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認識衛霓?”

柔軟的皮質菱形格紋副駕上,坐着妝容精致,一身名牌的周夢瑤,她七歲的大兒子正在堆滿奢侈品紙袋的後座上揮舞着一臺遙控飛機。

“咻——嗚——轟!”

“陳醒泰!媽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在車上玩鬧!快坐好,不然媽媽就不給你報名架子鼓了!”

周夢瑤反複斥責,直到搬出威脅後,精力充沛的大兒子才不情不願地在後座安穩下來。

“孩子想玩就随他呗,反正我開得慢。”陳誨章掌着方向盤,不以為意道。

“你說得倒輕松!萬一出什麽事你有後悔藥吃嗎?”

他不說還好,一開口周夢瑤心裏就有氣。

“你要麽平時就多管管孩子,不要全丢給我之後,只在這時候出現當好人!”

“什麽叫全丢給你——”陳誨章皺了皺眉,“我不是給你請了月嫂又請了兩個保姆嗎?你說兒子想學架子鼓,我也推了工作專門陪你來看學校——你還要多少人來伺候你才夠?”

“我是跟你說了多少次,你才陪我和孩子出門的?你是孩子的爸爸,我們想見你一面就這麽難嗎?”

逐漸激動起來的周夢瑤讓陳誨章聞到了麻煩的味道,他為了息事寧人,送上敷衍的安慰:

“好啦,我這不是陪你出來了嗎?”

周夢瑤板着臉坐在副駕,總算沒有進一步擴大事态。

過了一會,她開口道:

“成豫最近怎麽樣?”

“成豫?”陳誨章看了她一眼,“怎麽突然問他?”

“他要離婚了,你不知道嗎?”周夢瑤說。

“離婚?”陳誨章像是聽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笑話,熱鬧不嫌事大地嗤笑一聲,“不可能吧?”

“怎麽不可能?”周夢瑤說,“你真以為世上沒有一個狠得下心的女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陳誨章打了下方向盤,視線往旁的地方飄忽,“衛霓要離婚,我倒是可以想象。”

“你怎麽不問問,他們為什麽要離婚?”周夢瑤看着他。

“別人家的家事,管那麽多幹什麽……”陳誨章避重就輕道,“反正不是我的老婆要和我離婚就行了。”

周夢瑤坐在副駕,發出一聲不明意義的冷笑。

車內氣氛因為衛霓和陳瑜要離婚的消息變得微妙而緊張。無數看不見的火星子飄散在車內,只等一個恰當的時機,就徹底爆炸。

不知不覺,本市最大的音樂培訓機構已經近在眼前。

陳誨章将車停在樓下露天車位,自然而然地拿出手機:“我就不陪你們進去了,樓下等你們。”

周夢瑤沒說話,冷着臉下了車,看出車內氣氛不對的大兒子在後半程乖巧得驚人,此時無需周夢瑤開口,就自覺地放下了遙控飛機,獨立開門下了車。

周夢瑤牽着孩子進了學校大門,受到了校方的熱情接待。

vip客戶專用的接待室裏,親自出馬的機構負責人和一名教務老師正在熱情地了解周夢瑤的需求。

“……孩子對架子鼓感興趣?你們可算是來對了地方!”機構負責人自信地侃侃而談,“我們機構有C市最好的架子鼓老師,全是全國一流音樂學校出來的老師,絕對專業!包括我們用的教學器材,別說市內——就算放眼省內,也是最頂尖的那一批。”

大兒子已經聽得兩眼發光,周夢瑤依然保持謹慎态度,神色平常道:“你們這裏最好的架子鼓老師是誰?”

“快去把解老師叫來!”負責人連忙吩咐。

教務老師快步走了出去,而負責人轉過頭來,笑逐顏開地對周夢瑤說:“我們這位解老師,年紀不大,專業水平卻很是了得!別看他還是思傳音樂學院的在校學生,卻已經參演過像丁謙民、呂若元等老牌藝人的開場演出——”

“這位解老師還是在校學生?”周夢瑤立即皺起眉。

“大三啦,馬上就畢業了!實習期的學生,時間很充裕,和畢業的沒什麽區別!”負責人進一步游說道,“而且這個解老師,在他們傳音是專業課第一,拿過TAMA、YAMAHA、全國鼓手大賽等賽事的冠軍,更別說從大一開始就參加各種巡演,要不是去年手受了點傷,現在還在外邊搞巡演呢!”

接待室門外響起兩聲敲門聲,負責人笑道:“哎,解老師來了,你可以和老師本人聊聊。”

門開了,教務老師帶着一名身材瘦高的青年走了進來。他穿着寬松休閑,通身黑色,T恤領口外一根銀色素鏈是唯一亮色。大概是睡眠不好的緣故,一身黑色的青年就連眼底也浮着一抹青黑。

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留長發,燙卷發,染個色更是家常便飯,眼前的年輕老師卻只有利落的黑色圓寸,和他的穿衣打扮一樣,能簡則簡。

過于簡潔利落的後果就是,周夢瑤那生性跳脫的搗蛋孩子在這位年輕老師面前自覺端正了坐姿,神色也謹慎了許多。

“是你的孩子想學架子鼓?”一身黑色的青年拉開椅子,坐在了大兒子身旁,“是作為課外興趣,還是以後想走藝術生的路線?”

“課外興趣。”周夢瑤馬上說。

“以前學過嗎?”青年低頭看向周夢瑤的大兒子。

學校裏的老師永遠管不住的大兒子竟然在這個青年面前搖了搖頭,一臉乖巧道:“沒有。”

“可以先試一次課,”青年說,“你們滿意的話,再安排長期過程。”

從頭到尾,青年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精神沉郁。這種神态加劇了他淩厲五官帶來的冷酷感,更加拉開了他和旁人的距離。

周夢瑤終于忍不住了,問:“思傳音樂學院是不是國內最好的流行音樂學院?”

“是。”青年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你是大四學生?”

“對。”青年再次點頭。

“你認不認識衛霓?”周夢瑤問了出來。

青年顯得不近人情的面容出現了變化,一絲吃驚閃過他的眼睛。

“你認識衛霓?”他反問。

果然。

周夢瑤現在十分确定,衛霓之前向她推薦的架子鼓老師,就是眼前的青年。

可是衛霓又跟他是怎麽認識的?作為多年好友,她從來不知道衛霓身旁竟然有這號人物。

“原來你們有共同好友啊!這就更有緣分了——既然如此,你們慢慢聊,有什麽問題,再讓解老師來找我。”負責人笑了起來。

負責人帶着教務老師離開了接待室,似乎是想讓解星散借着這緣分一舉拿下這名客戶。

接待室裏沉默了片刻。

周夢瑤帶着好奇打量面前的青年,猜測他和衛霓是何關系時,對方也在謹慎地打量她的神色,似乎也在做同樣的事。

她笑了笑,主動開口道:

“我是衛霓的閨蜜,我們讀書時就認識了。”

她一邊觀察着對方的神色,一邊笑着說:

“她曾向我推薦過一個架子鼓老師,說他水平很高——當時我還有事,沒顧上細問,沒想到這人就是你,真是太巧了。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有一次我挂急診。”解星散言簡意赅地說。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周夢瑤總覺得眼前的青年似乎不太想談到衛霓。

但與此矛盾的是,他頓了頓,接着又提起了衛霓的名字。

“是衛醫生……”他說,“推薦的我?”

這事周夢瑤已經說過了,但她還是點了點頭,權當這位解老師沒注意聽她說話。

不知為何,這位解老師的神色顯得有些複雜。

話題進行到這裏,陷入了尴尬的緘默。周夢瑤敏銳地從中嗅出一絲不對勁,如果兩人是正常友好的關系,解星散絕不可能是這種微妙的反應。

但如果不是正常友好的醫患或者朋友關系,他們又會是什麽關系?

眼前的青年,大四在讀,應該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

衛霓,可是二十七歲了。又是結了婚的女人。

他們兩個,會有什麽關系?

周夢瑤陷入自己的猜想,一時沒有留意沉默的持續。大兒子左看看右看看,耐心耗盡,終于忍不住問道:“什麽時候,可以試課?”

接待室裏,有兩個人同時回過神來。

解星散看了一眼滿眼期待的孩子,說:“你們有時間的話,現在就可以。”

大兒子将滿是期待的面龐轉向周夢瑤,她連忙道:“行,那就現在試課吧。”

得到許可,大兒子高高興興地站了起來,等着解星散帶他去鼓房。

半個小時的試課結束後,周夢瑤帶着興奮不已的大兒子回到停在樓下的豪車。

陳誨章早已經等得不耐煩,催促的信息和電話來了好幾個。

“怎麽樣?”周夢瑤一開車門,他就馬上問道。

“我要學!爸爸,我要學架子鼓!”大兒子爬進後座,興高采烈地搶着說道。

“學就學呗。”陳誨章不以為意地說,“可以走了吧?我晚上還有事。”

周夢瑤懶得理他,自己給自己系上安全帶。

陳誨章發動汽車,打着方向盤開進了車流裏。

“你在給誰發信息?”陳誨章看了眼盯着手機的周夢瑤。

“……衛霓。”

陳誨章沒再追問。

“我今天帶孩子去市內最好的音樂培訓機構了,你猜我遇見了誰?”周夢瑤按下發送鍵。

大兒子把玩着遙控飛機,忽然睜大眼睛趴在了車窗上:“哇!解老師!”

陳誨章下意識往窗外一瞥,只看見一輛漆黑的摩托車風馳電掣超車彙入車海。坐在副駕的周夢瑤就更是什麽都沒看到:“哪裏?”她問。

“走了!去前面了!”大兒子指着前方說。

一個架子鼓老師的行蹤,除了童心未泯的孩子在意以外,車上無人注意。沒有人再接話,孩子重新拿起遙控飛機,所有人都飛快地忘記這一插曲。

半個小時後,一輛漆黑的摩托車停在了C市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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