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9)
“就是這個聲音!”
張頭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囚犯縮縮脖子,捂着肚子轉過身去,旁邊同牢房的一個囚犯嘿嘿嘲笑,無聲得咧咧嘴。捂肚子的囚犯狠狠瞪了一眼,嘲笑他的囚犯沖他做了個鬼臉,就在這時一陣更響的咕咕聲從他身上傳了出來,頓時他捂着肚子背對張頭。
這麽些年來,他們對獄卒的恐懼已經深刻到骨子裏了。
張頭額角跳了跳,看樣子他不僅要管這兩位爺,牢裏其他人也要費些心思了,“小人明白了,以後會改善一下夥食,讓牢裏的都能吃飽,不會打擾兩位大人清淨!”
“嗯,還有啊。”祭月慢條斯理又王嘴裏塞了顆葡萄含糊道,“我呢,要求不高,好吃好喝伺候着,美人美酒不能少,每天早上叫兩三個人叫幾段小曲,順便錘錘腿捏捏肩,下午來幾張桌子,帶些骰子骨牌什麽,小打小鬧賭幾把就成,晚上嘛……”
祭月每說一個字,張頭額角的青筋就忍不住跳一下。這還是要求不高?那要求高又是怎樣?!
連其他坐牢的囚犯也聽得心裏毛毛的,要求不高,要求不高,這要求可真不高……他倆可是坐牢啊坐牢!怎麽舒服到這種程度?!你确定這還是坐牢嗎?
祭月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從早上說到晚上,從春天的衣服交代到冬天的狐裘皮襖,從美人的容貌到朝中給卡卡當師傅的大學士,應有盡有無所不有。原本以為這牢裏的東西都夠齊全了吧,誰想到這貨竟然又扯出一大堆,張頭臉上的黑線越來越多,越來越多,陰氣沉沉,頗有收到這牢裏經久不散的怨念影響。
祭月一頓,突然停下,然後很無辜很天真的問道,“對了,我們能出天牢嗎?”
張頭從牙縫裏憋出一個字,“……能!”
咦?
第三卷 誰主沉浮 060 生不忘本,死不忘心
怦得一聲門被撞開,北風耀大步跨進,氣得滿臉通紅,大聲道,“白副将軍,我愛你敬你,認為你是條真漢子,所以真心跟你,聽你命令。但你怎麽能這樣做?!你太讓我失望了!”
房間裏密談的白羽和魏都頓然停下,白羽揮揮手讓魏都退下。北風耀橫向一跨攔住魏都去路,“如果你們不說清楚,我絕不讓魏都離開!”
“你在門外聽了多少?”白羽捏了捏眉心。
“該聽見的我都聽見了!”北風耀粗聲道,雙目緊緊盯着白羽,必須給他一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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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都嘆了口氣,“北風耀,你真得誤會白副将軍……”
“所以我來了,我要他給我一個解釋!”北風耀打斷魏都的話,氣怒難當,“夏微塵一夜之間連下三城!三座空城啊!就這樣不費一兵一卒讓給大燕!這是大漢的國土!流着無數将士的鮮血,不要告訴我這和你們沒有關系!我全聽見了,你們剛才的話我全聽見了!是你們讓邊境的百姓遷移,讓士兵撤退,憑白送給大燕三座空城!告訴我,為什麽!”
“坐。”白羽靠在椅子上,做了一個坐的手勢,“我會給你一個解釋。”
北風耀放過魏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陰沉着臉等白羽解釋。
沉吟良久,白羽組織這語言道,“你知道嗎,最近幾年夏微塵在大燕過得很不如意……”
一聲冷哼,北風耀道,“這些年我們誰過得如意了?白副将軍,雖然夏微塵曾是我們同生共死的夥伴,但現在他背叛了大漢,已經不是我大漢國人!我們和他的距離已經越來越大,越來越敵對,您明白嗎?”
“不。”白羽平靜得看着北風耀,一字一句道,“夏微塵,他永遠是我大漢國人!”
北風耀皺眉,豎耳等着白羽的下文。
白羽從胸口拿出一封信放到桌上,移至北風耀面前。北風耀狐疑得接過,三兩下拆開閱讀起來。
白羽在一旁靜靜陳述道,“原本這件事我并不打算告訴你們,知道的人越少他就越安全。但現在局勢所迫,平王落敗,太後勢大,皇帝尚弱,四大世家不聞不問,如果不能在有效的時間裏制約住太後,說不定重月就會有生命危險!”
“不會吧……”北風耀猛得擡頭,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句話讓他全身冰涼: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白羽垂下眼睛,右手大拇指摩挲着食指,低聲道,“你還記得祭将軍是為何死的嗎?”
北風耀一怔,冷汗從背後滲透而出。自古以來,皇家最忌諱的就是功高蓋主,不管是有心為之亦或無心而為,只要功高蓋主就會遭到整個皇家乃至整個朝廷的敵視。皇權不旁落,只此一條就可以殺了所有有可能奪權的臣子!把所有的可能都扼殺在搖籃!何況……當朝太後,那是一個連親姐姐都可以忍心殺害的女人!
“我讓你們将重月關入天牢的消息散播出去,挑起民衆情緒去申訴,這已經給皇家造成了很大壓力。但太後卻一直不聞不問,哪怕因此千古罵名,她也要收押重月。由此可見,她心意已決。這才是讓我最擔心的。”白羽疲憊得說道,“你應該知道太後的性情……”
“這個女人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當她決定做一件事情的事情,幾乎沒有人可以阻止!”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北風耀仍然根據事實陳述道。
白羽點點頭,“所以我才擔心重月的安危。”
“你是說重月有性命之憂?可皇宮裏還有皇上啊!他難道不會阻止嗎?”北風耀猛地站起,一不小心将旁邊一本兵法書掀落在地。屋內兩人誰也沒有在意。
“你怎麽還那麽天真。”白羽沉着得看着北風耀,“如果她想殺一個人,不管是下毒還是刺殺,誰能擋得住?自古以來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只要有一點點疏忽,重月就必死無疑!”
北風耀頹然坐回椅子,眼睛直直得茫然得看着前方。
白羽嘆了口氣,語氣中多了一份決絕,“這些日子以來,我讓你們做的都不過是試探太後憚度,如今也差不多清晰了。我們的力量還不夠讓太後有所忌憚,但如果大燕的人也來參和一腳,內憂外患,任憑她再強大也無濟于事!”
“可是夏微塵……”北風耀還是難以釋懷,在他看來,背叛大漢,為大燕效力這就是一種背叛!
“這場局在很早以前就布下了。”白羽站起身來,原本合身的白袍不知什麽時候竟然變得有些寬大,目光炯炯,含着一種凜冽的深邃,“當初我離去之前我曾暗中派人找來三十個将士,這件事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北風耀點點頭,隐約似乎是有這麽件事情。
“夏微塵就是其中一個!”白羽撿起地上的書籍重新放到桌子上,別有深意得看了北風耀一眼,能不能明白就看他的本事了,“再多我就無法透露,事關重大,你自己好好琢磨。”說完,白羽昂首離去,房間裏只剩下北風耀一人。
北風耀呆呆得坐在椅子上,低頭看向手中信紙最後一行字,心中隐隐有了一個猜測。只是這個猜測太可怕,他一時間無法接受。白羽,白副将軍,這些年來他是不是還是小看了這個人的本事?那麽多年前就布下一個局,那麽如果沒有出現重月這個人出現,他最終的目的在于哪裏?
“……生不忘本,死不忘心。”八個字端端正正得落在信紙的最後,這是夏微塵憚度,是在告訴白副将軍,他一直沒有忘記根本,說的直白就是他一直都是大漢的人!死不忘心,他至今都未遺落本心,不忘初衷……這樣的男人怎麽可能叛國?!而他這麽多年在大燕當将軍,大燕大漢裏外不是人,忍辱負重。再結合白副将軍剛才的話,夏微塵也是那三十個人中的一個!北風耀吞了口口水,心中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如果這三十個人分別出現在大大小小三十個不同的國家,并且身居高位的話……這股力量實在太可怕了!
話說牢房這邊當真是歌舞升平,端得是快活勝神仙!一個小池旁,的荷花一點點打開嬌柔的身軀,碧清的荷葉大大小小重疊在一起,岸邊四五個美人翩翩起舞,映着飛舞的蝴蝶蜜蜂,如同仙境。
長塌椅,一溜酒食,酒香彌漫,歌舞載載。祭月側卧長塌,有人捶腿有人捏肩,口渴了有人端水送入口中,熱了有人在旁扇扇子,無聊了看看舞蹈聽聽小曲,疲憊了望望周圍如畫風景,當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日子過得還能比這更悠哉的嗎?
“這是來坐牢的還是來享福的?”兩個新來的獄卒躲在一邊竊竊私語,看着祭月惬意又舒服的模樣,真是誰看了誰妒忌。
“人家上頭有人罩着,張頭都要對他的話言聽計從,據說罩着他的人來頭不小!”
“是誰是誰?”哪裏都不能缺少八卦的人才!
“噓,我偷偷告訴你,有人說是……”
相比祭月優哉游哉富貴閑人的日子,距離祭月不到一百米的卡卡過的簡直是地獄式生活!也不知張頭怎麽把大學士給找來的,居然真的讓那些學富五車的大學士給一個默默無聞什麽都不是大卡卡來上課,還是一對一!卡卡那個受寵若驚啊,當真驚得想殺人!從三字經到四書五經,他知道了學海無涯,每天都要背好幾篇晦澀的文章,弄得他昏頭轉向。祭月閑得無聊還要來差兩手,把一些觀點駁斥得體無完膚,氣得大學士摔東西暴走。于是,卡卡更暈乎了,究竟哪個是對的?
由此可見,祭月正經兒八百教人的本領是十分不堪入目的!不過幸好,卡卡悟性不錯,記憶也不差,那些背離的弄不清的觀點家都會存在心中。有些道理說是說不清的,得要自己去實踐驗證,然後才有結果。
如果僅僅是記記背背,日子倒也不是那麽難過,可問題是祭月為了加強卡卡的身體素質,在一邊讓大學士教授知識的同時,還不允許卡卡坐!瞧,此時卡卡大開雙腿,屈膝咬着牙艱難得苦苦支撐,上身挺得筆直,有半點彎曲就會天外飛來一顆石子,準确無誤得打中卡卡!那力道恰到好處得不會受傷,卻又疼得厲害。卡卡,忍!
祭月半眯着眼,對虛汗直流已經不知道有沒有好好聽大學士講課的卡卡熟視無睹,擡手讓跳舞的姑娘下去,來了幾個唱小曲的,嘤嘤呀呀唱得整個小池都軟成了江南的腔調。配上大學士嚴肅無聊的教學,也不知道卡卡能聽進去多少。這是故意還有有意?不管哪個,反正讓祭月承認是不可能的!
卡卡憤憤瞪了祭月一眼,又專心致志聽這些個老頭講課,聽得一知半解,但比第一次上課要好多了。祭月瞅準機會,咻得射出一個蘋果核,卡卡腿一顫跌到地上。
“不穩了吧?”祭月嘲笑道,“你畢竟是個小孩子,是我要求對你太高了。如果你受不了的話,我可以讓你減輕一些……”
聽到祭月那懶散看不起人,充滿了戲弄和輕視的語氣,卡卡的脾氣一下子上來,撇過頭冷冷得回了兩個字,“不用!”
祭月挑挑眉,笑道,“繼續。”
第三卷 誰主沉浮 061 家敗
陵城多少紛紛擾擾,看不盡的悲歡離合。而在數百裏之外的陵城依舊安平樂道,自家過着自家的生活。
漂亮的小繡鞋踩在翠翠的青草上,古老的街巷,剝落的牆垣,搖曳在風中的花香中緩緩走出一個女子,清秀的面容布滿道道淚痕,紅腫的雙目已經幹涸得擠不出一滴眼淚,徐徐而來,鵝黃的裙衫如同一陣清涼的微風讓人耳目一新。
“爹,這是哪兒呀?”
“陽兒,這是爹爹和你娘相識的地方。”
孩子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睜着大大的眼睛左顧右盼,恨不得把這裏的一切都銘記在心裏。那時候,這裏還沒有這麽破落,街頭擺着涼茶鋪子,憨厚的大叔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極純樸。
重日帶着重陽走在街上,那日是娘死後的第七日。
手指揭過,握在手心只餘一道虛無。重陽忍不住靠着牆像個孩子一樣蹲下來,想哭卻已經沒有眼淚流下,仰望着狹長奠空幹澀得叫了一聲,“娘……”
“陽兒真漂亮,以後一定會找到個好人家!”
“陽兒,你是重家長女,所以要好好照顧妹妹們,知道嗎?”
“陽兒,娘走了,你一定要維持住重家的家風……”
“陽兒真乖,陽兒一定會答應娘的對不對?”
女子的容貌在歲月的洗禮下早已變得模糊不清,只有那一句句輕輕柔柔的話深深得映在了心底,随着時間的流逝越發濃重。
“娘,陽兒要嫁人了。”說出口的聲音有些哽咽,有些低啞,脆弱得一碰即碎,重陽像個孩子一樣對着天空說道,有人說人死後靈魂都會飛往天空,他們會在天上看着你們,“娘,你一定看到了這幾個月來林家對我們的欺壓。爹爹的頭發都白了一半,自從水公子走後,林彤就更加變本加厲得對付我們,重家家小業小,爹爹一生心血已經快蕩然無存。如果陽兒還不能抓住機會,那麽重家可能……”
重陽頓了頓,記憶中那個總喜歡穿鵝黃裙衫的娘變得更加模糊,她是三姐妹中唯一一個對娘有印象的,“娘不要擔心陽兒,陽兒要嫁的那個男人是源城裏的一個大家族,獨子,雖然那人是個鳏夫,腿腳不便,但據說心地善良,想來不會虧待陽兒的,娘,別擔心陽兒……”
“姑娘,這條路鬧鬼,據說陰氣重,呆久了不好。”一方幹淨的手帕驀然出現在重陽眼前,很久,重陽才聚集起焦距看清眼前那方白色繡着一朵火紅楓葉的手帕,順着手帕看去,是一個細長眉眼,薄涼唇畔的男人。
重陽一驚,趕緊擦去眼角的淚水,整理着裝生怕有半點不得體。
男子拿着手帕靜靜看着眼前這個慌亂的女子,不出聲打擾,然後将手帕再一次遞上,看得出這是一個好人家的女子,“擦擦吧,妝花了。”
男女之間怎好随意收受禮物?重陽還在糾結,男子卻已經硬是把手帕塞進她手中。
“走吧,我護你出去。”男子率先走了。重陽抿抿嘴跟上,重陽是本地人,所以她知道這條街的傳聞。自從四年前這條街死了十一個人後,這裏便經常鬧鬼,很多街裏鄉親都說晚上在這裏看到黑影,有時還有白森森的一截手臂在樹枝上亂晃,衙門的捕快查了很久也沒查出什麽名堂,反而還死了幾個人,于是這條街變成了鬼街,久而久之也沒人來了,頹敗成現在這個模樣也理所當然。
原本以為這裏不會有人來,不會有人看到自己的狼狽,所以才獨自一人來了這裏,沒想到……就在重陽胡思亂想,心亂如麻時,一不小心就被裙邊絆了一腳,整個人朝一邊摔去,入眼處是一片亂石,上面還有無數極其尖銳的渣滓!完了,要毀容了!重陽已經想到了自己滿身鮮血的模樣,吓得腦袋一片空白。
“當心!”一聲急切的呼喚,一只手抓住重陽一片衣袖順勢一撈。誰料,衣服太薄,一撕就破,僅僅緩了去勢,下一刻尖銳的渣滓就要刺入重陽!
重陽吓得緊緊閉上眼睛,等了很久也沒預料中帝痛,有一雙手環住了自己的肩膀,然後整片天空都在旋轉,待停息後,重陽依舊緊緊閉着眼睛不敢睜開。雖然不知道現在是什麽狀況,但身上的重壓和鼻尖暖暖的呼吸以及男性獨有的氣息告訴重陽,不能睜開眼睛!不能睜開眼睛!要不然你會沒臉見人的!
男子看着吓得哆嗦的重陽,看到她掩耳盜鈴的凄慘模樣突然笑了起來,而且聲音不小!
重陽心中又羞又急,哪裏有平日端莊溫和,大方得體的模樣?倒像個十五六歲緊張無措的少女,“公,公子,你起來,起來……”
糯糯的帶着一絲喑啞的嗓音,像只受了驚的兔子,男子饒有興趣得又賴了一會才起來,整整衣衫,看重陽還心有餘悸得坐在地上又伸手将她扶起。
重陽羞澀得轉過頭不看男子,對于她這樣恪守禮教的女子而言,肌膚相親已經是一件極其嚴重的事情。男子也沒說什麽,笑了笑,沒事一樣走在前面。重陽亦步亦趨得跟在後面,掙紮了很久才小聲得動了一下嘴皮子,“謝謝。”兩個字一說完,臉更是紅的厲害,也不知道害羞些什麽。
男子随意得應了聲,送重陽到鬧區,一路無話。
“公子貴姓?小女子是鹽城重家之女,若他日公子需要幫助盡快到此尋我,我小女子定當盡力相幫。”重陽鼓足了勇氣擡頭望向男子,青綠長袍,飛揚的眉眼,一抿一笑都透着難以言喻的神秘和堅毅。
男子揮了揮手,原本想說算了,但對上那雙清亮如水微紅的眼睛他卻話鋒一轉,不自覺得說出自己的名字,不忍讓那雙眼睛失望。
青綠的長袍消失在人海,再見遙遙無期。重陽也知道這個理,她看得出來這個男子衣着不煩,絕不是普通人,身份地位怕是比自己還要高,又怎會需要一個商家之女的幫助?搖搖頭,帶着一份莫名的失落朝家走去,她依然是她,重家長女,端莊賢淑,肩負千斤擔。
那個名字她會将它藏在心裏,一直一直深埋。如同每一場初戀都最讓人難忘,于重陽而言,第一次和男人如此肌膚相親也夠讓她銘記一生。
那個男人的名字叫做——夏微塵。
趕到家時,重星見到重陽沖過來撲到她的懷裏,哭得泣不成聲。重陽安慰着重星趕緊問清緣由。
“大姐!官府來人把爹爹抓走了!說爹爹賄賂官員,要給爹爹判刑!”
“什麽?!”重陽驚得面色蒼白,一邊安撫重星,一邊着急得想對策。
一陣少女銀鈴般的笑聲從門口傳來,女子帶着金釵得意得看着重陽和重星,“啧啧,瞧瞧瞧瞧,這麽漂亮的重家姐妹怎麽哭成這幅模樣?”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重星見到來人,頭腦沖動得想沖上去狠狠揍她一頓!
重陽一把攬住,抓着重星不讓她上前。扭頭看着花枝招展的林彤恨恨道,“你來幹什麽?”
“看好戲呀!”林彤挽着自己的發玩兒,笑道,“這麽漂亮的姐妹花哭成淚人,真是讓人看了我見猶憐!咦?這重家二小姐還沒回來嗎?”說着惋惜得搖搖頭,“那真是太可惜了!”
“少得意!”重陽護在重星面前,爹爹不在,這個家就要靠她撐着!“林彤,多行不義必自斃,總有一天你會得到報應的!”
“呸!”林彤氣道,重家一個個都是硬骨頭,不識好歹!落魄成這個樣子還敢在她面前耍威風?簡直是找死!“我遭報應?若不是重月奪走了我水哥哥的心,我現在早跟着水哥哥去了陵城!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敢和我搶男人,就要做好付出代價的準備!”
“強詞奪理!”重陽怒喝回去,臉色雖蒼白,卻另有一份當家主母的氣魄,“林彤,是你看不住水公子的心,于我二妹何幹?沒有我二妹出現,以後也會有千千萬萬的女子,哼,不要把你自己沒本事怪罪到我二妹身上!”
“好好好!”林彤冷笑,“以為攀上了源城的墨家我就拿你沒轍了嗎?重陽,你已經簽了婚約吧?我也不妨告訴你,墨家與我家世代交好,我爺爺和墨家那是同生共死過的兄弟!我和墨家之子墨栉也是從小相識長大的朋友!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快二十的老女人也配得上有那麽大家業的墨栉?你當你是金子做的還是玉石雕刻的?”
重陽的臉更是白了三分,面無血色,連林彤什麽時候離去都不知道。重星擔憂得喊着大姐,重陽恍若未聞。
許久,重陽抱着重星的腦袋,堅決沉聲道,“星兒,大姐一定把爹救出來!”
“可是大姐……墨家……”重星急得攥着重陽的衣袖不放,大姐若是真的加入墨家,還會有好日子過?
重陽深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一個字,“嫁!”
第三卷 誰主沉浮 062 婚約還是賣身契?
“這重月是什麽人,白副将軍為何如此維護他?”夏微塵皺着眉一目十行得看着手中的信問道。
送信的信使遲疑一下道,“只聽說白副将軍是被重月所救,所以一直跟着他。其餘的消息都已經被白副将軍處理幹淨,查不到他是從哪裏來的。”
夏微塵點點頭,看起來這個人在白副将軍心裏的地位可不低,沉聲道,“你回去吧,告訴白副将軍,邊境的問題不用擔心,如果祭曉那婆娘再有什麽動作,下一次就不僅僅是連下三城了!”
信使一樂,憨憨得咧嘴笑,“夏将軍不知道,因為您的連下三城,陵城朝中都鬧瘋了。”
“哦?”夏微塵勾起一抹邪氣的笑,饒有興致,“怎麽個瘋法?”
信使侃侃而談,時不時手舞足蹈的比劃,把陵城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和盤說出。朝中大臣分成好多派,各說各的,鬥得厲害。夏微塵嗤笑,不管哪個朝堂,都是這樣無趣啊。
“啊!——”一聲女子的尖叫突兀得刺破寂靜的夜晚。
信使戛然而止,神色一變,看向夏微塵,“我先走一步。”說着信使匆匆離去。
夏微塵也收斂了臉上的笑容,這條鬼街半年都不一定會有一個人出現,大半夜誰還會出現在這裏?
“夏将軍,外面有一個女子,要不要……?”心腹副将對着夏微塵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這件事可不是小事,如果被別人知道夏微塵還和大漢有聯系,他們這裏所有人別想有一個能活下!
“我出去看看。”夏微塵制止副将,壓下心裏那一絲疑惑,這聲音怎麽有些熟悉?
人生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巧合和偶遇,而每一次巧合和偶遇又都是必然。重陽也沒想到會這麽快再遇到這個男人,當她慌亂得奪路而逃,就這樣不偏不倚一頭撞進他的懷裏。
“鬼,這裏有鬼!真得有鬼!”重陽吓得驚魂未定,哆嗦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牢牢攥着夏微塵的衣袖,“我剛才看到一個黑影在空中飄來飄去,還,還有,一個骷髅頭,好恐怖!真得好恐怖!”
他記得他三天前遇到這個女子的時候就告訴過她這裏鬧鬼吧?夏微塵扯扯嘴角,不着痕跡得對着暗處做了一個手勢,“沒事,有我在。”
夏微塵絕對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說完這句話就憋不出第二句能安慰人的。也許是有男人陪伴在旁,重陽像找到了依靠,心中大定,慌亂和恐懼也随之淡了許多。等她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和夏微塵靠得太近,立即“翻臉不認人”一把推開夏微塵。
夏微塵整整褶皺的衣襟也不在意,“你怎麽大半夜到這裏來?”
“我……”重陽紅着眼睛淚眼汪汪,揪着自己的衣服撇過頭,心中苦澀,有口難言。
看到哭成淚人的重陽,夏微塵嘆了口氣,“走吧,我陪你出去。”
重陽低頭跟在夏微塵身後,時不時害怕得往身後看,黑色不見五指的大街仿佛惡魔的眼睛,一直盯着她。重陽快走幾步,離夏微塵的距離更近,偶爾風吹起夏微塵的發都能拂上重陽的臉頰,重陽又羞得放慢腳步。
看着兩個人影遠遠離去不見蹤影,大街上隐約出現兩個人影。
“我沒看錯吧?夏将軍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好心,樂于助人了?”
另一個人一手丢玩着手上的骷髅頭,一副“捉奸在床”的興奮,“有好戲!有好戲!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夏将軍還有那麽溫柔的樣子!”
怦怦兩聲,兩個人影各挨了一記“栗子”,又出現一個人影,瞪了兩人一眼,“看什麽呢!膽子不小,敢看夏将軍的笑話?!不要命了!”
兩人嘿嘿一笑,“這不給咱們将軍找将軍夫人呢!咱将軍至今還單身,多可憐啊!”
一人一腳,直接踹屁股,笑罵道,“夏将軍還要你們可憐?兩個兔崽子,被夏将軍知道非扒了你倆的皮!”
兩人機靈得順勢隐沒黑暗,剩下的男人看了一眼快看不見人影的兩個人,啧啧嘴,“看起來還挺配的。”
就在這時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夏微塵突然轉過頭,冷靜到可怕的目光穿過黑色的夜晚讓男人打了個寒戰,急忙離開。
江面上波光粼粼,紅船點點,如漂浮的落葉随波而蕩,隐隐傳來女子模糊的唱曲聲,給夜晚增添不少生氣。岸邊涼風徐徐,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重陽直直撞上夏微塵的後背,她回過神來,傻傻得看着周圍,不明白夏微塵為何帶自己來這裏。
斜斜得靠着樹,夏微塵雙手環抱,整個人被深深淺淺的樹影籠罩,看不真切,“兩次遇到你,你都在哭,你是不是很愛哭?”
聞言,重陽的臉更紅了,她也沒想到自己最狼狽的兩次都會遇到這個男人,自己最醜的模樣全部落在這個男人眼中。她輕輕搖搖頭,心中甚是別扭,“天,天晚了,我回去了。”
看着匆匆逃跑的重陽,夏微塵咧咧嘴,他還什麽都沒說,這女子就被吓跑了?難道自己吓人的本事越來越大了?嗤笑一聲,好笑得直起身子,他的身邊突然出現一個黑衣男子。
“去,把她的身份調查一下。”夏微塵沉聲道。
“是!”黑衣男子得令。
深深望了眼重陽離去的方向,夏微塵的眼睛眯了眯。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個女子兩次到鬼街是無意還是有意?她的到來是不是受人指使?
他們是行走在刀鋒上男人,不能有一絲錯誤,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錯,等待他們的就是人頭落地。所以他不得不将每一件細小的事情都放在心裏,謹慎,謹慎,再謹慎!而夏微塵也沒有想到,正是他的這個決定将他和重陽聯系在了一起,兩個人開始了一生的羁絆。
重陽臨近家門口隐約看到一盞大紅燈籠,重星提着燈籠站在門口,踮着腳尖張望着,黑色的夜中有一種血濃于水的感情在默默發酵,重陽擦擦眼角的淚痕,仔細整理好自己的衣衫,确保萬無一失後才迎面朝重星走去。
重星見到重陽,焦急的小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急急忙忙跑向重陽,“大姐,你回來了……”
重陽摸摸重星的小腦袋,“放心吧,墨家答應出面和官府交涉,放了爹爹。”
重星眼睛一亮,欣喜若狂,忽又緊緊抓住重陽的胳膊,“那,那他們有沒有為難大姐?”
重陽遲疑了一下,搖搖頭,“沒有。”
“怎麽可能!”重星不信,“墨家我不知道,但林家是什麽德行,這鹽城誰不清楚?墨家怎麽可能輕易放過大姐!”
重陽露出淡淡得讓人安心的笑容,握着重星的手一齊朝家走去,“真得沒什麽,他們只是讓我把婚期提前,原本不是說好是一年後嗎?現在變成一個月。反正我遲早都要嫁入墨家,早一點晚一點也沒什麽區別……”
“真得?”重星擔憂得看着重陽,想要從她臉上找出一絲撒謊或者遲疑的神色。
重陽點點頭,“星兒,以後大姐走了,這個家就要靠你了!爹爹年紀大了,要多照顧點爹爹知道嗎?”
重星懂事的點點頭,讓一個人成長最快的就是磨難,自家中出事以來重星也一點點褪去了孩子奠真頑劣,“大姐,你去墨家一天了一定很累吧?你等着,我做碗面吃!”說着重星一溜兒煙就跑了,只有從那奔跑的速度中還依稀可見曾經的重星。重陽頓覺慚愧。
揮退了手下的丫環,獨自一人靜靜走在院子,她爹身丫頭風雅已早被她嫁出去,是一個藥館大夫,雖不十分富裕,卻為人善良,時常救濟鄉裏,在鹽城也頗有好名。前幾日她還遠遠得看到那個大夫認認真真得給貧民窟的貧民看病,風雅在一邊煮藥,偶爾給丈夫換一杯茶,為他擦拭額角的汗水。她至今都記得風雅臉上那甜美的笑容,笑得那麽純,那麽滿足又幸福,連明媚的陽光都為之失色。嫁給這樣的男人,風雅此生都不會傷心了吧。
重陽走進屋子,關上門。從懷裏掏出一張薄薄的紙,然後小心又小心得将它藏好,放在書頁的夾層中,想了想又有些擔心,取出來拿來針線将紙縫入過冬的厚衣服中。一針一線,縫得苦澀,重陽硬逼着自己不能掉眼淚,若是讓重星看到又要擔心了。
這是一張重陽與墨家的婚書,是今天一大早出門的重陽力争了一天的結果。婚書的最後加上了新加的協議,協議羅列得清清楚楚,若墨家救出重日,則婚期縮短為一個月,并且重陽改重為墨,降妻為妾,以小妾之禮嫁入墨家,從此與重家斷絕往來,生是墨家的人,死是墨家的鬼,如若日後犯七出,不收禮教,有損墨家顏面,則變為性奴。
小小一張紙,不足百餘字。卻要重陽改了姓,失了主母之位,甚至可能成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