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母親的檢查一直到中午還沒結束,另外幾項約在了下午,冉秋意出來買飯,等餐的時候給姚識秋發消息,問他吃飯了沒有。
姚識秋還是一貫的風格,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秋意寶寶,我還沒起床呢……”
餐廳裏人聲嘈雜,冉秋意索性走到外面,蹲在店門口的臺階上,笑他:“你早上醒得挺早的啊,不會賴床到現在吧?”
“是醒得挺早,” 姚識秋頂着一頭亂毛坐起來,拉開窗簾,把陽光放進來,靠在窗邊和冉秋意說話,“不過回完消息又睡了一覺,醒來就中午了。”
“你也知道都中午了啊,還不快點起床吃飯。”
“嗯,我起來了……”
姚識秋的聲音比平時更低沉,透着濃濃的慵懶和一絲性感,像是悶在枕頭裏,怎麽聽也不像是已經起床了。
冉秋意用手指繞着圍巾玩,說:“真的嗎?我怎麽有點懷疑。”
姚識秋悶笑了一聲,“懷疑也沒法證明給你看,因為我現在沒穿衣服,不能開視頻。”
他裸着上身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仰頭灌了大半杯,一滴水順着喉結的滾動淌下來,停在鎖骨凹陷處。
喝完水,他随手抹了一下嘴角,繼續說:“當然,如果你實在想看的話,我也可以考慮一下。”
冉秋意被他逗得多了,也沒那麽容易丢盔棄甲了,甚至還有餘力反過來堵他:“嗯…… 可是我不太想看,如果你有八塊腹肌的話,我還可以重新考慮。”
姚識秋一聽就樂了,夾着手機,随手給運動褲散開的帶子打了個結,說:“還差兩塊,等練好了你親自檢查。”
冉秋意心說這只公孔雀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他憋着笑,不留情面地拒絕道:“我才不要。”
醫院的氣氛多多少少有些沉重,連冉一卓這種話痨都變得安靜,和姚識秋閑扯了一會兒,冉秋意的心情一下子變得輕松了許多。
下午的檢查也很順利,隔天結果出來,一家人和主治醫生根據檢查的情況進行了溝通,最終将手術時間定在了十一月的最後一天。
瓣膜修複手術雖然對心胸外科來講是常規手術,方式也很成熟,但總歸是需要開胸的大手術,術中判斷和術後恢複都有可能面臨問題,需要病人和家屬有足夠強大的心理。
冉秋意知道,在這種時候他必須堅強,要陪着母親積極樂觀地配合治療,要讓父親和冉一卓不至于太緊張。
白天他笑着陪母親聊天,幫父親做飯,和冉一卓交代瑣碎事項,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間,蜷在被子裏盯着天花板發呆,才後知後覺感到茫然和無措。
在家這幾天,他每晚都會和姚識秋通話,已經成了他們之間無需明說的約定。
但今晚聊天的時候,冉秋意明顯心不在焉的,笑的也少了,姚識秋知道他在擔心母親的病,便沒像平時那樣和他聊很久。
挂電話,姚識秋之前問他:“寶貝兒,什麽時候回來?”
冉秋意說:“後天。”
他還有學業要完成,不能時刻守在家裏,母親也不希望他這樣,所以接下來這段時間他會先回學校,等到母親開始術前準備的時候再回來。
“嗯,到時候我去接你。”
冉秋意沒有拒絕,他從被窩裏坐起來,抱着膝蓋,下巴抵在上面,小聲說:“師兄…… 其實我有點害怕。”
他終于肯說出來了,姚識秋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恨不得現在就飛過去抱着他。
“秋意寶寶,沒人規定你不能害怕,怕的時候就告訴我,這樣很乖。”
冉秋意垂下眼,很沒底氣地喃喃自語,“很…… 乖嗎?”
他向來不習慣把負面情緒攤開給別人看,可能因為對方是姚識秋,他總是會不自覺地卸下心防,向他尋求依賴,所以才會一時忍不住,傾訴自己的害怕。
只是他說完還是後悔了,他不想讓姚識秋擔心自己。
冉秋意無奈地笑了一下,“可是,告訴你好像也沒有什麽用,只會讓你替我擔心。”
“現在感覺沒什麽用,是因為我不在你身邊,不能抱抱你,不過後天見面的時候,就有用了啊。”
姚識秋的語速比平時慢,嗓音也壓低了些,冉秋意總覺得這個人是在根據自己的情緒,故意把講話的方式調整得很溫柔。
可他偏偏很吃這一套,聽姚識秋講話,仿佛整個人都泡在溫水裏,緊繃的神經慢慢舒展開,所謂的害怕也暫時抛在了腦後,看來告訴姚識秋還真的有用。
冉秋意那邊突然沒了動靜,姚識秋清了清嗓子,佯裝生氣地叫他大名:“冉秋意,你怎麽回事啊,幾天不見,都不相信你師兄了?”
冉秋意剛要說話,就聽到隔壁冉一卓關上房門的聲音。
一家人都睡下了,冉秋意不好大聲講話,他關上燈,滑進被子裏,捂着手機,偷偷地笑:“我相信啊,姚師兄這麽厲害,什麽問題都能解決。”
窩在暖和的被子裏,和相處起來最自在的人講話,實在是讓人舒服得發困。
冉秋意打了個哈欠,對着電話困倦地說:“好了,我要睡覺了。”
“師兄,你也早點睡,晚安……”
他困得睜不開眼,憑着感覺在屏幕上劃拉幾下,按下挂斷,便把手機扔在了枕邊。
但其實電話還沒有斷,姚識秋聽着電話那邊窸窸窣窣的聲音,喚他:“秋意寶寶?”
冉秋意在半夢半醒間聽見了他的聲音,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下意識往聲源處湊了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而他的呼吸聲也被麥克風清晰地收了進去。
姚識秋不禁失笑,心說這只小豬睡得還挺快。
大概是冉秋意離手機太近了,在姚識秋聽來,他的呼吸聲像是近在咫尺,讓他想象到每一次擁抱時,冉秋意枕在他肩頭的姿勢。
他舍不得挂掉電話,也關上了燈,躺在床上,聽着均勻綿長的呼吸聲,閉上眼睛。
一開始,他跟着冉秋意的節奏呼吸,心裏是沉靜的,但聽久了,反而開始躁動。這躁動來源于長久以來想要卻不能要的壓抑、每次擁抱都只能是擁抱的焦灼,讓他在享受現狀之餘生出不滿足的癢。
姚識秋用手心蓋住眼睛,輕輕地嘆了口氣,“寶寶,什麽時候才肯讓我好好愛你?”
像是對着黑暗的一句獨白,也像是對着電話的一句坦白。
回答他的仍然是冉秋意的呼吸聲。
下了飛機,呼吸到南方濕潤的空氣,冉秋意感受到了一種類似于回家的安心。這座城市對他來說早已不再陌生,而是成了家以外第二個能讓他産生歸屬感的地方。
他把大衣脫了搭在手上,加快腳步往接機口走。
不知道是因為今天接機的人太少,還是因為姚識秋帥得太顯眼,冉秋意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倚着欄杆,衣領上夾着副墨鏡的人。
姚識秋也看到了他,走過來,很自然地接過他的背包,摟着他的肩膀往外走,“寶貝兒,邀請你體驗一把我的新車。”
冉秋意狐疑地看着他,“你的車?”
姚識秋一臉坦然:“對啊,我媽送的生日禮物,昨天才從店裏提出來,你是第一個坐副駕駛的人。”
“真的假的?你媽媽經常送你這麽…… 重量級的禮物嗎?”
“也沒有很經常吧,一年也就兩三次,” 姚識秋把墨鏡戴上了,沖他挑了挑眉,“怎麽樣,是不是對我更心動了?”
冉秋意半信半疑地跟着他走,等走到停車場,站在姚識秋口中的 “新車” 前,冉秋意圍着車看了一圈,怎麽看也不像新車,再一看,好麽,車玻璃上還貼着租車行的标志呢。
再回頭看姚識秋,這人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了。
“本來只是想逗逗你,沒想到你真的信了,” 姚識秋摘下裝模作樣用的墨鏡,朝他伸出手,“寶貝兒,我只是個不知道哪年才能畢業的窮鬼,你願意跟着我嗎?”
冉秋意無語地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他,但看他的表情實在很欠揍,又忍不住打了一下他的手心。
“姚識秋,你真的好無聊啊!”
姚識秋只被他打了一下就縮回了手,很誇張地喊疼,冉秋意心說難道自己太使勁了,湊近去看他的手。
姚識秋卻伸出了另一只手,攤開在他面前。
手心裏躺着兩顆旺仔牛奶糖。
冉秋意愣了愣,擡頭對上姚識秋得逞般的表情,哭笑不得地捂住了臉。
姚識秋這個人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像個愛搞惡作劇的高中男生一樣,讓人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卻又總是被他逗笑。
冉秋意看着他手裏的糖,愈發覺得剛才那一出簡直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他跟着姚識秋的節奏走,每一個反應都在姚識秋意料之中,只為了引出最後的驚喜。
“師兄,你在變魔術嗎?”
“是啊,魔術表演,” 姚識秋捏了捏他的臉,“開心點了嗎?”
冉秋意明白過來了,原來魔術表演是為了讓他相信,把心裏的恐懼和壓抑告訴姚識秋,是有用的,姚識秋總有辦法讓他開心起來。
他從姚識秋手裏拿了一顆糖,“其實那天晚上和你打完電話,我就已經好了。”
“是嗎?” 姚識秋笑着朝他張開雙臂,“過來讓我抱抱。”
冉秋意很聽話地湊到他懷裏,靠在他肩頭蹭了蹭,第一次不需要他厚臉皮的纏問,主動說:“師兄,我想你了。”
車到了高速路的分叉口,冉秋意發現姚識秋從市區的反方向拐了出去,疑惑地問他:“師兄,我們不回學校嗎?”
“回什麽學校啊,” 姚識秋嘴裏還含着奶糖,偏頭看他,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車不能白租,師兄帶你兜風去。”
冉秋意的心跳又被這個笑容俘獲了,直到姚識秋将車開到一片新修的廠區,馬路筆直寬敞,且幾乎沒有車,他的心跳又為了速度帶來的激情而持續加快。
撲通、撲通。
為什麽姚識秋總能輕易掌握他的心跳,讓他無數次心動不已,讓他感到自由暢快,讓他身處不可思議的 Cloud 9*…… 姚識秋真的像個魔術師,口袋裏永遠裝着驚喜。
車子停在一片廢棄的工地旁,姚識秋解開安全帶,下車,張開雙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冉秋意也跟着他下了車。
兩個人的頭發都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默契地相視一笑。
“過瘾嗎?” 姚識秋問他。
冉秋意說很過瘾,但姚識秋似乎仍有些遺憾,他拍了拍車前蓋,說:“這車性能一般,不然我還能讓你更過瘾。”
冉秋意擡手撥了下他的碎發,仰起臉笑着看他,“已經很棒啦,我很開心。”
這片光禿禿的土地上原本要立起幾棟大樓,出于不知名的原因被放棄了,于是這裏便成了看日落的最佳地點,安靜、空曠,沒有建築物遮擋。
他們一起看過很多次日落,在樓頂,在天橋,在露營的草地,每一場日落都因為身邊這個人的存在而變得不同尋常。
天越來越冷了,看不到霞光鋪滿天際的景致,但殘陽跌落在荒涼廢棄的工地上,倒是獨有一番味道。
冉秋意拿出手機拍了幾張日落的照片,還偷偷拍了一張姚識秋的側臉。
他不知道的是,剛才在他專心看日落時,姚識秋已經看了他很久,看他頭頂的發旋、耳垂上打過耳洞的痕跡、不經意間跑出來和他打招呼的梨渦,越看越覺得心癢難耐,仿佛煎熬到了極點。
“秋意。”
“嗯?” 冉秋意轉過頭時還有些心虛,以為自己偷拍被發現了。
下一秒,手腕被姚識秋圈住了,力道不太溫柔,冉秋意對上他的眼睛,讀到了一種陌生的壓迫感,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後背抵上車門。
姚識秋摩挲着他的腕骨,低聲說:“我就過分這一次,不喜歡可以推開我。”
冉秋意愣愣地看着他的臉不斷靠近,接着,臉被溫柔地捧住了,像是對待什麽易碎品。
第一個吻落在額頭時,冉秋意的睫毛顫了顫,暴露了他的緊張,但他沒有推開姚識秋,而是乖順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個吻落在鼻尖時,冉秋意攥緊了手指,大腦一片空白。
第三個吻和第四個吻,非常公平地落在兩頰,是姚識秋愛到骨子裏的兩個小梨渦。
第五個……
冉秋意像是忽然夢醒了一般,睜開眼,眼眶濕漉漉的,無措的小動物一般看着姚識秋。
沒有第五個吻,姚識秋停下了。
姚識秋伸手摸了摸剛剛被自己吻過的,兩個梨渦的位置,拇指指腹帶着隐忍的氣息,擦過冉秋意的下唇。
放肆夠了,甜頭也讨到了,姚識秋轉過身,想冷靜一下。
冉秋意以為他要走,一下子慌了,下意識拉住了他的衣角。他顯然沒認清楚形勢,腦子一懵,認錯的話脫口而出:“師兄,我錯了……”
姚識秋懊惱地掐了自己一下,又轉回去,把冉秋意抱在懷裏,像只沮喪的大狗,埋在冉秋意頸窩裏,鼻息很重:“秋意寶寶,不要讓我等太久了啊…… 我會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