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糖蘸(1)

“不過話說回來,”林勰探身過去湊近謝沣,“我若與鄭先生一般能掐會算,當日一定冒領了你的功勞,那此時便有個小娘子伺候夫主一般與我洗手做羹湯了。”

這話聽得謝沣害臊,清了清嗓子,擡下巴指指林勰的折扇:“你不是有人了嗎?”

林勰一聽這話,拍桌而起,“跟你說了一萬遍了,納古麗不會做飯!”

“好好好,怪我怪我,”謝沣見逗惹得林勰差不多,便開始與他順毛,“你下次若想吃什麽,便同我講,我轉達給尋姑娘。”

“這就是你不地道了,”林勰挪了挪椅子,坐到謝沣身側,“關系都處到這份上了,還叫尋姑娘,忒沒意思。”

“那我喚她什麽?”

“應該喚,诶,你擡頭看看我,”林勰嘟起嘴、眯起眼,“表妹~”

這幅嘴臉給謝沣惡心壞了,瞧着哪像表哥喚表妹?倒像是窯裏的姐喚過路的郎。

他頓了頓,将手上的冊子遞給林勰,“不鬧了,說正事。子修你看看這個。”

“這什麽東西?”林勰放下折扇,拿起那本冊子,邊看邊皺眉,“你這幾日帶着人出去就是忙活這個?你這哪兒是選賢舉能啊,你這是戶籍造冊呢吧?”

從冊子上來看,登州青壯年雖不多,合該開蒙的小童倒不少,小童的姓名、年紀後頭還标了家裏位置和讀書情況。

林勰一頁一頁翻着,忍不住啧出了聲,都說是“窮學文富習武”,這些小孩怕是連書本模樣都未曾見過,認真說起來也怪可憐的。

想也知道都在家裏做什麽,左不過就是大孩子拉扯小孩子,女孩子浣衣女紅,男孩子種田牧牛。

可是......謝三不是去找人才的嗎?登記這麽些小童做什麽?乘舟去海外求不老丹?難不成是——

“鳴蒼,你不會是又想棄武從文吧,”林勰震驚,“尋家妹妹還是将你喂得太飽了些。”

“說什麽呢,”謝沣也皺眉,“棄武從文是不可能了,想在登州辦幾個書塾倒是真的。”

“你還不如棄武從文呢,”林勰把冊子又扔回給謝沣,“辦書塾......你說得輕巧,錢從何處來?先生又從何處尋?便是有錢又有先生,那些孩子各個頂着家裏的活計,誰家爹娘肯放他們出來識字?”

林勰外祖家是皇商,看待許多事情都先從利益出發。

謝沣的祖父雖是帝師,卻清貧了大半輩子,可便是幾乎揭不開鍋的時候,他都肯拿着剛到手的月奉去與子女買紙筆。

這種作風,林勰做不到,也欣賞不來。可偏偏,謝沣學了個十成十。

現在竟然要在登州開書塾,真是瘋了,瘋了.....

“銀錢找朝廷要,”謝沣直截了當。

“哼,”林勰白他一眼,“你便是現在馴兩頭驢去踢戶部要員的腦子,都不知是否還來得及。”

謝沣失笑,“多少還是要得到一些的,只不會多罷了,大頭還是從我的銀錢裏頭出,再發動些當地豪紳捐上一些,若是登州本地有了好先生,便無需送嬌兒去外州書院求學了,于他們也算好事。”

“是,我知道你是挺有錢的,”林勰聽他說了第一句就倒吸了一口涼氣,“可便是再有錢,也不能當散財童子啊。”

謝沣如今既是登州牧,又是定遠将軍,每年但是俸祿便不在少處,更何況他這幾年收複了涼州五城,又一力促成了壅城互市,聖人親封了個平北王與他,壅城互市的稅也能分得不少。

可他好些錢都充到了涼州的軍費裏,現在再折騰書塾的話,莫說是自己攢的銀錢了,怕是連祖上給的媳婦本都要倒進去。

“無礙,”謝沣接着說,“至于教書先生,便從幽州找,借一借祖上舊勢,月銀上提一提,總能招到的。”

教書先生這裏,林勰是不擔心,謝老爺子一生清譽,門生上千,謝沣本人又是少年探花,如今在文人裏頭仍有口碑,他們謝家找先生最簡單了。

他不再堅持,特意重重嘆了口氣,“折子都寫好了罷?”

謝沣笑笑,從桌屜裏取了折子遞給林勰。

林勰邊翻邊感嘆,這厮幾年領兵,可這颠倒黑白的文人功夫倒是沒丢,折子寫得是清肅又在理,實實在在把孩子們的可憐勁給描摹到紙上了,若篩折子的小太監是個心軟的,怕是要當場哭出來。

翻看完,他還給謝沣,“若是銀錢不夠了,也別指望我,我上次重金給納古麗贖身的事兒傳到了我娘耳朵裏,現在已經斷了我的嚼裹。”

“知道了,”謝沣剛收起折子,就聽到外頭有人敲門,便揚聲:“請進。”

進門的是尋月棠,手上竹案上有一套茶具,旁邊一個高腳的點心盤子,先與謝沣打了招呼,又道:“林大哥也在呀。”

林勰鼻孔裏擠了一個氣音出來,心說我不光在,還說你半天壞話了呢。

這不服氣的聲音一出,謝沣的眼刀緊跟着就到了:子修,對人姑娘家客氣一些。

林勰白眼一翻,腮幫子一扯,抖出個要多虛假有多虛假的笑容,“喲,原來是尋家妹妹來了呀,有失遠迎,快快請坐。”

這又是犯了什麽病?

林勰這樣子,生生給尋月棠吓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三哥,這是李伯新得的研膏茶,讓我泡一壺送來與你嘗嘗,”尋月棠将竹案放到謝沣身前,輕輕将茶壺、茶杯并着點心盤子一道移到桌上,“晌食已過了些時辰,我便自作主張又配了茶點來。”

林勰嘴上裝客氣,手上卻不客氣,早已伸手拈起了一塊點心:“這是什麽?”

切得方方正正的,能看出是什麽東西先使蜜呀糖呀粘到一處,後又使刀切的,有些像南面的小吃凍米糖。

“這叫糖蘸,”尋月棠收托盤起身,又露出一雙皓腕,“先用雞蛋和面做成面條,而後炸酥炸膨,最後拌進桂花、饴糖、蜂蜜熬成的糖漿裏定住型,切塊便得了。”

這點心放在現代叫“沙琪瑪”,但尋月棠用的還是最原始的方子,因為做法得名為“糖蘸”。

謝沣明明是要偏頭看向林子修,卻又被這雙腕子釘住了眼,想要挪開目光,卻似有些身不由己,人家都已收回了手,他卻久久難回神。

林勰拿着點心晃悠半天,卻是喚不回盯着桌面失神的謝沣,便側肘撞了一下,“想什麽呢?還在想你那學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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