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經濟艙的座位對于姚識秋來說太擠了,無處安放的長腿只能老老實實地蜷着,他讓冉秋意坐在靠窗的位置,自己坐在中間,和旁邊的大爺聊起了戰争史。

飛行過半時,他成功地把大爺聊累了。

大爺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要休息了,姚識秋關上話匣子,轉頭去看冉秋意。

冉秋意正戴着耳機看電影,神情十分專注,姚識秋盯着他的側臉看了一會兒,伸手摘掉了他的一只耳機。

“秋意,我要跟你提前報備一下。”

冉秋意摘掉另一只耳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嗯?報備什麽?”

“這回出差,你可能會發現我脾氣很差,” 姚識秋說,“因為我最不爽的人都集中在三亞了,我怕我忍不住。”

這次出差驗收是去三亞,他們的接收機要在無人機上挂飛。

冉秋意早就知道他和羅其銳師兄不對付,再加上昨天又從梁霜那兒聽了些八卦,據說當時是因為羅師兄做了不厚道的事,耽誤進度,推脫責任,把整個項目組都坑了,姚識秋才會和他撕破臉的。

他以為姚識秋指的是這個,還安慰他說:“沒事,我站在你這邊。”

姚識秋愣了愣,好像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麽說。

“不是,秋意,你聽我說,” 姚識秋面色凝重,覆上冉秋意擱在小桌板上的手,“我的意思是,你得管着我點。”

他握了一下冉秋意的手腕,又松開,“我要是脾氣上來了,你得管我,別讓我由着性子來。”

他的表情十分認真,像是在托付什麽艱巨任務,倒是把冉秋意惹笑了,頰邊小小的梨渦也跑了出來,他開玩笑說:“師兄,可是我怕我管不住你。”

“你能管住,我喜歡你管着我。” 姚識秋信誓旦旦地說。

冉秋意看了他一會兒,确定他的眼神裏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拍了拍他的手背,說:“好吧,我努力。”

飛機下午四點抵達三亞,他們先到酒店辦理入住,休息調整,明天正式開始驗收工作。

宋彥輝安排得明明白白,買機票的時候讓姚識秋和羅其銳的座位隔得老遠,領房卡的時候特意要了兩間不同樓層的房間,能看出是真的很不想讓這兩個人撞在一起了。

酒店定的是标間,姚識秋進去以後環視了一周,把包扔在了靠牆的床上,對冉秋意說:“對着空調容易着涼,你睡那邊。”

相處久了,冉秋意已經能适應被師兄照顧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靠窗那張床上。

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快到飯點了,酒店的位置比較偏,附近只有幾家小餐館,兩人挑了一家看起來還不錯的家常菜進去,好巧不巧遇到了宋彥輝和羅其銳。

都遇上了還刻意回避就有點不太好了,更何況羅其銳已經朝兩人揮了手,宋彥輝也自動做了和事佬,邀請他們同坐一桌。

冉秋意本來以為姚識秋會扭頭就走,不給這個面子,但沒想到他主動坐下了,還給冉秋意倒了杯茶,問他想吃什麽。

冉秋意看他臉色如常,也就沒說什麽。

菜都上齊了,羅其銳端起茶杯,看向面無表情的姚識秋,笑了笑,說:“師弟,之前的事是我沒處理好,今天就趁這個機會,以茶代酒,給你道個歉。”

“往後我們還是……”

“用不着道歉,也用不着說往後怎麽樣,” 姚識秋打斷他,看都沒看他一眼,給冉秋意夾了塊排骨,“我受不起。”

羅其銳的表情立馬僵住了,端着茶杯的手尴尬地放了下來,爾後再也沒和姚識秋搭話,只偶爾和宋彥輝聊幾句。

一頓飯下來,姚識秋沒吃多少,光顧着給冉秋意夾菜了,臉臭的跟什麽似的。

這是冉秋意第二次見到他這個樣子,第一次是他來實驗室的第一天,姚識秋也是頂着這麽一張像是被誰欠了錢的帥臉,在工位上打游戲。

相處這幾個月下來,他算是快把姚師兄摸透了。這個人工作的時候挺沉穩的,不工作的時候卻像換了個人,确實像梁霜師姐調侃的:“姚狗又不做人了。” 不過冉秋意覺得,他內裏其實就是小孩兒脾氣,固執得很,不喜歡的事兒碰都不想碰,不喜歡的人一個眼神也不願分。

在三亞吃的第一頓飯,姚識秋和羅其銳雖說沒有劍拔弩張,但也絕對算不上融洽,連宋彥輝都帶不起來氣氛,只好悶頭幹飯。

四個人從小店出來後,本該一道回酒店,但冉秋意先一步道別,說要和姚師兄四處逛逛,然後拉着姚識秋去了附近的便利店。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連鎖便利店品牌,它們分布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像一座座永遠不會停電的小島,在每個深夜慰藉孤單的靈魂,365 天從不歇業打烊。

冉秋意一直挺喜歡逛便利店的,也樂于探索每座城市裏,便利店的不同之處。

姚識秋剛才在餐桌上就一言不發,這會兒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他還是不說話。知道他情緒不好,冉秋意也沒刻意和他搭話,自顧自地挑選想吃的零食。

過了一會兒,姚識秋拿了個購物籃過來,把冉秋意手裏的東西都放進來,自己拎着,終于低聲開口道:“都說了讓你管着點我…… 剛才我那麽不給他面子,把氣氛鬧得那麽僵,你也不管管我。”

好麽,敢情是在這兒自我反省呢,但怎麽聽着又有點委屈。

這個樣子的姚識秋實在太少見了,冉秋意有點想笑,又覺得有點心疼,他轉過身,看着姚識秋的眼睛,說:“可我覺得…… 你剛才做的沒什麽不對啊。”

“真的?” 姚識秋感覺他在诓自己。

“沒必要為了無關緊要的人勉強自己啊,你現在已經很不開心了,要是假裝跟他笑臉相迎,你肯定會更不開心。”

他說着又轉過身去,背對着姚識秋,拿起貨架上的一包薯片,“你既然不喜歡他,那就別理他,反正我看他也挺不順眼的。”

姚識秋愣了愣,忽然笑了。

他本來以為,冉秋意這般性格溫和的人,會傾向于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得穩妥周到,盡量打圓場,盡量不得罪人,沒想到比起這些,他更在意姚識秋開不開心。看起來是乖小孩,沒想到還挺叛逆,竟然鼓勵自己由着性子來。

但不得不說的是,他因為這個關于冉秋意的新發現,變得非常開心。

他又問:“秋意,但你不會覺得我的做法很不成熟嗎?”

“嗯…… 還好吧,” 冉秋意抿了抿唇,“可能是因為我也不太成熟,所以就覺得你做得還好,可以理解。”

姚識秋走到他身側,看到他頰邊的小梨渦都在躍躍欲試着跑出來了,怎麽看都是在忍笑。

“寶貝兒,表面上說好話,其實偷着笑話我呢,嗯?”

眼看着那個小小的梨渦越漾越深了,藏都藏不住,他也跟着笑了起來,伸手捏了一下冉秋意的臉,又想彈他的腦門,被他躲過去了。

冉秋意不回話,把薯片放回貨架,往前走了。姚識秋看着他腦袋後面翹起來的一撮呆毛,莫名覺得心情大好,什麽糟心事都忘了。他把冉秋意拿過的那包薯片放進籃子裏,邁開長腿跟了上去。

逛了一圈,來到冷櫃。

冉秋意看到貨架上六塊九兩杯的打折酸奶,問姚識秋要不要喝,是想喝百香果味的還是樹莓味的。

姚識秋兩個都不選,點了一下原味的,說:“我只喝原味的酸奶。” 說完他又看見旁邊的純牛奶,“要不還是給你買盒牛奶吧,多喝牛奶長個子。”

冉秋意假裝看保質期,其實在從冷櫃的鏡子裏偷看姚識秋的表情。

嗯,臉不那麽臭了,看來是恢複正常,又重新開始調侃了。

他把兩杯原味酸奶扔進購物籃,“師兄,你這個說法一點也不科學。我就是喝牛奶長大的,可也沒見我長多高,但我弟從小就不喝牛奶,還沒十八歲就快竄到一米九了。”

某人十分欠扁地聳了聳肩,“好吧,那咱們還是喝酸奶。”

引得冉秋意瞪了他一眼。

“感覺你和你弟關系還挺好的,不是天天幹架的那種兄弟。”

姚識秋拿着購物籃去結賬,冉秋意沒跟他搶,最後還在收銀臺旁邊拿了一條薄荷糖,是給某位愛吃糖的師兄準備的。

兩人提着滿滿兩袋東西走出便利店,在門口的長椅上坐下。

冉秋意戳開一杯酸奶,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和我弟雖然年齡差得挺大,但是知道對方的所有秘密,所以自然而然就關系好了。”

“我知道他站在教學樓頂給女生喊話表白,結果被人家男朋友按在地上揍了一頓,胳膊打了一個月石膏,我還知道他給一個職業電競俱樂部投簡歷,結果人家覺得他太菜,郵件回複讓他專心備戰高考。”

姚識秋被逗樂了,随即趁熱打鐵,用一種很沒技術含量的套話方式,問冉秋意:“那你弟呢,他都知道你什麽秘密?”

“也很多啊,” 冉秋意故意賣關子,慢悠悠地說,“比如…… 他知道我談過幾個男朋友。”

姚識秋擅長制造暧昧,也擅長從中抽身,被套路多次的冉秋意終于學聰明了,不等着師兄用半截的玩笑來堵自己了。

他心裏清楚,不管師兄對自己到底有沒有那個意思,他倆都不可能一直把性取向這件事藏着掖着,同類之間的嗅覺太靈敏了,誰也裝不了傻,既然是早晚都要放在明面上去聊的事情,不如做搶占先機的那一個,還能将姚識秋一軍。

姚識秋驚訝地揚了揚眉,不是驚訝他談過男朋友,而是驚訝他主動跳進這拙劣的陷阱,把秘密透露給了自己。

姚識秋往椅背上一靠,手指在扶手上看似漫不經心地敲打着。

“哦,那你…… 談過幾個啊?”

冉秋意咬着吸管,喝光最後一口酸奶,直到吸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他才松開嘴,說:“不想告訴師兄。”

不知為何,姚識秋覺得今晚的小師弟有點不一樣,好像變聰明了不少,像只小狐貍,還是帶着酒窩的獨一只,讓人心癢癢的。

他沒追問,很爽快地咧嘴笑了,“行,那我就先不問。”

那意思是以後還要再問了,冉秋意腹诽道。

走回去的路上,兩個人并排走着,姚識秋忍不住吐槽起今晚吃飯的事。

“要不是怕你餓着,我真想轉頭就走,不跟那個傻逼坐一桌吃飯。”

“你都不知道羅其銳有多傻逼,他媽的就是一個廢物點心,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跟他這種人一起做項目。”

冉秋意轉過身,一邊倒着走,一邊含着笑看他,說:“師兄,你老是這樣說髒話,我可要管你了。”

姚識秋立馬閉嘴了,擡頭看了看天,來了句:“三亞的月亮真大啊。” 又說:“秋意,一會兒你先洗澡吧。”

冉秋意 “嗯” 了一聲,笑着轉回去,繼續和他并排走。

三亞早已步入夏季,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但是因為靠近海邊,所以并不會感到悶熱和幹燥,尤其是到了晚上,沿街散步時能感受到一種獨屬于夏日的清涼感。

姚識秋的襯衫被風吹得鼓起來,冉秋意的呆毛翹得更厲害了,路燈下,兩個影子一長一短,步調是一致的輕快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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