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比試(1)
經過一兩個月的相處,尋月棠自認已将林勰的口味摸清,知道了主考官的喜好,還怕贏不了科考?
說來也巧,那幾人心裏頭打的是與她一樣的算盤。
謝将軍若在府上,定看不得一群大老爺們與一個姑娘家争搶,哥幾個總會有些束手束腳。
但巧就巧在,今日幾位将軍都出門了,單就林将軍在,這樣的熱鬧他定喜歡看,簡直就是天賜良機。
如此一來,“擇日不如撞日”便一拍即合了,那幾人馬上就選定了一個人出來與尋月棠比試大鍋菜。
這人叫張根生,如今也不過而立,卻已經在竈前呆了十餘年,從茂桷寨子到涼州大營,練得了一手利落的炖菜技藝。
“小娘子,”他拱了拱手,“請多指教。”
嘴上還說着話,手上卻已經開始選菜肉了,起手就比尋月棠快了一步。
廚房的案上擺着今日剛剛采買來的豕肉,一條肥瘦相間,一條則多是瘦肉,很明顯那個肥瘦相間的就是用來做炖菜,瘦的用來做炒菜。
若是炒菜的話,肉就要切小些才好熟,瘦肉本身就不好切,再切片、切絲的話,那就更費了勁。
大鍋菜要想快又好吃,那還得是炖菜,張根生選了那條五花,準備做個炖肉,配菜則是選了土豆,與肉一道炖煮過後味道絕美,正正好是既能滿足時間短、又能完成口味好。
尋月棠見他挑的東西,心裏暗嘆一聲果然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如今年代豕肉是賤肉,其上的瘦肉就是賤肉中的賤肉。
炖菜的話不需過多翻炒,也不需将食材加工成小塊,确實是省時間,如今剩一塊瘦肉,比起五花可就難熟多了,努努力吧。
挑了瘦肉之後,配菜她就選了胡蘿蔔。
這就得感謝對面這位大哥“手下留情”,今日的土豆并非是新鮮土豆,皮硬且厚,若是不削皮,那必然影響食用的口感,若是要削皮,時間上可就不好說了。
肉、菜都選好之後,二人便各占了一盆、一案、一竈,埋頭開始做事。
如今朝食剛過,時間還充裕得緊,不着急做晌食,餘下幾人便在廚房門口、避開油煙處支了一張方桌,各個落了座,抓了一把生瓜子嗑着,興致勃勃開始觀戰。
此時,尋月棠剛剛将菜肉洗好,在案板一旁撂了個大瓷盆子,給胡蘿蔔切完滾刀塊,腕子一轉,刀柄一橫,切好的菜就都準準落入了瓷盆裏,一堆胡蘿蔔切好後,刀面在案板上并排行上幾下,留在案上的汁水便都被刮了下去,不用再尋抹布擦,便又是一塊幹淨案板。
一切都做妥當,才開始用案板切肉。
幾人邊看,邊小聲點評:“你別說,無怪這小娘子口氣大,确實是有兩把刷子。”
“可不是,”另一人說道,“根生在這個年紀,可還不知道一塊案板要先切菜再切肉呢,總切了肉直接切菜,埋汰。”
“上回聽人說,這小娘子多大來着?”
“十七。”
“嚯......”
案前二人都已浸入了自己的世界裏,只不時瞧瞧對方的進度,生怕自己落下一點。
張根生對自己的速度一貫是信心十足的,卻也沒想到,尋月棠一個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手上功夫這麽利落,驚訝之餘,竟生出一點匪夷所思的欽佩。
尋月棠瞄着張根生的動作,見他果真是只洗了土豆,并未給其削皮,心裏暗暗送了一口氣。
只是自己手上這些瘦肉卻不好處理,方才在切肉的時候她刻意等了張根生一下,比量着對方切好的肉塊往小裏切的,希望能夠稍稍扳回一些。
張根生見她手上動作,輕笑了一下:炖肉時肉塊要切大一些,否則香味都炖到湯裏去了,肉就沒了滋味。
若說前頭的步驟倆人操作大同小異,那到了正經開火的時候,卻就截然不同了。
張根生是窮苦人家出身,師從茂桷山寨裏的廚子,吃他飯的弟兄們也多是與他一樣窮苦出身,烹調之時一向信奉的不二真理便是“油多不壞菜”。
尋月棠見他在鍋裏加了寬油,炒香了蔥姜蒜後又下了五花肉翻炒。
登時便在心裏搖了搖頭——
若她手上是五花,定是下薄薄一層底油,下五花肉煸得肥油出來。
她這幾日用心觀察了兩撥将士的口味,後來的這一批确實喜歡油大一些、肉多一些、鹹味更重些的菜,先頭百十人的那撥将士卻并非如此,明顯更喜菜飯的和諧口感,不喜歡太油太膩。
這位大哥想必是平日裏做熟了手,此時由着習慣來,卻忘記了評委是由兩撥将士組成。
又或是,他從來在一個營裏供職,并不知曉旁的将士的口味?
那便又是自己占了便宜了。
她自己這邊打算做的是紅燒肉燒胡蘿蔔,便先下油和糖炒了糖色出來,磨刀不誤砍柴工,雖然炒糖色需要小火,時間耗費上也更多,但這個顏色與口感卻是單單點醬油難以比拟。
張根生雖做得一手利落的大鍋飯,可仔細剖解起來,卻只是一樣的烹調方式換了不一樣的菜肉而已,所幸這炝鍋法子是他師父摸索一生所得,快手又不出錯,做什麽東西會很香,這也使得他與一般的村野廚子比算佼佼者,但到底是落了井底之蛙的窠臼,此刻見尋月棠拿糖炒色,不由得心生鄙夷——
小娘子花樣還不少,竟花功夫于這些不要緊的地處。
再探頭仔細看看,發現她油也撂得這樣少。
這年代,植物榨的油仍是稀罕物,許多賣油奸商總愛将植物油裏頭攙着豬油賣,謝将軍待将士們極好,經常自掏腰包貼補軍費,涼州大營的夥食是整個大晉軍營的第一好,植物油也從來不缺。
可惜是碰上個小家子氣的廚娘,好好的青油擱在罐子裏,卻落不到肚子裏。
張根生在心裏也搖了搖頭。
二人便這樣一邊“相看兩相厭”,一邊有條不紊地準備着自己手上的菜。
張根生煸炒完肥肉之後果真就給了醬油和大醬,随後就給了開水開始炖肉,開水順着鍋沿淋下去的一瞬間,熱騰騰的水氣便将肉香逼了出來,蓋上了鍋蓋,香味都能從縫裏溢出來。
旁邊觀戰幾人都深深吸了一口,動作肉眼可見地誇張。
這樣的動作卻沒能刺激到尋月棠,她甚至還擡頭對那幾人友好地彎了彎唇,而後就加了開水進鍋。
炒好的糖色被熱水沖散,濃濃的香味也迅速四溢開來,比起剛剛張根生那一波,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幾人讪笑一聲,又埋頭開始嗑瓜子。
肉炖上了,張根生便扯了個杌子坐下,拉過先頭洗好的那盆土豆,拿着小刀開始削皮,邊削還邊沖着尋月棠笑,仿佛是在說:
小娘子,想不到吧?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