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坐在飛機上,望着舷窗外的雲海,冉秋意激動的情緒稍稍平複了些,但不變的是奔向姚識秋的那份堅定。
他認真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邏輯,覺得真的沒有必要死心眼,既然确認了是這個人,那麽就做好和他一起面對所有事的準備,不需要患得患失,等到一切萬無一失再答應姚識秋。
一味地暧昧下去,對姚識秋太不公平,一直讓他不明不白地等,實在是自私又混蛋的行為。
想通以後,冉秋意感覺心上一顆沉重的石頭被卸下來了,走出過去的陰影,他才發現原來困擾自己多時的難題,竟是這麽簡單的道理。
在飛機上無事可做,冉秋意翻看了一會兒手機相冊。
雖然相冊裏沒有多少姚識秋的照片,但實驗室的合影裏總歸是有他的,而且幾乎每一次實驗室合照,姚識秋都會站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笑着看鏡頭,還喜歡在他頭頂比剪刀手。
看着姚識秋的照片都覺得很開心,冉秋意承認自己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翻完照片,他低頭看着掌心的紋路,想起姚識秋曾給他解讀手相,說他的感情線在最開始的時候比較亂,但是後面的線就順多了,說明會遇到命中注定的人。
他想,他大概已經走過了迂回的伏線,再往後,都是平穩順當的路。
下了飛機,冉秋意看到實驗室所在的大廈今晚全部停電的消息,名為 “本群無老師” 的微信群已經炸了,大家紛紛計劃着晚上去哪裏玩。
還有姚識秋,他說自己已經到機場了。
分開的這一個月裏,姚識秋剪過一次頭發,現在正是幹淨利落的長度,他穿了件駝色的大衣,站在接機口朝冉秋意揮手,看起來很溫暖,讓人想要擁抱,而冉秋意也如願抱到了他。
懷裏的小動物特別乖,如果沒記錯,這是冉秋意第一次主動伸手摟自己的脖子,姚識秋笑着拍了拍他的屁股,就像送他走時一樣,然後低頭,嘴唇碰了一下他的頭發,說:“秋意寶寶,歡迎回來。”
這次姚識秋沒有開車來,兩個人選擇坐機場線地鐵回學校。
機場線上的座位是面對面的,中間的位置用來放行李箱。一開始冉秋意和姚識秋是面對面坐着的,很适合聊天,但該說的話都煲在每天的電話粥裏了,眼下久別重逢,他們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便只互相看着。
姚識秋忽然想到今晚停電,按照冉秋意的工作狂屬性,肯定剛一回來就要去實驗室加班,他怕冉秋意不知道停電的事,提醒道:“晚上實驗室停電,你就別去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來。”
冉秋意點了點頭,“那你明天又可以跟我說早安工友了。”
姚識秋捏了一下他的臉,“你好像很期待啊。”
“最近線路檢修,整棟樓都限電,空調不怎麽熱,” 他繼續和冉秋意說着日常的瑣事,“你剛從有暖氣的地方回來,肯定不适應,要做好心理準備。”
姚識秋絮叨完,發現冉秋意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看。
雖然他之前也經常抓到冉秋意在暗戳戳地偷看,但這次的目光好像格外直白,不是他又自我感覺良好了,而是小朋友的眼神太亮了,跟冒着小星星似的,看來是真沒少想自己。
姚識秋心情大好,挑了下眉,逗他:“幹嘛這麽看着我?真忘了我長什麽樣?”
現在不是什麽節假日,機場線上的人寥寥無幾,很多座位都空着,冉秋意坐到了姚識秋旁邊,無處安放的雙手緊張地攥了一下,“師兄,我晚上請你吃飯。”
姚識秋咧嘴笑了,“好啊。”
下午三點左右,兩人回到學校。
姚識秋還有些工作要做,便去了實驗室,冉秋意則回到宿舍收拾東西,約好傍晚和姚識秋在校門口見面。
冉秋意收拾好宿舍,把姚識秋送的哆啦 A 夢擺在床頭櫃上,然後無所事事地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放空。
意識到自己今天好像是要表白,他突然就有點緊張,甚至在想要不要換件衣服,要不要提前想下晚上要說的話,越想越焦慮,幹脆去了實驗室找姚識秋。
冉秋意推門進來時,剛好碰見宋彥輝在到處瞎溜達,他 “噓” 了一聲,示意宋彥輝別大呼小叫,然後輕手輕腳地繞到姚識秋身後,捂住他的眼睛。
姚識秋好像沒被他吓到,只是笑了一聲,握住他的手捏了捏。
“怎麽還是過來了,不聽話。”
“反正在宿舍也沒事幹,不如過來監督你工作。”
冉秋意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發現桌子上一點灰都沒落,一看就是被姚識秋擦過。
他桌上的糖罐子也是滿滿當當的,都是姚識秋塞進去的糖,姚識秋說是在偷他的糖吃,其實一直都是那個悄悄把他的糖罐子填滿的魔術師。
今天本來通知的是六點鐘準時停電,但剛過五點時,物業忽然過來,說電梯會提前半小時關閉,建議他們抓緊時間離開,不然 21 層的高度,沒有電梯可難辦了。
實驗室提前下班,所有人都陷入了狂歡,紛紛開始關電腦,收拾東西。
讓冉秋意想起高中時,晚自習上到一半忽然停電,所有人都在黑暗中興奮地交談,在老師宣布放學後拼命往校門外跑,生怕跑到一半又來電了。
果然,就算念到碩士博士,他們這些人也還是會被停電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打回幼稚的原型。
梁霜在群裏撺掇大家吃火鍋,姚識秋看見了,問冉秋意:“想去吃火鍋嗎?”
冉秋意快急死了,他想和姚識秋單獨吃飯,不想湊大家夥的熱鬧,但是又不好說得太明白,只能撒了個謊,說:“不想吃火鍋,想吃日料……”
“行啊,我知道有家居酒屋還不錯,” 姚識秋附在他耳邊說,“一會兒偷偷帶你去。”
電梯間一時擠滿了等電梯的人,不僅如此,由于整棟樓的人都在提前下班,每一層的人幾乎同時按電梯,他們身處頂層的人,就注定要面對 “一層一停” 的情況。
冉秋意被擠到了電梯角落,被交替襲來的失重感和超重感弄得有些眩暈。
姚識秋站在他身前,沒法回頭看他,但好像預感到了他的難受似的,向後伸手,勾了一下他的小指,說:“站不穩就靠着我。”
冉秋意能站穩,他只是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和姚識秋親近的機會,于是他把頭抵在了姚識秋背上,安心地閉上眼睛,此後電梯再怎麽驟停,降到了哪一層,他都不想關心了。
21 層的高度,電梯足足下降了十分鐘才終于抵達一樓。
梁霜帶了一行人去吃火鍋,臨走前還跟冉秋意說:“秋意,你怎麽剛一回來就被姚狗拐跑了,這麽冷的天吃什麽日料啊,跟我們一起吃火鍋多好。”
冉秋意不好意思說,其實是他非要把姚識秋拐跑的。
街上洋溢着聖誕的氛圍,随處可見牽着手的小情侶,冉秋意走在姚識秋左手邊,隔着不近不遠的十五公分,突然覺得不滿足,有種微妙的失落,甚至懷念起了剛才擁擠的電梯,他們可以理所當然地互相貼近。
好想他,想離他再近一點。
姚識秋推薦的居酒屋在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裏,店面不大,桌椅都是榻榻米的設計,很有氛圍感。
不得不說,大冷天确實不适合吃以壽司、魚生為主的日料,兩人主要點了些熱食,還點了一壺溫過的梅子清酒。
點好菜後,姚識秋去接了個電話。
他的外套搭在榻榻米邊緣,要掉不掉的,冉秋意便拿過來,幫他疊了一下。
疊到一半,有個小盒子從口袋裏掉了出來,絲絨質感的,很小巧。
這是姚識秋的私人物品,冉秋意本來不該擅自打開看,可是它實在太像戒指盒了,太像一個精心準備的禮物了,冉秋意沒辦法不好奇。
他猶豫着要不要打開盒子,緊張得手心出汗,像個第一次做壞事的孩子,環顧四周後,輕輕打開了蓋子。
很快,盒子又被他合上,手忙腳亂地放回口袋裏,此刻的心跳如鼓不知是出于心虛,還是因為盒子裏的東西。
裏面确實放着一枚戒指,但它的材質不是常見的銀,而是一枚,用草編的戒指。
這枚戒指看起來時間已經很長了,草呈現出一種幹枯的暗綠色,但顯然被保存得很好,沒有任何破損的痕跡。
混亂之中,一些瑣碎的記憶在冉秋意腦海閃回。
“師兄,你編的草戒指呢?”
“那個啊…… 不知道掉在哪了。”
“怎麽突然問這個,想要我的戒指?”
“…… 我可沒說。”
冉秋意想起來了,是露營那一天,他用草編了一只兔子,送給了梁霜,姚識秋則編了一只戒指,套在了自己的無名指上。
原來他沒有弄丢,而是好好地保存到了現在。
冉秋意無從得知,姚識秋把這枚戒指帶在身上,是準備在今天送給他,還是說,他一直都帶在身上,一直等着自己。
但他知道,自己現在是真的很想要姚識秋的戒指。
姚識秋回來時,冉秋意已經獨自喝下了兩杯清酒,眼睛有些泛紅,像是酒精熏出來的。
姚識秋笑他:“怎麽不等我,自己先喝上了?”
他給自己斟滿酒,和冉秋意碰了個杯。
清酒度數不高,溫和清甜,入口能品出梅子的香氣,冉秋意挺喜歡這個味道,有點貪杯了,菜沒吃多少,光惦記這壺酒了,一杯剛剛下肚,又想給自己再倒一杯。
姚識秋心說這小孩怎麽還喝上瘾了,覆上他握着杯子的手,“少喝點。”
冉秋意果然乖乖地停下了,他撐着下巴看姚識秋,一雙笑眼慢慢彎起來,“師兄,你怎麽這麽好啊。”
冉秋意屬于喝酒很容易上臉的那類人,幾杯清酒下肚,雖然沒有醉意,但臉已經先一步紅成了番茄。
“這就醉了?”
姚識秋摸了摸他的臉,還怪燙的。
冉秋意搖了搖頭,手指輕輕敲打着杯壁,眼神一直停在姚識秋身上,“沒有,哪有那麽容易醉。”
姚識秋是不信他的,越看越覺得他醉了,即便冉秋意再三辯解,自己真的沒有醉,只是臉紅而已,姚識秋也還是把他當個小醉鬼看。更說不清的是,兩人從居酒屋裏出來時,冉秋意被凸起的地磚絆了一下,腳腕崴到了,姚識秋便斷定他已經醉得走不穩路了。
姚識秋扶着他坐到長椅上,蹲下來查看他的腳踝。
路燈暗,看不大清楚,但似乎是有些腫起來了。
姚識秋放下他的褲腿,皺着眉說:“啧,讓你別喝那麽多,清酒也是有度數的,知不知道?”
冉秋意都被說得有點委屈了,扯了扯姚識秋的袖子,努力為自己辯解:“師兄,我沒喝醉,我就是剛才沒看路……”
姚識秋轉過身,“上來,我背你。”
“……”
冉秋意閉嘴了,湊近摟住姚識秋的脖子,貼着他頸側的體溫。
姚識秋哼了一聲,表示對他今晚貪杯的不滿,然後輕輕松松地把他背起來,抄了條近路,在小巷子裏穿行。
此時,不遠處的商業街裏,平安夜的氣氛應該已經升到了頂點。
安靜的小巷遠離所有節日的熱鬧,幾盞路燈靜靜守着,投出交疊的人影,偶然經過的流浪狗在姚識秋腳邊嗅嗅,又跑開了,冉秋意趴在心上人的背上,鼻息間都是讓他安心的味道。
清酒的後勁上來了,冉秋意感覺自己腦袋一歪就要睡着了,撐着眼皮,叫姚識秋:“師兄…… 姚識秋……”
“嗯?” 姚識秋微微偏過頭,臉頰差一點就要蹭到冉秋意的嘴唇。
“你口袋裏的戒指,什麽時候送我啊?”
姚識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看你這問題問的,” 他故意颠了一下冉秋意,“你管我要,我還能不給?”
因為緊張,冉秋意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他摟緊了姚識秋的脖子,在他耳後啄了一下。
“…… 那我要。”
姚識秋呼吸一滞,在前邊的路燈下放下冉秋意,在他因為站不穩,茫然地尋找一個攀附物時,牢牢圈住他的手腕,将他困在自己懷裏,哪也去不了。
“你剛才說什麽?” 姚識秋握着他的手腕,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卻仍不忘哄着他,“乖,再說一遍。”
“我說……” 冉秋意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哽咽,“我想要你的戒指,還想要一個…… 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
姚識秋并不認為自己需要回答,他捏着冉秋意的下巴,不由分說地吻了上去。
這個吻和傳統意義上的初吻完全不搭邊,姚識秋直入主題,在柔軟的唇瓣上稍稍品嘗一會兒,便撬開了冉秋意的齒關,開始毫不客氣地侵犯,忍耐已久的占有欲一瞬間傾瀉而出。
冉秋意雖然是早有預謀的一方,但他哪裏能料到姚識秋會親得這麽兇。
他倏地睜大了眼睛,想要姚識秋停下,畢竟話還沒說清楚呢,但無奈體型和力量都不占優勢,又被堵住了嘴巴,他只能踮着腳,揪緊姚識秋的衣領,唔唔地抗議。
可是姚識秋前所未有地強勢,無視了他的抗議,手掌按着他的後腰,逼他貼近自己,不準他躲。
清酒的馥郁甜香順着纏綿的舌尖不斷交換,冉秋意逐漸軟了下來,主動勾着姚識秋的脖子,送上自己柔軟的唇。
反正是姚識秋,他要做什麽都好。
半晌,姚識秋停下了這個吻。
他擡起手,指腹擦過冉秋意的下唇,看着他,似乎是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然後低頭,在他左臉酒窩的位置上,吻了一下,又一下。
不知怎麽,冉秋意忽然很想哭,他抓着姚識秋的手指,叫他:“師兄……”
“秋意寶寶,” 姚識秋紅着眼睛,碰了一下冉秋意輕顫的睫毛,“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這麽親你,都忍住了嗎?”
“我想要你…… 想得都快瘋了。”
冉秋意眨了眨眼,眼淚就這麽不經意間流下來,他低頭抽噎,主動偎進姚識秋懷裏,不斷重複着對不起。
姚識秋胸口劇烈起伏着,擡手蓋住了眼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姚識秋,我愛你。”
冉秋意枕在他肩頭,說了他們之間的第一句我愛你。
他像害冷的小動物一樣,毫不掩飾自己渴求姚識秋的溫度,依賴他的懷抱,他在這場漫長的暧昧拉鋸戰,終于學會了示弱和坦誠。
他擡頭看着姚識秋,眼睛濕漉漉的,問他:“我們在一起了,就不分開了好不好?”
“好……” 姚識秋偏頭輕吻着他的頭發,溫柔得不像話,“我保證。”
他們在這盞路燈下停留了太久,剛才那只流浪狗又跑了回來,繞着他們腳邊打轉,時不時發出嗚嗚的叫聲。
冉秋意被哄着擦了眼淚,擤了鼻涕,蹲下來想摸摸小狗,但沒摸到,小狗好像只對姚識秋感興趣,一直扒拉他的褲腳。
他帶着濃濃的鼻音,跟姚識秋抱怨:“師兄,它好像只喜歡你。”
姚識秋掏了掏口袋,沒找到能喂小狗的東西,倒是掏出了那個戒指盒。
“寶寶,戒指要不要戴上?”
冉秋意想了想,“嗯…… 就戴一下。”
草戒指套在他無名指上剛剛好,但他太怕把戒指弄壞了,剛戴上就摘了下來,放回盒子裏,小心地揣進口袋。
姚識秋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笑他:“怎麽跟做賊似的…… 戒指沒那麽容易壞,我用膠加固過的。”
他們的情緒都平複了些,尤其是姚識秋。
他捧着冉秋意的臉,把剛才漏掉沒親的右臉也補上,然後像平時那樣,又痞又帥地勾着唇笑,把冉秋意盯得臉紅心跳。
“秋意寶寶,我覺得我就是上天派來的。”
“哦,” 冉秋意歪頭沖他笑,“那上天派你來做什麽啊?”
“你看,你叫秋意,我叫識秋,我天生就合該在人群中認出你,你一個人跑到南方來,就是為了被我找到,” 姚識秋說着又靠近了些,扣着冉秋意的後頸,和他鼻尖厮磨,故意壓低了嗓音,“寶寶,上天派我來…… 做你的真命天子。”
冉秋意看着他笑了,快樂不言而喻,剛被吻過的兩個梨渦最最誠實。
在平安夜的鐘聲響起之前,每一個值得被愛的小孩,都應該牢牢地抓住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