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收到禮物,再次投喂
“謝廚,這些是按照您吩咐已經收拾好的海蛎子,您要怎麽處理?”游泗水舉着手裏的水盆問謝時,謝時道了謝,又說:“給我吧,我帶回去。”
海邊趕海的時候因為偶遇了那條罕見的東星斑,謝時找到的牡蛎數量不多,食堂便沒有做蚝烙這道菜,正好游泗水自告奮勇幫忙收拾好了,謝時這會帶回去,晚上做夜宵吃。古人吃晚飯早,且夏季日長,謝時回府的時候,天色尚早,昏陽依舊。
待走到府前,卻見有兩陌生人在門前站着。兩人一老一壯,穿着并不富貴。那年長的一見到謝時,便上前行禮,“小的乃韓家管事周平,見過謝官人。”
謝時有些奇怪,“周管事找謝某有何要事?”
那周管事上前解釋了一番,謝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昨夜那韓山長蹭了自己一頓夜宵,又見自己獨居一人,自家府裏沒有仆從伺候,連個門房看門的仆從都沒有,覺得不方便又不安全,回去立馬就派人給他送了一個看門的仆從當做謝禮。
仆從姓王名甲,從前是韓家家奴,觀這位壯士一個能抵謝時三個的身板和通身的氣勢,謝時估摸着那位財大氣粗的韓山長不僅給他送來了一個門房下人,這門房必要時還能當打手用!古代士人交朋友都是這麽慷慨大方的嗎?謝時作為一個貧窮的穿越人士有被驚到。
當然人周管事不愧是世家大族出來的,雖然來意是這個意思,但一番話說得非常妥帖且毫無一絲冒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謝時幫了韓伋多大的忙,而非僅僅一頓蹭飯之誼。謝時心想自己也沒什麽讓人惦記的,且本身就有請仆從的打算,這韓家送來的壯士顯然是經過精挑細選的,絕對比自己去請人要來得好。
人家到底是一番好意,拒絕難免有些故作清高,沒準在人家韓伋看來,吃人家一頓飯送一個仆從當謝禮只是普通操作,畢竟謝時看過的歷史書上,古代名士之間,送歌姬送婢女送什麽的都有。
于是,謝時考慮了一番便收下了。不過細細一想,這韓山長真是送禮狂魔,之前他無意中發現了田黃石礦,人家就送田送田莊還送宅子,如今蹭了一頓飯,轉頭就又送來了一個仆從。人情欠多了,謝時便也債多不壓身了。
不過晚上做夜宵的時候,謝時想了想,還是多做了老大一份,足足煎了十張蚝烙,讓新得的仆從王甲給那韓山長送去。韓伋收到這份熱氣騰騰且頗接地氣的謝禮時,挑了挑眉。
那禀報的下人正是白日裏謝時見到的周管事,老人家跟了韓伋多年,頗會看眼色,這會見主家心情好似不錯,便多說了幾句:“據王甲說,這小吃名為蚝烙,是白日裏謝官人趕海撈到的海蛎子做的,小人從未聽聞,想來該是謝官人自己做的新鮮吃食,主上可要趁熱吃?”
韓伋聽到是謝時趕海撈到的,有些意外,多問了一句:“他去海邊作甚?”若是平日裏,周管事肯定不知道食堂後廚發生的事情,畢竟他是韓伋身邊的人,謝時同韓伋也不過一面之交,但昨日夜裏自家主上回來後,卻一反常态讓他安排一個武力值高的仆從,連人帶賣身契給隔壁的謝秀才送去,于是白日裏周管事便稍微打探了一番謝時其人,剛好聽說了近日後廚發生的一些事情。
周平将王二猴子同蔡大等人的陷害一事同韓伋道來,又說謝時今日是親自去漁村确定食材供貨商販。韓伋臉色一冷,“那幾個鼠輩宵小可有送官府處置?”
周平回道:“已經送去了,連同那背後撺掇的盧賈一同,都被官府打了板子進了牢裏。”韓伋這才滿意,揮揮手,讓人取一副碗筷過來。韓伋住的梅林齋離謝府不遠,蚝烙送過去的時候,表面的油泡泡還沒完全消失,油氣夾着鮮香撲鼻而來。
蚝烙被煎成薄薄一張,一咬下去,蚝烙邊緣被煎得金黃的面皮便發出了酥脆的聲音,表皮酥脆,內裏卻又嫩滑,彈性十足,面皮裏頭包裹的海蛎子個個肥美,鮮美無比。韓伋沒有蘸醬便已經幹掉了五張。
吃到一半,韓伋才發現謝時還貼心地配了一碟蘸料,不知道是用什麽調的,辣意适中,沾了蘸水的蚝烙,鮮美中混雜了辛辣,奇妙地緩解了吃多了油炸食物而不可避免帶來的一絲膩,沾着辣醬,盤中剩下的幾張很快也消失在韓伋的胃裏。
韓伋回味無窮地抿了一口茶水,看着空空的盤子,若有所思。
投喂了兩回的謝時萬萬沒想到,因為自己不經意的舉動,某位極其滿意他手藝的山長大人無師自通,找到了求投喂的隐晦姿勢,導致後面不斷收到禮物的謝時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以為自家山長大人是個豪氣沖天的送禮狂魔,并且屢屢為他的敗家和如何回禮感到頭疼不已。
岑羽的動作很快,跟謝時拍板之後第二日便确立好了工坊地址并安排了人手。謝時也将涼茶和清涼油的方子抄寫出來給他,讓他找信任的人接手,至于傅家人求上門買的糕點,則由食堂單獨開設一個板塊,謝時考察了後廚除了吳柏之外的白案廚子,選出其中手藝最好的一位,恰好是吳柏的得意弟子,由他帶人單獨負責每日送往書院鋪子出售的糕點。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生意相當于書院和謝時合夥,既然自己入了股,謝時自然便上了心。剛好謝時當時為了自己穿越後的生計着想,準備了好幾個穿越後在古代的賺錢方子,這其中就有關于香水和精油這一暴利行當的資料。
既然為了做清涼油都用到蒸餾器了,那麽順便開設一條制作香水和精油的生産線也順理成章。謝時便順手将制作精油和香水的方子也一并給了,相信以岑固安那奸商的眼光,不會看不出香水和精油的潛在暴利。
後廚的事情走上正軌,謝時還抽空去了一趟已經過戶到自己名下的田莊。莊子如今大部分都栽種着水稻,夾雜着一些雜糧和蔬果,如今快到水稻收獲的季節,稻田裏一片金黃,田地裏還有莊子上的農戶在勞作。據岑羽說,這些農戶都是這些年陸陸續續從北方中原地區逃難來的難民,活不下去自賣自身,簽了賣身契的,這些契書也連同田契到了謝時手上。
自從到了古代,謝時對于奴仆買賣這件事雖然不能認可,但也能客觀看待。如今正值政治黑暗的朝代,人口買賣屢見不鮮,天災人禍,各地是不是有起義,人如蝼蟻,命如草芥,黎民黔首為了活下去,往往自賣自身。好在聽這些農戶說,韓家是難得的仁慈主家,別的莊子的農奴們都很羨慕他們哩!
給謝時介紹田莊情況的管事還說,若是有農奴攢夠了錢想要贖身也是被允許的,如今莊子裏有幾家農戶便是給自己贖身後還租了莊子裏的田地當佃農的。
對于田莊裏的這些水稻,謝時并沒有貪圖這點便宜,他打算到時候将這些收獲後的糧食給韓家送去。如今田地裏都種滿了作物,謝時便只吩咐了管事,夏收後将糧食給韓家送去,至于今年的夏播除了給自己留幾畝實驗田外,其它的田地按照往年的慣例播種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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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謝時收到了韓家管事送來的講會請帖,才恍然,之前韓伋同他提過的書院講會不日即将舉辦。東滄書院原本只是打算面向書院內部師生開一次講會,然而或許是宋郗先生的名聲過大,附近各地的學子和一些名士聽聞宋郗在書院講學,紛紛朝書院遞交了拜帖,希望屆時也能到書院聆聽宋大儒的講學。
書院見拜帖過多,征求過宋郗老先生的同意後,大手一揮,給各地書院和名士們都發了講會請帖。此外,還按照宋郗老先生的提議,将個人演講模式變為但凡有可說者,皆可向書院提交講學內容,無論師生,只要言之有理,皆可申請上臺講學。
這模式如此一改,謝時也有了新的任務,那便是除了書院師生外,還要為屆時到來的與會者準備飯食。好在只是用飯人數多了一些,屆時後廚安排好調度和人手也能完成任務,謝時并不擔心。他收好請帖,打算到時候去湊湊熱鬧。
臨近的州府,府城的榕山書院裏,一儒生打扮的少年不解地問對面的師長,“老師不是向來不認可東滄書院那一套實用之學,為何還要接下請帖,前往赴約呢?”
對面的長者乃一位中年男子,蓄着長須,嘴角平直,深陷的眼窩下是一雙銳利的眼睛,即便是面對愛徒也是如此不茍言笑的模樣,好在少年也就是男子的愛徒與老師相處久了,也習慣了。
這位不茍言笑到近乎古板的中年儒士便是榕山書院的山長邵廉。榕山書院乃前朝朱子任職福建時建立的書院,建院以來一直以朱子理學正統自居,邵廉身為朱子二代弟子的學生,有名的理學大儒,自然對東滄書院這種與程朱理學背道而馳的“經世致用”之學嗤之以鼻。
邵廉收拾好準備帶去東滄書院的書稿,才回答弟子的問題。他道:“子明,記住,君子和而不同。東滄書院的經世致用學說雖與吾不合,但人家發來請帖,誠意相邀,便必須回之以禮,且宋郗先生的講學也值得為師走這一趟。”雖說同韓伋的老師李希泌交好,卻是師從理學的學派之一——以前代大儒張載為祖師爺的關學。因此邵廉才有這麽一說。
“為師不在書院這段時日,你定然不可懈怠,待為師回來,便要檢驗你的功課。”
那名為宋子明的少年一聽,有些失望,“老師還是帶上我吧,這舟車勞頓的,一路上也有弟子在旁服侍。”眼看着老師不為所動,少年靈機一動,道:“正好弟子也想去聽聽宋郗老先生的學問,再探究一下那東滄書院的所謂‘實學’。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若是弟子連對方的學說都沒搞明白,恐怕也無法有理有據辯駁回去。”
邵廉被他後面那番話說動了,除了帶弟子去見見世面外,邵廉還想着讓愛徒去會會其他書院的天之驕子,也好挫挫他的傲氣,自韓伋接手後,這兩年東滄書院可出了不少好苗子,那位韓家的第三代韓寧據說同他小叔一樣,也是個不世出的天之驕子。
府城離樂縣不遠,謝時收到請帖那一日,以榕山書院的邵廉和他的弟子宋子明為代表的與會者也紛紛抵達東滄書院,下榻在書院齋舍裏。講會一共持續三日,第一日和第二日上午是宋郗老先生的專場,後兩日便是根據與會者們的申請,由其他人上臺暢所欲言,屆時有請帖者可入場坐下聆聽,沒有請帖卻有志于求學者,也可到場,但便沒有提供座椅和飯食。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後有定……”
翌日,宋子明被窗外的陣陣讀書聲吵醒,昨日聽書院的管事說,他們下榻的齋舍離講堂有些遠,因此一大清早的被背書聲吵醒,倒是讓宋子明有些納罕。背書聲越來越近,還伴随着由遠及近的轟隆隆跑步聲,宋子明好奇地打開窗,往外一看,倒是被吓了一跳。
排成一隊長龍的學子從窗前整整齊齊跑過,嘴裏還默背着《禮記》中的《大學》篇目,每個人臉上都神采奕奕,顯然早已習慣這種晨練模式。然而沒見過這種場面的宋子明卻大為震驚,再一看,這些學子不同于自己和自己身板單薄的同窗們,反而一個個都高高個子,身姿挺拔。
宋子明再也睡不下去了,他起床收拾好,早早來到老師房前等待老師召喚。顯然這麽大動靜,隔壁的邵廉不可能沒聽到,他比自家弟子還要早注意到外頭的動靜,宋子明一到房前,便聽到老師讓他進去的聲音。
進了屋子,宋子明見老師早已收拾好,坐在窗前看着書。邵廉揮揮手讓他過去坐下,問道:“子明有何感想?”
宋子明到底年少心氣大,不想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只道:“此舉,有辱斯文。”好好的讀書人偏要搞得像武夫一樣跑動地汗流浃背,實在不雅。
邵廉沒有說話,只讓他看書,師生兩人看了一會書,便有書院的仆從送來了朝食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