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誤入
大禹長平三十年,在位三十年的長平帝司梁崩于太廟。
司梁本來身體還好,前兩日冊立了自己的獨子司宴為太子,在太子的冊封大殿上還挺高興的。
後來感覺江山後繼有人,高興的去祭個祖。坐在太廟三十幾位皇帝的靈牌前,就合上了眼睛,結束了他坎坷一生。
司梁登基的時候,有八子奪嫡,他以自己中宮嫡子的出身,力壓其餘七位皇子登上帝位。他登基當天就殺了其中三位皇子和其生母。往後五年更是将其餘諸位親王,趕盡殺絕。
大概是殺戮太重,他這一生都是子嗣單薄,沒有兒子不說,連個女兒都沒有。
後來平陽王府請了大師算了八字,送了一個好生養的姑娘進宮。不出一年為長平帝生下一個皇子和一個公主,此後再無所出。
長平帝就這樣一直求子,一直等。等到他駕崩前夕,也沒有再等來一個兒子和公主。
感覺自己快要不行,他望了望自己辛苦得來的皇位,還是咬牙立了自己唯一的兒子司晏為太子。他費勁心機得來的江山,不給他。還能給其他什麽人嗎?
長平帝駕崩第十五日,司宴在承平殿登基,改年永安,稱永安帝。
透過帝王王冠的珠翳縫隙,司宴面無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滿朝文武。一臉冷漠的聽他們,山呼萬歲。
朝臣們剛山呼完,他身邊的大監窦玉便拿着一卷黑色滾金邊的聖旨站了出去。
新帝登基自然是要大封有功之臣,或是大赦天下的。
窦玉捧着聖旨緩緩展開,随後氣息平穩,語調悠長的念道:“朕承繼宗廟,綿延國祚,登基稱帝。謹記先帝之教誨,不忘皇後之教養。特尊母後皇後為皇太後,奉蔡師為內閣首輔。”
滿朝文武聽完,臉色變了幾分了,有的暗自高興,有的神色不忿。
随後不待朝臣反應,立刻展開第二封聖旨,朗聲念道:
“朕年幼無知,承蒙太傅教導。特拜太傅馮提為相,賜執掌內閣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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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短幾語,如在朝臣裏砸了一道驚雷下去,劈的他們外焦裏嫩,不知所措。
司宴才不管那些朝臣的表情和想法,示意窦玉宣讀其他大封聖旨。
有大赦天下,有賜婚,有冊封。不過是他登基給的恩惠,或是籠絡朝臣的手段。
大禹開國,便不立相。以免像前朝那樣,君權旁落,最後亡國。所以那道立相的聖旨,無異于一道驚雷。
聽着窦玉讀完聖旨,司宴就揮手退朝。退了自己登基以來的第一個早朝,回自己的寝宮兆和殿。任憑身後朝臣如何呼喚阻攔,一律當做沒有聽見。
肯定要當做沒有聽見,先帝駕崩之後。太後蔡氏便籠絡了禦林軍統領為己用,随後馮相收買了京畿九門提督做勢力。這兩方一個護衛皇城,一個守衛京都。他的性命便在這兩家手裏,他除了強顏歡笑的大封他們,他還能幹什麽?司宴想着,便不着痕跡的出了一口氣。
“蔡馮兩家會不會打起來?”窦玉跟在司宴身後,眉頭挑了挑,輕輕垂首說着。
“許他們算計朕羽翼不豐,就不能讓朕算計他們一回?”司宴薄唇起合,冷淡說道。
“蔡馮兩家不和幾十年,相互算計也是多年,現在快打起來吧!”窦玉輕笑。
“太後收服禦林軍,蔡家又籠絡了六部大臣,獨大前朝後宮,就以為自己能壓馮氏一頭?”司宴坐到案前,拿起這幾日登基大典積壓的奏折:“可他忘了,馮氏就失了一個太後的位置,可是他做了朕的老師。朕便許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至于他能不能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便要看馮提的本事。”
“那鎮北侯呢?”窦玉記得剛剛朝堂之上司宴并沒有封賞鎮北侯。司宴登基之時,馮家收攏京畿九門,蔡家籠絡禦林軍。是鎮北侯出面得罪馮蔡兩家,将禁軍收于麾下,與蔡馮制衡,才免得他做了蔡馮的手中傀儡。
“他要的是朕,不是權勢。召他進宮,朕要與共用晚膳。一頓飯就能收買的,為什麽要給他那麽多權勢?”司宴拿起案前的朱筆,禦批奏折。
窦玉心裏生起一股子擔憂:“鎮北侯手握北郡十五萬大軍,若是……”窦玉在給司宴磨朱墨,他擔憂的說着,話并沒有說完。要是知道你如此利用他,反了該如何是好。
“他怎麽知道,朕表現的不好?”司宴依舊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
窦玉低頭,随後猶豫的開口:“陛下若無此心,便不要如此利用鎮北侯,情之一字總能叫人行跡瘋魔,鬼迷心竅,膽大妄為!”
“哦!”司宴聽着,只是眼眸都不擡的應了一聲。
傍晚時分,晚霞燦爛。踏着夕陽的餘晖,魏淳在窦玉的帶領下走進兆和殿。
兆和殿以前是皇子們讀書的地方,司宴登基之前,臨時被他改成了寝殿。
魏淳記得,他第一次見司宴便是在這裏。
魏家世代領兵,是功勳重臣。太祖皇帝起,便賜魏家男兒可以披甲持劍入皇城。
那日是魏家在南邊大勝歸來,先皇賜宴華清榮寶閣。他自軍營而歸,來不及換上侯府世子衣冠,便披甲持劍入了皇城。
他沒進幾次宮,不知道華清榮寶閣的去路,又不習慣溫吞的太監宮女帶路,便自己摸索着去赴宴。誰知道迷路了,轉身間推開了兆和殿的門。
擡眸間就看見一雙慌亂的眸子,少年慌亂,手裏的書本匆匆掉落。
“失……禮!”魏淳愣了片刻,急忙行禮,話都沒有說周正。魏淳垂頭那刻,心想,這個少年真好看。
不過他立刻便知道這個少年是誰,這是陛下獨子,皇子司宴。
“呵呵!”随後他耳邊便有兩聲輕笑,收拾一身慌亂,少年從容不迫低頭拾起書本。
“小将軍為何來了兆和殿?”司宴笑問。司宴也極快的認出了魏淳,能披甲吃劍入皇城的,又是這般年紀,只能是魏家的世子魏淳,魏小将軍。
“誤會,迷路了,誤入的!”魏淳說的無奈且委屈,一臉的無可奈何。
“那小将軍想去哪裏?”司宴又問。
“華清榮寶閣。”魏淳吐出一個地名,果然皇宮不能亂竄,怎麽着也得依着規矩,跟着宮中宮人走才是。
“我帶小将軍去吧?”司宴起身放下書本。
就那次誤入兆和殿,他便溺在了司宴手裏。那一眼傾心,此後五年矢志不渝。
魏淳進去就看見司宴坐在那裏,手裏拿着筷子,看着滿桌子的飯菜,若有所思。
“臣參見陛下!”以前是皇子而後是太子,現在是陛下。
“免禮,過來坐。”司宴揮了揮手,然後又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魏淳很自然的坐了過去,似有些過分親昵。但是這好像是一種習慣,很是自然。
就是這樣,魏淳多年前便表露過心跡。司宴不曾厭惡,照舊這樣親昵。但不明确的告訴你答案,也不讓你從此死心。然後兩人就這般暧昧親昵,成了一種習慣。
桌子上全是魏淳喜歡吃的菜,魏淳看着眉頭挑了一下。
“陛下,一桌子菜換我該得功勳?”魏淳沒有動筷。
司宴依舊冷冷清清,慢慢開口:“吃菜嗎?”
司宴夾了一筷子魏淳喜歡的菜,放到魏淳面前的盤子裏。
魏淳低頭拿起來筷子:“吃,多謝陛下。”說完便吃了起來,他吃,司宴便給他布菜。
晚膳結束,司宴有奏折要批閱,便沒有留魏淳。魏淳只好跟着窦玉出宮,也好他手頭也有事。
“窦公,每次都勞您接送,辛苦了!”魏淳向窦玉淺淺一禮。
窦玉馬上低頭還禮:“哎喲!侯爺折煞老奴了,這是老奴該做的,哪能勞什子侯爺一個謝字。”
“陛下最近好嗎?”魏淳有段時間沒有被司宴召進宮,完全不知道司宴這些日子的近況。
“回侯爺,陛下安好,就是忙着先帝喪儀和登基,有些勞累。”窦玉低頭回。
魏淳也點了點頭:“辛苦窦公照顧陛下!”
“那裏那裏,這是老奴該做的。”窦玉連忙擺手。
魏淳不再多言,漫步宮道。窦玉就這麽矮他一個身位,跟在他身後。這一條路他早就十分熟悉,根本不用他領路。他也不是當年的少年郎,心思單純,肆意張揚,敢在皇宮裏亂竄。
送魏淳出了宮,窦玉便匆匆趕回司宴身邊。
看着額頭冒汗的跑回來,司宴啓唇問:“送出去了?”
窦玉躬身點頭:“老奴親自看着侯爺上車的。”窦玉見司宴案前硯臺的朱墨快沒了,立刻上前倒水研墨。
片刻窦玉試探開口:“侯爺似乎不是很高興。”
“一個喜歡的人這麽吊着他,任誰都高興不起來。”司宴淡漠的開口,目光一直在奏折上不曾移開。
“要不,您給侯爺一個封賞!”窦玉還是覺得不妥。
司宴冷冷哼了一聲:“一個觊觎朕的人,朕不想給他封賞。”
窦玉見狀不再多言,只管研墨。
司宴批完積壓的奏折,已經很晚了。
窦玉試探的問道:“陛下,太後賞了兩個宮女給您。”
“先帝孝期未過,她倒是算的精明,想讓言官記朕一個荒淫不孝。”司宴是真的看不上太後這手段,低級的很,稍微不慎自己也損個八百。
“把那兩個宮女賜死,然後給太後送過去。”司宴話說完,窦玉心驚了一下。
低級的手段他收了,那他也回敬太後一個低級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