“二位大哥既然還有要事相商,月棠便先走了。”而後就逃也似的離開了房間,屬實是擔心林勰嘴上再禿嚕出什麽不該聽的話。
林勰招手“诶诶诶”了幾聲,也沒把人攔下,只能笑着說了句:“剛說納古麗是妖精,我看這個才是被兔子奪了舍。剛說到哪兒來着?哦對......鳴蒼,我與你講,夢裏的納古麗,那真叫一個......”
謝沣面無表情,抓起一個豆包塞了林勰滿嘴,“食不言。”莫說是人家尋月棠一個姑娘家,他都不愛聽林子修說那些有辱斯文的話。
說起夢裏,謝沣突然想到自己練劍結束後回房收拾,種種跡象都表明,他昨日以為的夢中場景,其實都是确然發生過的。
熟練又溫柔地照顧自己整夜的人,就是尋月棠。
謝沣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臉熱,忙低下頭,拎了一把瓷勺,心慌意亂地開始吃粥。
“這個粥不錯啊,”林勰的豆包沒吃完多久,便又開始絮叨,“鳴蒼,你還記得涼州的望京樓吧?”
望京樓是涼州最具名氣和人氣的酒樓之一,向來以關外人做關內菜聞名,望京這個名字就是取了一個比肩上京城的意思,口味上也确實十分不錯,便放在京城也得是中上水準。
許多官府的宴席也會設在此處,謝沣自然也是常客,一月裏總要去上幾次的。
見林勰這般問,他覺得回不回答沒什麽區別,便只點了點頭。
“你雖記得望京樓,卻夠嗆記得裏頭的飯菜,”林勰舀起一勺粥,托高了眯着眼看,“那裏頭最出名的粥,便屬這道鴨子肉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